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玉 综述,许志强 审校
(陆军军医大学第三附属医院(野战外科研究所)神经内科,重庆 400042)
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是中枢神经系统的进行性退行性变性疾病。AD的特点是认知功能下降,包括进行性远、近记忆力障碍,分析判断能力下降、日常生活能力下降、精神情绪改变、行为障碍、意识混乱模糊等。典型的AD患者大脑的神经病理学变化主要包括:Tau蛋白过度磷酸化形成神经纤维缠结,β淀粉样蛋白(β-amyloid,Aβ)沉积形成老年斑。研究表明,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BDNF)及其前体即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前体(brain-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 precursor,proBDNF)在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起重要作用,尤其是AD。近年来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前肽(BDNF propeptide,pBDNF)已显示出与proBDNF具有相似的功能,在AD的发生和发展中起着重要作用。本文主要总结BDNF、proBDNF及pBDNF的表达、功能及其在AD发病中的作用。
BDNF首先被合成前体物质proBDNF,后被纤溶酶和基质金属蛋白酶(MMPs)裂解,MMPs包括MMP3、MMP7、MMP9等。proBDNF也能在细胞内被激素原转化酶和弗林蛋白酶(Furin)裂解,以释放出成熟的BDNF(mBDNF)和BDNF前肽段(pBDNF)。
在内质网合成proBDNF后,神经元主要以诱导型分泌方式将含有proBDNF的囊泡转运至树突或轴突末端,分别通过L型和N型钙离子(Ca2+)通道调节释放。proBDNF集中存储在海马神经元突触前末端的致密中心囊泡中,并通过突触活动释放。BDNF被顺行性运输通过海马CA3区到达CA1区、基底前脑、杏仁核,这些部位都是AD患者大脑中发生神经元纤维退行变性的区域。proBDNF与BDNF广泛存在于中枢神经系统内,包括海马、下丘脑、灰质后角表层、三叉神经核、孤束核、杏仁复合体等神经末梢处,同时他们也存在于一些周围神经组织内。
pBDNF与BDNF及proBDNF一样,在兴奋性突触前的致密中心囊泡中储存与运输,离体海马神经元中发现,pBDNF也以诱导型方式分泌。研究表明,晚期胚胎与出生后早期小鼠体内pBDNF水平微乎其微,出生5 d后,小鼠脑内可以检测到pBDNF的存在。小鼠1月龄左右时,pBDNF水平急剧增加,在成年期(3~9月龄)pBDNF进入平台期不再产生明显变化[1]。proBDNF在生长期脑内水平较高,成年期脑内则是mBDNF与pBDNF含量更加丰富,甚至在成年人脑内pBDNF水平是proBDNF的10余倍[2-4]。
2.1BDNF的作用 在神经元内,BDNF主要与酪氨酸蛋白激酶受体B(tyrosine kinase receptor B,TrkB)结合,激活细胞内信号通路,包括有丝分裂蛋白激活酶(Ras/mitogen-activated protein kinase,MAPK)信号通路、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atidylinositol 3-kinase,PI-3-K/AKT)信号通路、磷脂酶C(phospholipase C,PLC)信号通路,产生下游信号影响神经元。TrkB是一种参与细胞再生、存活和N-甲基-D-天冬氨酸受体(N-methyl-D-aspartate receptors,NMDARs)NMDA的磷酸化的特异性高亲和力受体。当BDNF与TrkB结合时,它促进细胞增殖、分化和存活,并有助于增加多种神经元的兴奋性,BDNF也促进突触形成、突触传递。大脑中BDNF的合成对突触可塑性有独特作用,突触通路的使用或不使用会导致神经元之间连接加强或减弱,从而导致轴突和树突棘的突触增加或减少。长时程增强作用(long-term potentiation,LTP)是影响突触连接的重要因素,BDNF对此起关键作用。
LTP是一种持久的增强现象,发生在两个神经元信号传输中。LTP是广泛认可的与学习记忆关联的突触可塑性的最佳模型,也是陈述性记忆的形成机制。研究证明,当BDNF水平缓慢升高,TrkB信号通路持续激活时,可导致LTP升高,神经突触活动及学习记忆过程加强[5]。相反,诱导发生LTP的兴奋刺激也可促进BDNF基因的表达,空间记忆引发的刺激也可促进BDNF基因的表达,进而再次促进LTP并形成良性循环。除此之外,BDNF还和晚期时相型长时程增强(late phase long term potentiation,L-LTP)有着特殊的关系。例如,L-LTP可以诱导强θ波,促进皮层和海马神经元中BDNF的合成与释放。BDNF减少会抑制L-LTP,BDNF水平的增加是维持L-LTP所必需的。
作为离子型谷氨酸受体,NMDAR在突触传递和突触可塑性的调节中起重要作用,特别是对于LTP,一种可能的学习和记忆机制。NMDA受体分子由两个GluN1亚基和两个GluN2亚基或GluN3亚基组成,TrkB能够通过调节GluN2B亚单位的磷酸化来调节NMDA功能,正常的BDNF mRNA水平的调控也通过胆碱能神经的支配和NMDA受体完成。BDNF基因表达和cAMP应答元件结合蛋白(CREB)的活动由Ca2+通过突触NMDA受体诱导发生。相反,Ca2+穿过突触外NMDA受体,诱发谷氨酸释放或者缺氧/缺血状态,导致占优势地位的CREB通路关闭,阻碍BDNF表达。由此可见,BDNF、TrkB受体、NMDA受体三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促进学习记忆能力,它们在神经元的保护及神经元突触可塑性的调节中起重要作用。
2.2proBDNF的作用 proBDNF主要通过与p75神经营养因子受体(p75 neurotrophin receptor,p75NTR)[6]和Sortilin受体复合物[7]结合介导细胞凋亡。Sortilin在前体神经生长因子诱导的神经细胞凋亡过程中有重要作用,当缺失p75NTR或者Sortilin的时候,凋亡过程被阻滞。这表明proBDNF是通过与Sortilin/p75NTR复合受体作用,从而引起神经元凋亡。p75NTR是属于肿瘤坏死因子家族的非特异性低亲和力受体,参与细胞凋亡,它介导AD的多种病理过程,例如Aβ神经毒性和老年斑产生、沉积和清除。proBDNF的作用与BDNF相反,它通过p75NTR信号通路诱发细胞凋亡。proBDNF具有神经毒性作用:抑制神经细胞生存、突触结构瓦解,加速感觉神经元凋亡,减缓小脑颗粒细胞迁移,抑制感觉神经元和运动神经元神经突触生长,在神经元的生长分化过程中,它影响特定区域的选择性凋亡。proBDNF可通过p75NTR,促进长时程抑制(1ong term depression,LTD),或裂解为mBDNF促进L-LTP。细胞膜上NMDA的亚基NR2B参与proBDNF诱导LTD,当NMDA的NR2B亚基活性被特异性抑制时,LTD被阻断。也有研究表明proBDNF可能诱导LTP,起双相调节作用。proBDNF可通过减少丝状伪足的数量及缩短长度来改变生长锥形态和运动。proBDNF还通过与p75NTR结合来促进不活跃的末端回缩,而mBDNF与TrkB结合,促进活跃末端的稳定存在,其在神经元突触连接中起重要作用。新生小鼠小脑颗粒细胞迁移定位中,proBDNF与p75NTR一起抑制新生细胞迁移,mBDNF可促进迁移[8]。proBDNF的以上作用可被其前结构域抗体中和。
2.3pBDNF的作用 既往认为,pBDNF只作为一种分子伴侣参与BDNF蛋白的正确折叠,近年研究表明pBDNF本身具有重要作用。YANG等[9]发现,pBDNF在C6神经胶质瘤细胞中表达,pBDNF抑制C6细胞增殖,促进C6细胞凋亡。ANASTASIA等[1]研究表明,当人类BDNF基因存在单核苷酸多态性(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SNP)时,原本第66号密码子上的缬氨酸(valine)可被置换为蛋氨酸(methionine),Met-pBDNF能够快速改变神经元的形态,并作为配体诱导神经元生长锥收缩与破坏,Val-pBDNF对生长锥没有明显作用。同时还发现p75NTR是触发pBDNF信号所必需的受体,但pBDNF仅与SorCS2受体结合,在生理情况下,p75NTR与SorCS2复合物是存在的。由此猜测,Met-pBDNF/SorCS2复合物以某种方式激活p75NTR,诱导生长锥收缩。ANASTASIA等[1]同时还发现,Val-pBDNF能够促进海马LTD,Met-pBDNF则抑制海马LTD。Val-pBDNF与NMDA结合,促进GluA2亚单位的内化从而促进LTD,并且pBDNF成功占用NMDA受体,防止它再与其他配体结合。这说明Val-pBDNF是NMDA受体的上游信号分子并调控神经元可塑性。GUO等[10]证明Val-pBDNF通过线粒体通路与caspase-3途径减少海马神经元树突棘密度,并再次证明pBDNF虽未与p75NTR直接结合,但p75NTR是pBDNF负调节中不可缺少的成员。以上研究结果表明,生理情况下,成年期脑内pBDNF含量多于proBDNF,而且具有与proBDNF相似的凋亡作用。
3.1BDNF在AD发生、发展中的作用 多项研究证实,BDNF mRNA与蛋白在AD患者脑内含量明显低于健康人,即使在轻度认知功能障碍阶段,BDNF水平也会降低,并与认知水平呈正相关。AD患者脑内的TrkB受体mRNA与蛋白也被发现有不同程度降低。
研究表明,Aβ能够抑制proBDNF的蛋白水解过程,影响突触间信号的传递,从而减少BDNF产生。除此之外,由于AD患者大脑内乙酰胆碱神经元功能受损和Aβ积聚,导致氧化应激反应和炎症,氧化应激通过细胞内钙的升高直接损害神经元。小神经胶质细胞被激活产生炎症,炎性细胞因子可以阻断BDNF的产生[11]。Aβ可以损伤轴突运输、突触功能、直接下调BDNF表达及合成等[12],这些都与BDNF的生成、分泌、运输有关,因此在AD患者脑内可以明显发现BDNF水平下降,与Aβ的毒性作用密切相关。同时,发现Aβ促进缩短型TrkB受体mRNA的产生并促进全长TrkB受体的分解[13],阻碍BDNF/TrkB多种下游信号通路,因此Aβ能够在多个方面损害BDNF与TrkB,导致AD患者脑内BDNF水平下降。相反,BDNF能够改善Aβ引起的神经损伤,例如突触密度下降、突触营养不良,神经元固缩和海马萎缩。AD患者脑中的Aβ沉积是导致BDNF减少的关键因素,脑内高水平BDNF可以减缓认知功能下降速度和AD的病变进展[14]。
Tau是一种微管相关蛋白,具有很高的含磷量,高表达于中枢神经系统的神经元中,并参与神经元可塑性和神经网络形成。高度磷酸化的Tau蛋白是AD患者的标志性神经病理学改变,Tau蛋白结构和功能变化导致轴突长度和功能变化,促进AD患者神经元的退化,损伤患者的认知记忆功能。过量或者发生病理改变的Tau蛋白能够抑制BDNF产生,不需要Tau蛋白发生基因突变或者形成神经纤维缠结(neurofibrillary tangle,NFT),就能产生神经毒性[15-16]。实验证明BDNF可以迅速降低Tau蛋白磷酸化,Trk抑制剂可以破坏去磷酸化过程,表明BDNF和TrkB可使Tau蛋白去磷酸化。可以看出,低水平的BDNF和Tau蛋白过度磷酸化与AD病理变化密切相关。
BDNF Val66Met基因多态性与多种神经精神疾病相关,并且还与AD相关。Met等位基因携带者具有较低的认知功能并影响细胞中BDNF的转运和分泌。影像学研究显示,Met等位基因携带者且ApoEε4携带者在脑中的Aβ沉积比普通人更多[17]。Met等位基因可作用于散发性AD患者和常染色体显性遗传性AD患者,影响突触兴奋性、神经元完整性,减少Aβ相关记忆功能,海马萎缩,海马葡萄糖代谢减少,脑脊液中Tau蛋白和磷酸化Tau蛋白增加[18]。Met基因携带者与普通个体相比,脑容量下降,颞叶结构变薄,这与AD患者情况相似[6]。
3.2proBDNF在AD发生、发展中的作用 多项研究表明,不仅AD患者,同时在精神分裂症、重度抑郁症[19]、双相情感障碍、长期慢性压力[20]等患者外周血或脑脊液中,都有不同程度的BDNF水平降低,proBDNF水平升高。这不仅反映proBDNF调控神经细胞凋亡和功能障碍,还反映了不同形式BDNF在神经精神疾病发病机制中的比例关系。笔者前期研究发现,proBDNF抑制新生颗粒细胞迁移;proBDNF抑制海马齿状回神经元的形成,损伤小鼠的学习记忆能力[21];proBDNF能与p75NTR结合,抑制神经元轴突生长,加重小鼠脑内Aβ沉积,加重小鼠学习记忆能力的损伤[22]。加入p75NTR抗体后,发现Aβ的产生与沉积减少,这与阻碍proBDNF的作用相关。生物体内p75NTR可被肿瘤坏死因子α转化酶作用后,从细胞表面释放胞外段(p75ECD)。p75NTR在AD中具有两面性。一方面p75NTR调控Aβ的产生与神经毒性。另一方面,p75ECD作为生理性保护因子对抗Aβ的产生、沉积、神经毒性。AD患者及AD转基因鼠的大脑中p75NTR含量增高,p75ECD下降,从而脑脊液中p75ECD水平也显著下降。外源性Val-proBDNF能调节突触可塑性,抑制LTP,促进LTD,然而Met-proBDNF对LTP和LTD均无作用,也不增强突触的削弱信号,因此它在老年个体中起着保护因子的作用[23]。
3.3pBDNF在AD发生、发展中的作用 研究表明,pBDNF在重度抑郁症、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顶叶皮层及肝脏内水平明显上升,在小脑与脾脏的水平显著降低,表明pBDNF在精神疾病的病理发展中起重要作用[24]。在AD患者的海马标本中,pBDNF水平是健康人的16倍,而pBDNF/BDNF比值是健康人的30倍;Aβ1~42寡聚体蛋白可导致人类神经母细胞瘤细胞凋亡,凋亡率为20%~30%,当同时加入Met66 pBDNF时,细胞死亡率明显提高,但单独加入Met66 pBDNF时对细胞生存率无显著影响。这说明Met pBDNF与Aβ1-42寡聚体蛋白具有协同毒性作用[25]。由此可见,pBDNF在AD的发生、发展过程中,不仅本身具有神经毒性作用,而且能够与Aβ一起发挥协同毒性作用,加重AD患者神经元损伤,加速患者认知功能下降,导致AD患者病情持续恶化。
3种不同形式的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proBDNF、pBDNF三者平衡失调在AD甚至其他神经退行性疾病中各自起着不同且不可或缺的作用;BDNF作为保护性分子,不仅有利于神经元的生长,还能起到延缓AD病情进展的作用。而proBDNF与pBDNF,能够明显促进神经元凋亡与抑制细胞生长,但他们在AD患者病情中起到的准确作用有待于更深层次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