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言
栏目主持人:周大鸣
20世纪90年代,中国开始正式接入互联网,实现与世界的信息化链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网络走进了中国人的生活。随着第一波网络浪潮的席卷,网络人的形象开始出现,“网民”(Netizen)的概念也应运而生。最初的网民并没有预见到今天的网络会变得如此复杂,同时他们也不会料想到,“公民”这个词加上“网络”这个前缀后会发生如此神奇的变化。网民在今天已经变成一个具有特定概念,用来指代特定人群的名词,而不是同公民指代同样的群体。网络不仅改变了传统的政治意涵,同时也彻底改变了人的生活和围绕着生活构建起的文化。
互联网时代,文化的多样性由于技术的便利变得更加交叠复合,现实和虚拟的区隔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借助人们日益增多的网络行为和大数据以及算法的参与,线上线下交互重叠的全息画像,让人变得愈发立体。因此,对于人类学来说,互联网空间的民族志研究,开始变成联合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的多维空间文化研究。互联网人类学从这个角度来说,并不是一个完全崭新的研究领域,它继承了传统人类学的研究主题和方法,同时也增加了新的田野空间和解释维度,让以往的研究主题变得更加立体形象。
紧接着需要面临的就是,互联网人类学研究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视角阐释的问题。例如,关于游戏成瘾,成人尤其是家长更加倾向于将其看作是影响学习成绩、危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行为,而青年人则认为,这是网络时代社交的重要手段,是建立朋辈关系的关键媒介。人类学的主位视角变得越来越重要,既有的研究视角面临着更新。因此,互联网人类学需要研究者摆脱工业化时代的思维,进入一种网络时代的思维方式,力图使用一种更加主客交织的视角呈现和解释现有的网络文化现象。
从2008年起,中国的网民数量超越了美国,今天的中国是全世界网络用户最多的国家。不夸张地说,网络已经成为我们的生活,人们的今生来世都已经在网络的作用下变得可见透明。人们开始将自己的生活工作甚至命运“主动地”交由网络接管,把最为私密的生命资料放在被算法加密、集权力者才有权取阅的数据库中。人们的喜怒哀乐,也开始由各种各样的技术程序设计和规制。微信提供了更加触手可及的沟通平台,“在一起”也被现代人重新认识为重要的自我认同基础。然而我们却在反思中发现,微信群的区隔是如此严重,个体化的趋势势不可挡,人变得比以往更加孤独。微友之间的互动和青年中间的参与文化,到底是否能够达成团结?热闹的线上互动和孤独的线下疏离,是否就是网络社会的新文化?这些都需要人类学家的田野调查去发现和解释。中国互联网发展的速度已经一骑绝尘,关于网络社会的研究和批判,其实都离不开中国现象。甚至可以说,中国已成为全球网络科技最发达、社会矛盾最激烈的地方。人们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都已经和网络发生了不可剥离的关系,网络已经成为新时代人们的基本生活要素,不可或缺。因此我们也乐见在未来,“互联网学”能够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而在其中,人类学将做出卓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