邓宏烈
文化研究的根本,在于对文化本质深层次的揭示和把握。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 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①《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0页。文化自信不是抽象的精神表现和模糊的价值判断,文化自信的核心即是价值观的自信。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这一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指引我们迈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征程中,文化自信再次凸显其重要意义。之所以如此,在于其历史的逻辑是推动新时代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繁荣兴盛的必然性命题,在于这一命题的价值属性、基本前提、反思维度、核心观念等与我们中华民族的历史继承、时代创新、社会发展,与我们的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深深结合在一起。
“文化”在中文里的最初表述为“人文化成”,源自《易传》“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②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74页。李亦园阐释道:“其意义在鼓励人们发挥人文素养,提升道德精神,发扬艺术创造,并进而以这些人文的成就来教导民众、转化世俗,使成为有文明而尊重人性的社会。最早把‘人文化成’转化为‘文化’一词的是汉代的刘向,他在《说苑》一书中有一句话说‘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其所指教化的意义也是一样的。”③李亦园:《文化与修养》,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年,第3页。这就是说,文化的本质在于教育民众,培养社会成员高尚的思想道德品格,或引领民族精神的飞升。黑格尔(G.W.F.Hegel)认为:“在精神形态发展的每一个阶段上的形式文化,不但能够生长,而且必须生长、成熟。同时,这一个阶段在发展着它自己成为一个国家,并且在这个文明的基础上进展到理智的反省和思想的各种普遍形式——如像进展到法律一样,就是关于其他一切也全都如此。”④[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56年,第109页。可见文化在民族的精神构建、道德养成、思想培育、科学发展、文明进步,乃至国家形成的过程中起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可以说文化是造就人类社会的基石。文化伴随人类社会产生,又在人类社会的发展演变中不断丰富,臻至完善,潜移默化地塑造着社会成员的人文素养以至整个社会的思想道德水准和精神文化风貌。
文化自信需要文化自觉精神的弘扬,脱离文化自觉精神的文化自信是不符合文化形成、成长、进步与繁荣的逻辑发展。关于文化自觉,费孝通晚年在对人类社会进入世纪之交的人文价值进行再思考时,做了定义式的解释,即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的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的发展的趋向,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①费孝通:《文化与文化自觉》下册,北京:群言出版社,2012年,第544页。费老的这一文化自觉论,精辟地阐明了文化自觉的社会意义和价值指向,即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自己文化的知晓、赞美、展望与自信的态度和境界,以及放眼文化发展的胸怀和视野。他希望人们看到文化自觉的重要,看到这是人类美好前景所依托的基础。②费孝通:《文化与文化自觉》上册,北京:群言出版社,2012年,第287页。这其实就内含了文化自觉精神的要义。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文化自觉精神是文化主体或文化承载者对自己民族或国家历史文化的精髓要义的认可与坚守,是对人类根脉相连的道德期许的展望。
中国文化的根脉怎样认定,这是一个需要沉下来认真思考与深究的问题。劳思光曾在其《中国文化要义新编》中对此有一简明精辟的阐释。首先,劳先生从文化的普遍意义上讲明文化的出现及其自觉性,或即文化精神、文化自觉精神。他认为,我们知道任何一个群体或个体,自然一定存在于一组经验条件中——这可以包括自然环境,以及某些由环境引生的事实。这种生活基本上是“被决定的”,因此是非自觉的生活,也可以称为“自然生活”。“文化”之严格意义在于自觉性。因此,当某一群人对其自然生活提出某种自觉的态度时,我们便说,这里有一种精神方向,也即是一种文化出现。由此形成的文化特性,即指文化精神的方向而言,它以自觉性为基础。确切地说,人类历史的内容,基本上是人类自觉活动(以价值意识为中心)与自然事实的复合体。一切文化问题之所以产生,皆由于这种自觉的成素运行于人类实际生活中。③劳思光:《中国文化要义新编》,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307~310页。其次,劳先生对中国文化的自觉性或自觉精神做了相当深入的论证。他指出,中国历史至周代,方进入自觉时期。周以后方有文化精神出现。周人所提出的自觉态度有两点特色。第一个是强调人生一切问题应由人自身做主,这可以称作“人本”的观念,表现周人对原始信仰的态度。第二个是深信万事都应当纳入一种秩序,这种秩序观念即表现为周之礼制,后世简称为“周文”。将这两点合起来看,恰恰一个是有关“人”的地位,另一个是有关“文”的重要性。因此,有人将周人这种精神或态度,称之为“人文主义”。后来孔子所建立的儒学,可说是周文的发展。孔子所代表的精神,正是以“人文”为根本方向的。他一方面强调自觉的自我之最高主宰性,另一方面又强调秩序与正当观念。这样,在哲学上有了以“仁、义、礼”为支柱的儒学理论,在文化精神上即显现出“重德精神”。“重德精神”的意义可以从两方面了解。第一是以自我为价值之源,因此自我之实现价值,不依赖外在之“神”或“物”。第二是以世界为实现价值之场所,即对一切事只求符合“正当性”,不关心事象本身,因此即只问理之是非,不问事之成败。这两点即构成儒学的德性观,也是“重德精神”的特色。孔子的重德精神不仅成为中国哲学之主流,而且成为中国文化生活之主要支配力。所以总摄地看,我们可以说,中国文化精神以儒学的“重德精神”为主流,以道家超越精神的各种变形为旁支,此外尚有由印度传入的佛教思想。④劳思光:《中国文化要义新编》,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311~312页。余英时认为,我们分析中国传统的社会理论,必须注重有价值自觉能力的个人,而每一个人的内心自觉,是个人的修养或修持成为关键所在。如果说中国文化具有“人文精神”,这便是一种具体表现。⑤何 俊编:《余英时学术思想文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04页。张岱年在论述中国哲学的基本观点与基本倾向时认为:“原始人不分人与自然,是原始思想,后来区分了人与自然,是原始思想的否定,而中国哲学所谓天人合一,则是否定之否定。中国哲学家认为,肯定天人合一才达到人的自觉,这可谓高一级的自觉。把人与自然界区别开,是人的初步自觉;认识到人与自然界既有区别也有统一的关系,才是高度的自觉。”①张岱年:《张岱年自选集》,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525~526页。陈来认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连续传承,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儒家的文化自觉。②陈 来:《陈来儒学思想录》,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116页。张岂之对《论语》中孔子所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③金良年:《论语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192页。有一精当的解释。他认为,这八个字表述了中国思想史上最早的自觉性,认为人有发现和宣传真理的能力。很明显,这样的自觉是理性的集合,它追求的不是个人的富贵尊荣,而升华为强烈的历史使命感。④张岂之:《中国思想史》,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47页。以上这些论述和阐释,对我们领会中国文化的深刻内涵,树立文化自信或文化自觉精神的意识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我们至少可以据此就中国文化的根脉或精神源流做出这样的认定,即一是中国文化的自觉性或自觉精神有着很长久的历史,这符合中国文化数千年来延绵不断、传承至今的文化特性;二是中国文化重人文,兼修于个体追求内心世界的完美与个体对于外部世界至善秩序的舒张;三是中国文化集儒释道为一体的文化特性,体现出和、美、善的高度统一,这三者的完美结合,表现着中国文化高度自信的深厚底蕴。
人类文化有着共同的本性,无论是讲什么语言,信仰什么样的宗教,推行何种社会制度,一个民族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都是改不了的,世界的完美是因为生命的存在。而世界的完美是没有模式的,故人们只是朝着一个预设的美好目标前行。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说过:“如果人类健康的天性是作为一个整体在起作用,如果他觉得处在世界中就跟处在一个宏大、美丽、庄严、宝贵的整体中一样,如果和谐的愉悦为他提供一份纯洁、自由的惊喜,那样的话,宇宙假使能够感觉到自己,就会如同抵达目的地般地欢呼起来,欣赏自身发展与本质的顶峰。”⑤[德]歌德:《歌德文集·论文学艺术》10,范大灿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第414页。这是歌德假设的人类奋斗所愿达到的最高境界。这样,一个完美的人的形象就包裹在一幅无与伦比的艺术品中,镶嵌其中的是体现人的美德、秩序、和谐的本质所在。这和中国文化的和、美、善的精神实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表达着最为美好的思想感情。可以这样认为,在今天的中国,我们所能赋予新时代最真最美的思想感情,就是对中国文化充满坚定的自信。这种生长在中国土壤里的文化自信,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在5 000多年文明发展中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党和人民伟大斗争中孕育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⑥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36页。这样的阐释规定着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远大目标与光荣使命,因为“在文化传统上说,世界没有一个民族有我们中华文化那样久长和丰富。我们中国人有责任用现代科学的方法来完成我们‘文化自觉’的使命,继往开来地努力创造现代的中华文化,为全人类的明天做出贡献”。⑦费孝通:《文化与文化自觉》上册,北京:群言出版社,2012年,第290页。
文化是稳定、包容、开放性的体系。梁漱溟在论及中国文化个性特征时指出:“从中国以往历史征之,其文化上同化他人之力最为伟大。对于外来文化,亦能包容吸收,而初不为其动摇变更。由其伟大的同化力,故能吸收若干邻邦外族,而融成后来之广大中华民族。此谓中国文化非惟时间延绵最久,抑空间上之拓大亦不可及。”⑧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9页。梁先生对中国文化的认识和判断可谓中肯,道出了中国文化精、深、广、远、博的崇高境界与优越之处。在梁先生看来,中国文化是以意欲自为调和、持中和为其根本精神的。⑨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63页。李亦园亦曾指出:“我们认为中国文化中最基本运作法则是追求均衡与和谐……传统民间文化理想中的最完善境界,无论是个人的身体健康以至于整个宇宙的运作,都以此一最高的均衡和谐为目标。”①李亦园:《文化与修养》,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年,第108页。由此可见,两位文化大师对中国文化有着相同的精深独到的见解,说明中国文化已达到超越自我的境地,其成熟之至是我们引以为豪的文化自信源泉。然而,正如德国社会学家西美尔(Georg Simmel)所言:“我们人类的一切较高级文化,都悖论般地基于以下事实:随着文化的不断发展,为达到某个目的,我们必须经过越来越漫长、越来越复杂、充满坎坷和曲折的道路。人的文明程度愈高,他实现其目的的间接性就愈甚。”②[德]格奥尔格·西美尔:《西美尔文集:叔本华与尼采—— 一组演讲》,莫光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第1页。表明我们秉持文化自信的品格远未过时,而文化赋予自身的优秀品格是文化自信的基础与前提,文化自信是文化自觉精神开放包容的应然性结晶。文化自信,是我们面向历史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面向时代走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面向人民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三个层次所作出的积极回应,是中华民族对于自我民族价值实现、全民族自我超越的前景确信。
汤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在论及中国悠久的历史与丰富的传统文化时说:“几千年来,中国人比世界任何民族都成功地把几亿民众从政治文化上团结起来,显示出这种在政治上文化上统一的本领,具有无与伦比的成功经验。”③[英]汤因比,[日]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苟春生等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年,第294页。汤因比这句话实际上谈到了中国文化中的一个自我包容、自我发展的特性。文化自信的内在依据是我们的文化感知,也就是文化自觉,或可称之为民众或民族作为生存主体对其文化背景语境的自我认知、自我确认和自我发展的确切观念。从历史发展来看,中华民族创造了蔚为大观、丰富多彩、底蕴深厚的中华文化,形成了开放包容的文化品格,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对根植于五千多年优秀传统文化的坚守,就在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进行伟大社会变革形成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文化自觉,就在于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汇融。所以新时代的文化自信,是一种高度文化自觉下开放包容的文化品格的应然性结晶。
中华文化高度的文化自觉性,与几千年历史积淀的开放包容的文化品格紧密相关。费孝通曾经指出:“它(中华民族)的主流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孤立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连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和消亡,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④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页。开放包容是我们这个多语种、多民族、多元化社会的重要价值之一。中华民族在岁月长河中形成开放包容文化品格的本质,正是文化自信。从历史上看,强汉盛唐作为中国古代历史的鼎盛时期,其文化繁荣与各国不同类型多元文化交流是分不开的,同时这种繁荣也正是文化自信最鲜明的体现。因为自信,所以敢于开放,因为自信,所以可以广泛包容各种类型的文化。近代以来的中华民族,因为屡屡受到外力压迫侵略,使得中华民族的自信心不断遭到创伤,社会发展也踟蹰不前,民生愈加凋敝。在这种大背景下,国人难免就会产生自我文化怀疑的想法,怀疑儒学,否定礼教,继而怀疑体制、宗教和所有的传统文化,这从根源上来说,还是国力落后的影响。所以文化自信的提出,既是文化自身顺应时代发展要求的历史回应,也是经济社会现实感召力对文化发展的道德要求。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不断提升,我们的文化自信塑造工程在不断开展,我们也有理由也有底气再次呐喊出文化自信的口号。从文化自信内在的阐释角度来看,应然性的自信是多方面的。实际上,无论是社会价值还是行为规范,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一直存在于我们的日常文化生活之中。陈宣良曾说:“由于中国文明有世界上最悠久的没有间断的历史,曾经创造过无与伦比的辉煌,这样一种文明自身传统中必定有最为稳固的自身逻辑。”⑤陈宣良:《中国文明的本质》卷1,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7页。信、孝、善、忠、仁等观念也一直呈现在我们的文化价值中。无论是制度文化层面、政治文化层面还是社会文化层面,都是依据于传统的基本的伦理观念来展开,也是符合于民间文化风俗习惯的。文化讲传承,传就是对历史的延续,而承则是做出对应于时代的转换,也是我们最需要积极应对和变换思考的。
新时代文化自信的自觉认知,是当今全球化语境下寻求中国话语必然呈现的一个时代性课题。冷战过后,在全球化语境之下,表现出的世界经济日趋全球化、区域经济一体化、政治格局趋于多极化、信息传播多元化等时代特征,其主要的影响和深刻的变革,是世界主要国家在综合国力的布局比较中纷纷展开文化话语权的争夺,文化软实力显得愈加重要。客观来说,我们很多优秀的文化内容也亟待开发和挖掘,物质文化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也需要引起重视。新时代文化自信塑造工程,以及如何在世界大舞台展现蔚为大观、博采众长的中华文化新风采,是一个必然呈现也是必须回应的时代性课题。法国著名结构主义人类学家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evi-Strauss)曾指出:“文明史中曾经有些文化在历史长河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但是,这异样的光芒并不必然地出现在独一无二的发展道路上,也不是永远在同一个方向进行的。”①[法]列维·斯特劳斯:《种族与历史·种族与文化》,于秀英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75页。列维-斯特劳斯是在阐明某一民族在某一时候暂时的优越性并不具有决定性意义而做此论证的。在中国近代历史上,中西文化互相冲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坚守者与西方文化思想的掌握者展开激烈争辩,他们恪守中华文化本位,以自己的拳拳爱国之心和坚实的学问对传统文化进行阐述,为中华传统文化在世界文化中的影响与传播做出了贡献。当今新时代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自信,应该是一种“各美自美”“美人之美”的文化容忍的精神。②费孝通:《缺席的对话——人的研究在中国——个人的经历》,《读书》1990年第10期。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也指出:“要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③《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8页。允许文化文明差异存在,保持多样性,却不深陷冲突而难以自拔,既是中国文化的追求,也是中国文化的实际成就。我们绝不否认和贬低其他国家的文化,因为文化的发展是各有所长的。同样,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文化之美,只有这样的文化自信,才是繁荣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应然性的精神牵引,才是真正自觉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践的文化结晶。
人类创造文化,又被文化所创造。人类究竟在何种意义上讲是文化的产物,这应该就是对文化作为社会核心价值规范性思考的认识所应具有的视角。文化孕育着人类思想的形成、成长,培育着价值观的萌发、树立,引导着人们行为观念的养成、磨砺。习近平总书记在阐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指出:“核心价值观是文化软实力的灵魂、文化软实力建设的重点。这是决定文化性质和方向的最深层次要素。一个国家的文化软实力,从根本上说,取决于其核心价值观的生命力、凝聚力、感召力。”④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第163页。可见,文化自信反映一个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人文素养,文化自信的核心是价值观自信。如果说文化是根,价值观就是魂,它书写着民族国家久远的历史和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体现着整个社会的道德风尚和精神风范,规定人们对社会整体价值做出思维判断的基本走向。关于中国文化之精神价值,唐君毅之见述可谓精辟,他说:“吾人如自内部探索中国文化精神之价值,吾人实可发现:中国文化精神,至少在一点上,实有其至高无上之价值。此即依于人者仁也之认识,以通天地、成人格、正人伦、显人文是也。”⑤唐君毅:《中国文化之精神价值》,台北:正中书局,1953年,第476~477页。这是对中国文化精神价值的真实表述,其实质是在表达文化精神价值对于社会人的规范作用。这说明,文化价值最终的意义是赋予人类自身行为遵从于其道德规范的目的追求,文化自信即是对此内在价值的坚定认定。
习近平总书记在阐明“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的论述中明确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⑥习近平:《结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 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人民日报》2016年5月18日。应然性的文化自信是面向历史、面向时代、面向人民的伟大实践的结晶。中国已进入新时代,新时代是新思想的鲜明标识。因此,理解文化自信思想的精神实质,首先要准确把握新时代的深刻内涵。过分狭隘的历史视角,只会使文化自信变成了文化自负,所以基于新时代的文化自信,我们需要对其做出时代性的阐释。德国哲学家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在讨论人生不同阶段的意义时引述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Voltaire)曾经说过的话“谁不具有他的时代之精神,将会经历他的时代的所有不幸”,①参见[德]叔本华:《意欲与人生之间的痛苦——叔本华随笔和箴言集》,李小兵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第141页。以此来阐明我们人类的全部生命所具有的唯有现在,除此无他的崇高的、现实的时代意义。这就意味着文化自信作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精神标杆,其具有的时代价值和思想引领尤为重要。文化自信不是抽象的精神表现和模糊的价值判断,而有其具体的规范性和规定性。基于新时代这个前提和背景赋予文化自信的核心内涵,即什么样的文化自信是对历史负责的,什么样的文化自信是有利于我们当前社会发展的,什么样的文化自信是真正于人民所喜闻乐见的,这需要我们对新时代的文化自信做出更具规范性的思考和规定性的表述。全球化新时代语境下强调的文化自信,不是对以往传统文化的简单自信,而是以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以多元化文化自觉包容开放为品格,以文化相通性精神为价值引领为主要内容的文化自信。斯图尔特·霍尔(Stuart Hall)等人的研究表明:“文化的一个必备因素是共享的、自然获得的知识。当我们说人们进入一种文化时,这意味着人们进入意义的共享地图,在这一意义地图中定位事物,理解事物,表达思想,交流想法。从文化的视野看,任何事物均具有‘文化人工制品’的本质,因为它无不进入着意义的世界,是意义在一种文化中的广泛分享和认同。”②参见[英]保罗·杜盖伊,[英]斯图尔特·霍尔等:《做文化研究》,霍 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0页。也就是说,共享性的文化实质,指向了我们思考或者赋予文化概念时的普遍认同感,我们应当在提炼文化价值观时做出大众层面普遍认同的意义赋予。这就把我们的眼光转向文化研究的基础,也就是共享的意义及其社会实践下的文化。具体来说,就是在新时代大环境下去考虑文化价值观,这些规范性的思考和规定性的聚合,展示着我们新时代所要弘扬的文化自信的本质与内涵。
新时代需要弘扬什么样的文化价值?什么样的文化是值得我们自信的?这是一个需要基于整个新时代社会文化系统而建构的价值规范体系。近年来,中国社会出现一些反映社会道德倾向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社会的文化价值取向出现问题,沉醉于物质享受中的人们,没有关于情操价值的文化共识。而理解这种文化共识的首要前提,就是国家层面的规范,这也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规范性意义之所在。这就是说,中华文化作为以多元文化为背景的话语体系,所秉持和坚守的是一种积极的、平等的、向上的规范。我们在考虑新时代文化自信时,与其他某个国家或者某个民族的价值规范相比,我们所持有的价值观一定是适合这个以多元文化为背景的中国模式,这是中华民族的人文道统所必然的。规范性的文化自信是一种对新时代中国发展与中国范式做出的一种积极的、向上的阐述和描绘。在当前新时代,文化自信的内核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自信,故文化自信的建设要聚焦核心价值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是社会主义制度文化的灵魂,是社会主义文化的精髓。我们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着眼于时代特色与中国实际,是基于整个新时代社会文化系统而建构的具有规范性的价值规范体系。从逻辑层次上看,作为文化自信内核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对新时代所要弘扬的文化价值做出的规范性的聚合,是着眼于历史发展逻辑,时代发展要求,现实性人民向往的融价值性、规范性、约束性于一体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精髓。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牢固树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断增强意识形态领域主导权和话语权,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继承革命文化,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为人民提供精神指引。”①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大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3页。根据这个指导精神,我们要弘扬的文化自信,是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为定义的文化自信,其首要的,就是要始终做到坚持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坚守理想信念,坚定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树立强烈的文化自觉,强化主动的文化担当。所以坚定文化自信,其根本的任务和最主要的路径,即是要有效地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弘扬。在这一过程中,不仅要注重做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传教育,而且还要注重核心价值观在文化发展各领域与层面的融入贯穿。其主要的措施可分为以下四个方面:第一,就是要将文化自信全面融入国民教育全过程和百姓的日常生活各方面,注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人们日常生产生活中的汇融,让价值观念带着人民的生活气息与人们的价值期盼追求连接在一起,尤其是发挥各级教育单位的主阵地作用,弘扬新时代社会正能量;第二,就是要将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核心的文化自信,全面融入新时代文学艺术创作全过程及其各方面,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不断推出人民喜闻乐见的、体现文化自信的、富有灵魂的文化作品;第三,就是要将文化自信全面融入法治建设全过程的方方面面。如2018年1月正式执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首先声明:“为了促进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发挥公共图书馆功能,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权益,提高科学文化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传承人类文明,坚定文化自信,制定本法。”②《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北京: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7年,第1~3页。这充分体现出新时代文化自信融入到法治建设中的基本精神;第四,就是要将文化自信全面融入全媒体制作和传播全过程各方面,以新时代的视野,创新多样化的表达方式,利用新时代话语传播模式,优化文化自信传播的主体、客体、内容、方式、话语等构成要素,设计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媒体层面传播的最优路径和理想模式。用自信传播文化,用文化普及科学,用科学推动创新,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人们社会生产和日常生活中的思想表达、感情调剂、秩序规范的价值观规范标尺。
文化伴随人类产生,也必将随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而丰富其自身的内容,文化在科学地认知自身地位和作用中,不断求得其适应人类需要而通向更高形态的发展。文化的本质,反映在人类认知世界的思维活动中,就是突破原有的认识,建立一种崭新的体系以探寻世界的根源。康德(Immanuel Kant)在谈到文化的本质时,运用目的论来加以阐释。他认为,在自然界中,只有人能够形成一个“目的”概念,并且凭其理性为一群合乎目的的方式产生的事物形成一个目的系统,故我们可视为自然的目的。而使一个有理性者适合于达到任何目的,便是文化。这就是说,康德就人创造文化的能力,将人视为自然的“最后目的”。对他而言,历史意识是文化发展底结果,在“自然”与“文化”这一组对比性概念中,历史无疑属于“文化”的概念。③[德]康德:《康德历史哲学论文集》,李明辉译注,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导论,第ⅩⅩⅩⅡ页。此种见解抱定文化自身超越的界限,其本质是人心或道德作用的结果,这是对人类把握文化发展方向的坚定认同。关于人类自身创造文化,文化是人类有目的的活动的行为或结果的观点,柴尔德(Childe)认为:“人类的社会遗产(知识、经验与能力)并非从他的灵魂中的胚胎原生质遗传而来,而是在他出生之后从社会传统中习得。文化传统的变化都能传承、延续,靠的是创始人和继承人等有意识的行为和深思熟虑的选择。人类的发明创造并非源于胚胎原生质的偶然变异,而是将多年传统中所积累的经验重新合成。”④[英]戈登·柴尔德:《人类创造了自身》,安家瑗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2年,第15页。柴尔德在这里是想阐明,自从有文化的人类社会开始,人类都是自己创造自己。柴尔德是相信人类能够依靠自身聪明才智把自身引向光明前途的。李亦园针对中华文化在未来世界中的竞争地位指出:“从文化本身而言,我们自己拥有一个源远流长而内涵极为丰富的文化传统,在世界许多文化传统中是极具特色的一支,其间值得欣赏、值得发挥的成分很多。但是一个长远发展的文化传统总不免有其包袱负担,特别是面临西方文化以强大的气势加诸于全世界时,整个局面都变了,这个时候我们必须有所适应,也应有所选择,哪一些文化特质是最有利于我们,哪一些是不利于我们竞争生存下去的,这是我们最应慎重从事之处。其实,比起别的民族来说,我们应该还算是幸运的,我们虽然在抛弃若干传统的文化之时受到痛苦、灾难,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文化传统的库藏仍然丰富,可供选择适应的因素还是很多样化,在未来的竞争中我们可接收许多西方的文化特质,可是我们还有许多传统的资料可供采择而加与富丽。”①李亦园:《文化与修养》,北京:九州出版社,2013年,第192页。据此而论,我们处在历史如此悠久和内涵丰富文化传统的涵养中,这应该是我们文化自信的底气所在,也是我们走向文化自强繁荣发展弥足珍贵的文化资源和精神财富。
文化自信本身便是在文化的人我相遇中、在开放的境遇与对话的语境中提出的反思性哲学问题。我们本着在充分继承和发扬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前提下,以历史与现实、共性与个性相结合为基调,厘清文化自信对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时代的积极意义,探索多元文化背景下文化自觉走向文化自信,最后达到文化自强繁荣发展的超越性展望,是具有重要理论意义和学术价值的。从文化本身的角度看,文化是具有超越性、创造性的生命体,从空间上来说,文化从来不是封闭自守的,从时间上来说,文化也不是停滞不前的。从本质上讲,新时代我们提出包括文化自信在内的四个自信的意义,就是着眼于未来并具有超越现实意义的人民,对于社会发展目标和方向的高度自觉意识与自我认同。我们的优秀文化被人民所掌握,被人民所运用,人民日用而自觉,自觉而自信,自信以自强,就是文化自信建设的最大成功。所以说全民族的文化自信塑造工程,是一项人民自我超越寻求终极文化意义的系统工程。
文化自信的意义,从哲学思维上探究,指文化超越自身的存在。文化之于其意义来说就是其外在形式或载体,是人类探索世界中不可缺少的基本要素。文化自信的超越性,意味着文化不是由那些关于我们已经认知的文化而定,而是由我们对已有文化的解释而定的。马克思曾经指出:“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动。人则是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②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53页。所以,人应当在自己的社会生产活动中赋予自身赖以生存的世界以文化意义。人类需要文化的氛围,进入新千年尤其是当下进入新时代,更需要哲学文化的浸润。人类需要的不仅是作为知识的哲学文化,而且是富有创造性的文化,后者对于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发展更具有积极意义和承接价值。这需要我们从时代着眼,从科学出发,为人类着想的宽阔视野来认识文化自信的意义。正如卡西尔(Ernst Cassirer)所说:“在我们现代世界中,再没有第二种力量可以与科学思想的力量相匹敌。它被看成是我们全部人类活动的顶点和极致,被看成是人类历史的最后篇章和人的哲学的最重要主题。”③[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甘 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第263页。卡西尔此言是将科学思想看成是人类文化最高最独特的成就而做此论断的,蕴含着人类文化自信的崇高目标和最终价值。说明文化自信既是一个应然性的符号,又是一个超越性的存在。要认识文化自信的意义和价值,就要立足于当下,着眼于其规范性所指向的时代先声,去创造富有文化意义的生活世界。这就是说,文化自信的意义来自人类自身的创造,自信是一种超越自我而又还原于自我的创造性思维活动。
我们的文化自信是用具有历史洞察力的目光来关怀现实以映照未来。所以,文化自信的超越性具体表现在三方面,即需求层次的超越性,文化生活的超越性和价值追求的超越性。首先就需要层次的超越性而言,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经济得到蓬勃发展,这造成人们过去被压抑的对于富裕物质文化生活的需求得到释放,这种现象在改革开放后得到普遍正视和认同。但是,市场经济下那种逐利普遍化的本性,同样致使社会精神风气愈加买卖化,进而庸俗化浮躁化,这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所不可忽视的问题。所以新时代我们弘扬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本质的文化自信,就是以文化自信的超越性,寄托着超越现实功利主义的终极性文化关怀。新时代要求我们应该更着眼于文化价值观的树立,从文化价值本身做出认定,对什么是崇高的追求做出说明并给出指导方法,这不仅有利于社会文化和谐价值的塑造,更有利于提高人民的文化生活品质。其次,就文化生活的超越性论之,新时代人们的文化实践活动,实际上给我们指向的是一个意义符号构建的文化的世界。马克思曾经鲜明地指出:“在社会主义的前提下,人的需求的丰富性,从而某种新的生产方式和某种新的生产对象具有何等的意义:人的本质力量的新的证明和人的本质的新的充实。”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卷42,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32页。基于新时代文化自信导向于一个形式多样、意蕴高尚的丰富文化生活,其超越性在于对人的行动中发挥着动力和向导的作用。不论何种文化理念都带有某种抽象性,从任意性到非任意性,本身就是文化符号社会化的过程,这也是文化符号贴上历史标签、烙上时代印记、把握人民追求的过程。文化的内涵随着社会和时代的变化发展而不断充实的过程,既有变化的一面,同时也有稳定性的一面,尤其是稳定性的根源,就是面向历史的内涵建构,在对话和扬弃中达到一种更为普遍性的视域,从而使文化自信的符号建构和精神境界向更高层次方向发展。这样的构建才会让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再就价值追求的超越性而论,信仰在人们的生活中发挥着支柱作用,回归到“人”这个尺度,则是价值追求的超越性。资本时代的主要评价尺度是财富价值,一切其他道德层面以及精神层面的价值,都变为财富的侍者,这是不符合我们优秀传统文化所赋格的。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其最高理想为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在现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情形下,我们应当充分认识到文化价值追求的超越性。人们在物质生活愈加满足的情况下,精神信仰层面的空虚感就愈强烈,对文化自信的要求也就愈高,我们升华文化自信的使命感也就愈强。要实现这个目的,就需要我们有对过去与未来、历史与现实、东方与西方有清晰的认识,把握不同文化传统之间的张力,塑造文化自信。所以说,新时代文化自信最重要的指向,就是做出对人民走向更美好、更文明、更自信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代的一种超越性展望。
人类现实被看作为社会文化关系的网络,而个人则是这一整体系统的功能。马克思在100多年前就已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卷1,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18页。这就是说,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反映。人既是文化的创造者,也是文化的消费者,人类生活在文化关系构成的社会关系网络里,剥离文化属性的人类社会是不符合人类社会发展基本规律的。没有了文化,思想也就坠落到了黑暗的深渊。普列汉诺夫曾经指出:“思想并不是什么脱离现实世界而独立存在的东西。任何一个人的思想,都是由他对这个世界的关系所决定和丰富的。”③[俄]普列汉诺夫:《没有地址的信·艺术与社会生活》,曹葆华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274页。这说明,由文化传播的思想在社会关系中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是一个有机的统一体。故怀特(Leslie A.White)这样认为:“文化是一种传统,它是世代相传的,而且同代人和近邻都可以横向地汲取它。文化由信仰、习俗、制度、工具、用品等等构成,它在人类每个有机体出生时就抓住他不放,用这种或那种方式塑造他们,使之成型。一个民族之所以具有某种社会组织形式,而不具有另一种社会组织形式,是因为作为生物机体,他们要对作为刺激物的不同文化要素组合做出反响和反应。”④[美]怀特:《文化的科学——人类与文明研究》,沈 原等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92页。中华民族生命机体中的中华文化要素,应该是我们文化自信走向文化自强繁荣发展的必然反应。
新时代文化自信有其内在的定力,我们在此文化定力的涵养中吸取营养,储备力量,肩负文化自信的担当精神、责任精神和使命精神。同时,对于文化自信,我们更应该具有内视文化感召力的真知灼见和外察文化影响力的远见卓识,因为“从文化长远的传承着眼,重新肯定人类作为文化缔建者的意义和价值。此一传统得以递嬗,文化得以历久的过程,属于人类一代一代的承担,无疑成为无可逃避的责任,而此一责任的履行,正是人的尊严所在”。①[德]恩斯特·卡西尔:《人文科学的逻辑》,关子尹译序,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序言,第23页。故我们在新时代树立文化自信,其内涵和表现以及评价标准,需要赋予新的内涵。这主要表现在基于内部阐释角度的三种属性、基于外部表现角度的三层描述、基于评价标准角度的三个面向这三个层面的理解上。首先,基于内部阐释角度的三种属性的思考,即文化自信应然性、规范性和超越性三个属性,是文化自信的价值属性。其次,要有基于外部表现角度三个层次的描述,即新时代文化自信是一种高度文化自觉下开放包容文化品格的结晶,是引导人们思想道德观念所进行的一种哲学思考,是对人民走向更美好、更文明、更自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代的一种展望。最后,要有基于评价标准角度三个面向的反思,即在面向历史、面向时代、面向人民三个层面进行价值性反思。没有面向历史,文化自信就变成无源之水;没有面向时代,文化自信就变成了纸上谈兵;没有面向人民,文化自信就丧失了文化的真正主体和民族的未来,这三个面向也是我们塑造文化自信工程的现实出发点与根本落脚点。新时代“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兴盛”的目标已经确定,我们理应“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在实践创造中进行文化创造,在历史进步中实现文化进步。”②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4页。正如维特根斯坦(Johann Wittgenstein)所言:“一种文化犹如一个大型组织。它给每个成员分配一席之地,使这些成员按照整体精神进行工作,按照每个成员给整个组织做出的贡献来衡量他的力量,是完全公正的。”③[英]维特根斯坦:《文化和价值》,黄正东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年,第8页。这就是说,文化的表现是一种现象,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在文化现象的表现中扮演着角色,发挥着作用,影响着文化的发展,故我们需要的是,按照新时代文化自信繁荣兴盛的目标,安放好自身恰如其分的位置,抱定“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的坚定信念矢志不移,五千年中华文明的优秀文化传统必将造就一个屹立于世界文明之林的中华文化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