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内连续开枪射杀五人

张振华　王博　金多

10月10日上午9时，历时近7个月的侦办之后，“3·25”特大凶杀案在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开鲁县法院刑事审判庭公开开庭审理，庭审一直进行到当天15时20分。

受通辽市检察院的指派，该院第一检察部员额检察官吴咏梅、李祥龙，检察官助理卢凯以公诉人的身份，对通辽市中级法院依法公开审理的被告人梁钧涉嫌故意杀人罪、非法买卖枪支罪、非法持有弹药罪一案出席法庭支持公诉，并依法对审判活动进行法律监督。

随着案件的侦破和进入起诉、审判阶段，这起震惊全国的特大凶杀案的一些细节陆续公之于众。

50分钟杀害5人

据检察机关指控，被告人、通辽市开鲁县自来水公司原供水厂副厂长梁钧，因公司任用被害人孙洪祥为供水厂第一副厂长，没有任命自己而心存积怨。2019年3月25日下午15時许，第二供水厂职工大会散会之后，梁钧因不满孙洪祥在会上的发言，与孙洪祥发生口角继而相互推搡。谁也想不到，这里将成为一起连杀5人的凶案第一现场。

短暂的争吵和互相推搡之后，梁钧从其三菱越野车后备箱内取出一支口径枪射中孙洪祥左胸部，在其倒地后，又向孙洪祥头部再次射击，致孙洪祥当场死亡。

此时，梁钧看到被害人付小凯也在现场不远处尚未离开。梁钧认为付小凯平素与孙洪祥关系较好，遂持枪向付小凯射击，击中付小凯左腹部、左腰部，而后，又向付小凯头部射击致付小凯当场死亡。据庭审时检方出示的监控视频显示，梁钧曾对倒地的付小凯多次踢踹，击打。

连杀两人之后，梁钧并未罢休，持枪向供水厂副经理邓汇来走去。梁钧因邓汇来支持单位任用孙洪祥一事对其心存不满。梁钧意图枪杀邓汇来，在绕办公楼追赶一圈后邓汇来摔倒在地，梁钧开枪时，子弹射偏，邓汇来幸运逃命。

梁钧的第二处行凶场所是当地居民郑小佳、邵大海夫妇开的一家慈善佛堂。

第二供水厂与慈善堂之间，有一条公路相连，全程只有3.8公里，这条旧道上车辆稀少，开车过去也就5分钟。

庭审中，公诉人出示的监控画面显示，梁钧驾车逃至开鲁县开鲁镇民族路附近时，其停车之后，径直持枪稳步进入郑小佳经营的慈善堂屋内，开枪射中郑小佳左上臂致其倒地，后又持枪射击被害人丈夫邵大海左肋部、左侧胸背部、头部等位置，致使郑小佳、邵大海夫妇当场死亡。

郑小佳和邵大海夫妻俩经营这一家佛具店铺已经6年之久了。庭审前一天下午，记者再到案发现场，发现这间店铺已经成为一家修脚的门店，装修之后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模样。

凶案发生时，附近的邻居老王当时就在店里打牌。他和郑小佳、邵大海正在玩一种名叫“144”的扑克游戏。老王和这对老夫妻是老相识了。

在警方调查时，老王对警方作证说，当时，梁钧进到屋子的时候，拖着一把长五六十厘米的枪，枪身上还装有瞄准镜。他没有说一句话，端起枪后，直接就对着郑小佳开了一枪，然后调转枪口，又朝邵大海连开5枪。突然响起来的枪声，把老王吓坏了，刚开始，他还以为梁钧是来买东西的，他手里拿的是玩具枪。等枪声跟炮仗似的响了起来，郑小佳和邵大海先后中枪倒地，老王才知道出大事了，杀人了。

老王颤抖着身体，愣愣地看着梁钧，吓得不敢动。梁钧出门之前，收起枪对老王说，“这不关你的事。”看着梁钧走出门，驱车离开，老王颤抖着手拨通了110和120。

“3.25”特大凶杀案在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开鲁县法院刑事审判庭公开开庭审理。（摄影：王特）

后来，据梁钧供述说，杀害郑小佳、邵大海，就是因为郑小佳很多年给梁钧算过卦，梁钧觉得算得很不好。

杀害这老夫妻俩之后，梁钧驾车逃至开鲁县开鲁镇宇亨建材市场。这是第三处凶案现场。

按照梁钧在法庭上的说法，他驱车到这里，是准备找个什么地方自杀。这里位于慈善堂东面，距离大约1.8公里，正常行驶6分钟就到了。据监控视频显示，当天下午4时20分许，梁钧驾驶的白色三菱越野车由西向东行驶，停靠在宇亨建材城路边1分半钟后驶离。

在这期间，梁钧又杀了一个人。46岁的孙某被人发现躺在一辆橘黄色的轿车车尾。当时，路人还以为他是出了车祸。

据梁钧在法庭上交代，他在打算驱车找地方自杀时，路过宇亨建材城时，发现水厂同事也是自幼相识的邻居孙某驾车停靠在路边休息，遂驱车靠近与其攀谈。随后，梁钧趁孙某下车之际，开枪击中孙某左胸部致其倒地，而后又朝孙某头部射击致其当场死亡。至于杀死孙某的原因，梁钧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死他。

案发后，开鲁县公安局通过技术手段锁定梁钧行踪并实施抓捕，在民警抓捕过程中，梁钧持枪继续驾车逃逸，民警连开多枪将其肩膀、脖子、臀部等部位击伤，将他抓获，当场缴获70余发子弹。从第一声枪响，到梁钧被击伤抓获，全程50分钟。

没有复杂矛盾和深刻仇恨的行凶

2019年10月9日上午，记者重走了本案的3处命案现场，原本想挖掘梁钧因何故成为持枪连杀5人的凶手，但最终发现，梁钧所说的那些仇和怨怎么也难以站得住脚，难以成为他屠戮生命的借口和理由，这是一场看似没有复杂矛盾和深刻仇恨的行凶。

案发后，受害者的亲友接到消息后，从各地赶回开鲁县，但多数人掌握的信息并不太多。在检方出示的证人证言中，梁钧的邻居、亲人、工友均反映在他们的印象中，梁钧平时和人交谈都十分和气，在得知他持枪杀人的消息后，都感到震惊和意外。没人能想到，这个言语不多，看上去憨厚的男人，却干出了挑战人性残忍至极的事，制造了这起令人发指的特大凶杀案。

梁钧持枪行凶，在50分钟内连开14枪，在3处案发现场残忍杀死5人，有的被害人甚至与梁钧自幼相识，并无重大矛盾，但还是被残忍杀害。消息传出，许多人不能理解，怀疑梁钧精神有问题，否则他的行为令人难以理解。梁钧到底有没有精神病？这个问题对此次的审判非常重要。

据李祥龙介绍，早在侦查阶段，在检察官的建议下，开鲁县公安局侦查人员走访了梁钧的同学、邻居及同事，他们都证实平时梁钧一切言行正常，从未发现其有精神方面的异常现象。另外调查发现，梁钧的家庭成员及近亲属等人中从未有人患精神病，其家族没有精神病史。审判机关也请权威鉴定机构对梁钧本人做了精神鉴定，鉴定结论证实梁钧没有精神病，系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

尽管公诉人出示了权威机关的精神鉴定结论，在庭审辩论阶段，梁钧的辩护人仍然纠缠于此，要求重新做精神病鉴定。公诉人当庭出示了梁钧精神病鉴定意见书和现场监控录像等相关证据证实，梁钧杀人目的明确，逃跑路线明确，整个杀人过程从容冷静，并无神志不清等现象。同时，从被告人供述作案情节及至整个庭审中的反应等一系列环节来看，足以证明梁钧案发当时直至庭审开始，都在正常意志支配下。最终，法庭采纳了公诉人意见，当庭驳回辩护人要求重新做精神病鉴定的请求。

检察机关建议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在宣读起诉书后，公诉人将全部证据通过四组六部分的方式予以展示，对故意杀人罪涉及的3处命案现场通过逐个出示的方式，对被告人梁钧持枪杀害5名被害人犯罪行为进行了充分证明。通过当庭播放3处命案现场的监控视频，宣读了被告人梁钧在侦查阶段的有罪供述，出示了大量证人证言、尸检鉴定、DNA物检鉴定，现场勘察等多种证据，证据之间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铁链”。在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被告人梁钧，其对所实施的上述犯罪行为亦供认不讳。

公诉机关认为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被告人梁钧构成故意杀人罪、非法买卖枪支罪、非法持有弹药罪，应当数罪并罚。梁钧实施故意杀人的动机十分卑劣、手段极其残忍、后果极其严重。梁钧极端漠视人命，以身抗法报复社会的卑劣动因，不为法律所容。梁钧的犯罪行为对社会所保护的生命权益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严重降低了人民群众的安全感，在社会中民愤极大，无论是对被害人及被害人的家庭，还对整个社会而言都形成了难以抚平的创伤，犯罪后果极其严重。

为准确惩治犯罪，请合议庭综合被告人梁钧的行为性质、人身危险、犯罪后果对梁钧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并处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刑罚，以正国法、以慰逝者、以诫他人。

通辽市检察院检察官吴咏梅对记者说，3月25日案发后，通辽市检察机关对此案高度重视，通辽市检察院、开鲁县检察院派员提前介入，引导侦查。两级院成立专门办案组对涉案人员是否涉嫌犯罪问题、重点人员如何定性、下一步侦查方向等问题向公安机关提出建议。4月2日，通辽市检察院派员对“3·25”持枪杀人案再介入，与开鲁县公安局、开鲁县检察院就犯罪嫌疑人梁钧持枪杀害5人案件下一步的审查起诉、衔接配合、快审快诉、快办快结，提升人民群众安全感等工作召开联席会议。

会上，通辽市检察院针对案件办理提出以下几点建议：一是快审快诉结命案。对以涉嫌故意杀人罪、非法买卖枪支、弹药罪的犯罪嫌疑人梁钧快速提起公訴，提升重大刑事案件的诉讼效率。就案件涉枪、涉弹线索一查到底。对涉枪案的证据进一步梳理，确保涉枪案件查得准，诉得实，刑罚到位，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办案理念，不断提升人民群众安全感。二是遵守程序保质量。检察机关受理该案后，严格按照重大命案办理程序，遵章依法，确保案件程序公正，实体公正，在快审快诉前提下，保证案件质量，提高质效，将案件办成铁案，经得起历史和法律检验。三是深挖彻查涉枪案。对以涉嫌非法买卖枪支的犯罪嫌疑人田春雨，要深挖彻查，查清枪支来源以及其他涉枪犯罪嫌疑人，严厉打击涉枪犯罪，查实后移送审查起诉，并做好以案释法，出庭公诉工作，达到办好一案，警示一片，教育社会面的作用。四是全面应对涉案舆情。及时启动舆情引导预案，通过官方媒体及时发布相关案情信息以及案件节点信息，正确引导舆论动向，并积极与政府、公安等部门密切配合，统一思想，确保案件快速办理。

吴咏梅提醒，生活中，面对形形色色的矛盾，我们不仅需要调和，更需要克制。愿本案引发的惨剧能够给身处社会中的我们带来启迪思考，让我们变得更加理性和宽容。愿惨案不再发生，悲剧不再重演。希望本案能够警示社会中依然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的他人，遵纪守法，远离枪支弹药才是对自己和家人最好的善待。

“你为啥要杀这么多人”

据李祥龙介绍，梁钧原本也有幸福家庭，家里有一子一女，妻子在县中学教书，夫妻感情很好，为了更好地照顾孩子，家里还请了一名保姆。据被害人家属反映，案发后，梁钧的妻子带着孩子离开开鲁，去了赤峰。在提审时，提到自己两个孩子，贤惠的妻子，美满的家庭，梁钧也曾一度痛哭失声，难以自已。可是，梁钧在意自己的家人，家庭，却不能够推己及人，缺乏共识能力，残忍杀害同事和无辜群众，犯下滔天大罪，可见他的人生价值观是如何扭曲，人性是如何缺失。

李祥龙认为，梁钧从第一次作案枪杀孙洪祥之后，其实就已经将自己置于濒临崩溃的边缘，一面是魔鬼般的残忍和狠毒，一面是随时可能崩溃的脆弱和绝望。

记者在法庭上看到，梁钧被法警带入被告席后，扭转身体，在旁听席上寻找他的家人，也许他想再看看自己年老的父亲，年幼的儿女，难过的妻子。只是，直到庭审结束，他也没有抬头或者转身看一眼坐在原告席上的那5名受害者家属，是愧疚，还是胆怯，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在庭审的最后环节里，梁钧在法官、检察官、代理诉讼人的训诫下终于流露出来一抹复苏的人性向被害人表示道歉，但是，对被害人提起的附带民事诉讼赔款要求不置可否，只是反复强调自己没有钱。

开庭时，梁钧的父亲到庭了，他找了旁听席最隐蔽的一个角落，无声地坐着，望着法庭，看着儿子的背影。庭审结束之后，他就急急地走了，因为无法面对受害者家属。

据侦查人员说，在侦办取证阶段，梁钧的父亲曾经向办案人员表示，如果有机会，他想再见见儿子，跟他说几句话，问问他为啥要杀这么多人。

（文中涉案人物除梁钧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