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中小学教师不堪重负而纷纷辞职

罗朝猛 （中山大学附属中学）

近年来，英国教师因过度劳累工作和缺乏支持，使他们退出教师职业圈的速度比他们被取代的速度要快得多。面临教育预算削减和成本上升的学校，却苦于找不到解决教职员工人手短缺问题的办法。

在英国，巨大的工作量意味着，为了跟上教学进度，教师在学期和假期平均每周要工作长达60 小时。

这是一个坏习惯：备课至凌晨1 点，早上5 点起床。经常出冷汗，又是呕吐，但还是要坚持去上课。丹·林特尔说：“我在两个月内体重减轻了近10 公斤。”“我有心悸和恐慌症。我的身体完全筋疲力尽。”“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作为一名新的合格教师刚刚完成了上半学期的教学。

2018年9月份开学时充满了乐观情绪。在成功地担任了20年的设计工程师后，林特尔决定成为一名教师。这使他成为了政府所称的“高水平职业变革者”，他踌躇满志，打算重振学校，将“现实世界”的经验带入课堂。他在莱斯特郡的一所学校教授综合物理。

他说：“我的想法是和四岁的女儿在一起。”“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几乎没法见到我的家人。我在做我的工作，回家吃饭，然后从晚上8∶30 开始工作，一直工作到凌晨1 点，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林特尔被两件事压倒了：一天五次全身心投入到“编舞教室”中，同时要为第二天的表演做准备，所以压根儿就没有丁点时间恢复身体体能。“你准备每节课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但如果你想做一份高质量的工作，你需要两个小时。如果你每周有25 个小时的课，那已经是50 个小时了。”

欢迎来到英国的教室。每个老师都知道有人离开了这个职业，提前退休了，崩溃了，或者因压力而被停职。据英国政府数据显示，2016年，有不到4 万名教师辞职，这是最新数据，约占员工总数的9%，而且没有足够的教师来顶替。现在教师缺口人数大约是30，000 名，特别是在中学阶段，那里有20%的教师培训空缺没有被填补。

缺少教师意味着班级越来越大，大的班级更难控制。失去控制会阻碍教师教学。教学时间越短，学生进步就越小。这对教师来说可能是灾难性的。

英国国家校长协会政策负责人瓦伦丁·穆霍兰德说：“当教师一年不顺，就可能导致职业生涯终结。”“在其他职业中，你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如果某一年你的学生与前几年非常不同，那你就很难掌控他们。如果你头上戴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你很难不把这种恐惧‘传染’到学校的其他人身上。”

一些学校已经尝试寻求缓解无法找到或难以留住教职员工的危机。在北安普敦郡的达文垂，阿什比菲尔德小学提出了周五提前放学的想法，让孩子们在下午1 点15 分回家，并可能为有工作的父母的孩子设立一个校外俱乐部。校长在给家长的一封信中说，问题在于招聘、留用和工作量，这对“我们的孩子不仅受教育，而且对他们的福祉和信心有着直接的、重大的影响”。巨大的工作量确保教师在学期和假期平均每周工作60 小时，以跟上进度。尽管许多教师热爱一线教学，但他们无法承受这一工作量并保持健康的工作或生活平衡，随后不得不辞职。

艾玛·伦诺克斯说：“找到一份在正常上课时间内完成的工作已经很难了。”“我怎样才能找到一份在下午1 点就完成的工作呢？下午的课程8 英镑，我有三个孩子。这意味着我所有的工资都将用于支付他们的护理费用。”她和朋友金·伯恩斯一致认为教师流动率很高。“我们一年内有九个老师来上课”，伯恩斯说。“我们有八个，”伦诺克斯点点头。“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做上课准备，但他们不是有六个星期的假期吗？”

维多利亚·休伊特，是滕布里奇中学的部门主任。早前担任教师的压力导致她彻底崩溃。老师们说，假期只意味着暂时离开教室。对维多利亚·休伊特等老师来说，他们需要利用假期这段时间猛赶教学进度。作为肯特地区一所“学院式”学校的地理科组长，她负责建设地理科，并在全校教240 名儿童。

她说：“我能感觉到我在复活节前处于崩溃的边缘状态。”课间休息的前几天，她在课堂上崩溃了，但为了完成半学期的教学任务，她挣扎着回来。“我整个复活节假期都在努力追赶教学进度。我一进教室，就又出去，我做不到。这种焦虑是严重的。”

另一位老师找到了她，问她是否安好。“我哭了两个小时，一直哭个不停。我被送回了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那里的。我的记忆模糊了。我睡到星期二早上。此后假期里我几乎没有睡过觉。”

在接受了“支持教育合作伙伴”的建议后，休伊特被要求停职三周，并服用抗抑郁药。该慈善机构为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从事教育工作的有需要的人士提供心理健康支持。该机构表示，在过去的12 个月里，拨打该机构热线寻求帮助的教师人数增加了35%，达到8，668 例。

“我们听到的是，人们已经失去了一种力量感，”该机构首席执行官朱利安·斯坦利说。“不断发生变化——新举措、新课程改革。很多压力告诉我们这不是抱怨，而是事实。教师觉得他们需要得到信任，需要支持。”

休伊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不可能的困境——人们期望她不断提高学生学业水平评估成绩，但学生不守规矩的行为往往会破坏课堂教学秩序。当她试图与制造麻烦的学生打交道时，她觉得自己的高级领导团队没有后援。“你有这些目标要实现，但你得不到应有的支持来助你实现这些目标。”

伦敦大学伯克贝克分校的职业心理学负责人阿尔穆斯·麦道威尔博士说，研究表明，从事高绩效工作的人如果有支持和能自主，就可以应对压力，这种模式被称为“决策纬度”。她说：“有了控制和支持，你就可以很好地应付压力很大的工作。”“如果你没有了支持，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困难。如果在你对工作要求很高的情况下，若长时间缺乏控制和自主性不强，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糟糕。”

丹·林特尔，去年拿到了教育硕士文凭。在经历了20年成功的设计工程师生涯之后，教学却让他不知所措。如果更多的支持是解决方案，那么它将从哪里来呢？由于接受过专业培训的教师为数不多，学校开始把重心转向员工的补充。71%的校长说，他们在临时员工上花费更多。

一些人认为，成为一名教师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职业选择，他们可以避免一些枯燥的文书工作，而且只做他们喜欢的工作。但是，根据巴黎经济学院的阿斯玛·本亨达的一项研究，这可能会损害儿童的教育。她对10 万名教师和300 万名学生的调查分析显示，“教师缺席对学生考试成绩有统计学意义上的负面影响”。本亨达说，由于使用临时代课教师（不管他们有多好）而导致的学习流程中断，相当于在使用处于教师行业中后15%的教师。

即使有足够多的人参加教师培训，校长们仍然认为他们没有钱雇用他们。尽管学校的经费有所增加，但全国卫生技术研究所说，他们受到了各种新开支费用的打击，包括增加被雇佣人员的保险金和新的养老金规定。

穆霍兰德说：“这意味着实际条款削减了8%左右，即使在去年7月政府的一张委托书的背面发现了13 亿英镑。”“我们仍然面临着一个长期的问题——80%的会员说他们不知道如何在两年内实现预算平衡。”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学校长说，他们正处于削减开支影响孩子学习的阶段。这位校长说：“中学能够削减科目，让那些教师富余。”“我们在问自己，有没有这样天上掉下的馅饼，家长可以进到学校做一些免费的事情，这样我们可以让更多教师富余，但仍然可以完成工作？父母对学校的经济贡献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吗？如果是的话，有多少？”

蛋糕销售商和其他募捐者现在支付重要设备的费用，如白板——一些学校要求家长设置直接借记。位于伦敦市中心的哈里斯威斯敏斯特学院正在做广告，拟招聘一名“大型礼品募捐者”，以兼职工作的方式，“领导一个项目，接受每年50 万至100 万英镑的捐款”。

对于那些没有专门筹款的学校来说，星期五提前放学是一个更有吸引力的选择。由位于巴西尔登地区的南埃塞克斯学院信托管理的四所学校：伯明翰的伯德斯利绿色小学、伦敦市学院，以及剑桥郡的金树篱和韦斯特伍德小学，都在周五提前放学了。

在韦斯特伍德，提前放学有益于帮助助教成为教师。校长吉尔托马斯说：“这几天，招聘和留用成了真问题，现在有足够的职位空缺留给助教老师。我们认为，当我们提高助教老师的水平时，让他们参与计划、准备和评估将有助于实现这一目标。”

然而，英国国家校长协会说，资金短缺意味着许多学校也在失去助教。对儿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务、教育心理学家、言语和语言治疗师等服务的削减意味着许多儿童得不到帮助，从而导致更多的行为问题。

穆霍兰德说：“我们可以把这种排斥现象归咎于儿童没有得到足够的早期支持。”根据爱丁堡大学的研究，12 岁时被排除在外的儿童被监禁的可能性是成年人的四倍。

尽管伤痕累累，林特尔仍对教学饶有兴趣。“我已经重新开始设计了，再次感到真正胜任是件好事。但是，如果环境发生变化，也许我会回到教学中去。”

有一些迹象表明环境可能正在改变。英国教育部部长米安·海因兹表示，他的首要任务是减少教师的工作量，其次是消除“我们责任制的幽灵”所造成的恐惧。

林特尔表示，他将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他说：“我的直觉是解决问题，我是一名设计工程师。”“我不知道解决办法是什么。不仅仅是钱。但是，由于负担不起足够的教师和支持人员，不断增加的班级人数并没有起到帮助作用。我见过非常有爱心、非常能干的老师，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因，他们说：‘我再也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