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青
(安徽科技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安徽 凤阳 233100)
改革开放经过40年的高速发展后已经进入深水区,在这个充满美好梦想与发展困惑的时代,人们普遍感受到,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同时,精神生活与幸福感却并未同步提升。在这思想文化日益多元化的急剧变革时代,如何找到“最大公约数”,让社会有更大共识,人们期待着向上、向善、向好的精神力量出现。党的十八大首次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后,引起社会各界持续高度关注,激发人民群众强烈的思想共鸣。与此同时,学术界也深入开展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相关研究,综合现有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学界理论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向:一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三个层面的内在逻辑与重要意义;二是如何培育与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较第一个方向研究形成的丰硕成果与共识,第二个方向的研究呈现量多、面广、零碎等特征。培育与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一项固本培元的系统工程,是把三个层面的价值目标、准则、取向与人民群众的实践需要相结合,使理论从抽象到具体,从国家倡导到普通民众接受与认同的实践过程。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是一个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辩证统一过程。目前学界已经从心理学、传播学、文化学等视阈,较为系统地探究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原则、途径、方式、方法、规律等内化于心的相关理论问题。接下来,我们需要继续分析研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外化于行的问题,这也是顶层设计提出此理论的最终目的所在。外化于行,顾名思义,就是人民群众在接受、认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前提下,能够发挥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在实践中把信仰转化为行为的自觉过程。学界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多集中在由上至下的理论武装与灌输上,其背后的逻辑是知不知、会不会,这种研究思路与视角有待更新和拓展。“一种价值观要真正发挥作用,必须融入社会生活,让人们在实践中感知它、领悟它,要注意把我们所提倡的与人们日常生活紧密联系起来,在落细、落小、落实上下功夫。”[1]日常生活是现实的个人活生生的感性活动过程,是具有高度重复性和熟悉性的实践活动,是构成一切社会历史的现实基础。伴随中国社会的迅速转型,人民群众最朴实无华、最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也发生了深刻变化,日常生活不言而喻的表象掩盖了人们内心价值观的复杂性、多元性。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要回归日常生活世界,消解人们的思想、价值困惑,凝聚共识,提振全民族的精气神,解决人民群众信不信、行不行的问题。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日常生活的深度介入具有丰富的表征。首先,日常生活中出现的价值观往往鱼珠混杂、莫衷一是,这严重影响了人们的日常生活秩序与质量,亟需“纠偏”,这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出的直接背景。历史唯物主义诞生之前,唯心史观的鼓吹者们却无一例外地将它诠释为“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2]。然而,“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3]。”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就是以现实实践为立论依据,把人们日常生活现象与生活理想作为其研究的出发点和最终理论价值的落脚点,这说明包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内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必须也必然要深度介入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中国经济体制的深刻变革,利益格局的深刻调整,使社会张力骤然加大,社会矛盾凸显。人民群众感叹于市场经济对思想道德的巨大冲击,失望于人心不古、世态炎凉的诸多生活案例。老人摔倒在地扶不扶中的道德滑坡,地沟油、毒奶粉中的见利忘义,制假售假、商业欺诈、电信诈骗中的诚信缺失,亲情、友情等人间真情在金钱面前黯然失色中的拜金主义,收入差距不断扩大中的公平公正缺失……工具理性对价值理性的僭越,科学技术对生活世界的遗忘,物质取向对意义取向的覆盖,价值观与生活的断裂……人们在享受40年的改革开放造就的富足物质生活的同时,精神生活中的正义与德行不该缺席,美好与崇高不该遗忘,梦想与憧憬不该凋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提出就是基于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种种失衡现象的纠偏与重建,它通过价值引领,倡导人们明确建设什么样的国家,社会理想的样貌是什么,生活于其中的公民应该具备怎样的国民素质。
其次,作为非日常生活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形成的思想源头为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实践。法国哲学家昂利·列斐伏尔通过《日常生活批判》对马克思异化理论进行了系统的阐释,从而成为20世纪日常生活批判理论的拓荒者,他在著作中诗意地表达了日常生活是意识形态居所的观点。他说,“没有鲜花或秀美的树林来装点的风景固然让游客们感到沮丧与失望,但花草与树木不应当让我们忘却在那大地深处,还蕴藏着丰富而神秘的生活。”[4]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作为上层建筑中的非日常生活部分的社会意识,均发端于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礼尚往来等平凡琐事之中。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部构成来看,国家层面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是全体人民对国家未来的共同价值理想;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是全体人民对现实社会的价值追求;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是全体人民对自身的道德期许,三个层面的宏观美好状态的设定都建立在人民群众现实的日常生活框架内。作为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效关联了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实现了理想世界与现实生活世界的无缝对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摆脱了形而上的思辨色彩,突破了空对空的藩篱,接地气地走进了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之中,“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源自日常生活场域,富含亲和力、号召力、影响力,彰显了时代魅力。
再者,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功用来看,增强文化软实力,实现人民群众和谐、自由、全面发展的幸福生活是其最终价值所在。“软实力——即我们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号召力。”[5]文化软实力的灵魂及建设的重点就是国家所倡导的核心价值观,因为它能够有效整合社会意识,减少分歧,使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秩序得以维持,社会日常生活大系统能够良性运行。曾经横扫欧洲的拿破仑说过,“世界上只有两种强大的力量,即刀枪和思想;从长远看,刀枪总是被思想战胜的。”[6]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一种思想存在,源于生活、反思生活、改造生活,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导航灯,是维系社会团结和谐的稳定器,是人们守望道德、涵养精神的栖息地。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及其日常生活状态,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关注的主要内容,社会关系高度和谐,人们精神境界极大提高,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不仅是马克思、恩格斯孜孜以求创立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价值诉求,也是中国当下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目的。认同一种主流价值观,就意味着认同并融入这种价值观所对应的生活世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炼并回应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产生的热点、难点、敏感、焦点问题,从社会现实到社会理想,从实然到应然,从事实到价值,规范行为准则,凝练价值目标,引导价值取向,力图重建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秩序,提升其生活质量。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深度介入,说明只有回归日常生活本身,抵达人们心灵深处,才能真正有效地推进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入耳、入眼、入脑、入心工程。
第一,回归日常生活,是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视角。计划经济时代,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主要通过行政命令,借助大规模的政治学习、群众运动、宣传活动强行向人民群众灌输,一切日常生活都染上了政治色彩,过度的日常生活政治化的做法客观上推进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广泛传播,但其对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挤压所造成的消极后果在改革开放后开始显现。改革开放后,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开始逐渐分离,之前泛政治化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宣传方式方法逐渐退出日常生活场域,这极大地拓展了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空间,激发了人民群众的思想活力和精神自由。人们开始反思、甚至伴随社会矛盾的凸显,一部分人开始有所质疑主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退场后的主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躲进了书斋和会议室,成了知识分子和政府工作人员研究与关注的对象。矫枉过正,非日常生活又严重脱离了日常生活,加剧了人们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情感冷漠,于人民群众而言,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似乎只是一种政治象征与符号。
这种一正一反的做法,对我们当下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以下几点启发:一是理论宣传不能脱离群众的日常生活。理论是灰色的,灰色的理论却常常孕育在新鲜的日常生活之中,脱离群众日常生活的理论宣传只能是孤芳自赏,自说自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传与培育绝不应远离人民大众日常生活,而应成为社会生产生活的风向标,成为大众日常生活的幸福指南。二是理论宣传不能挤压群众日常生活空间。意识形态若无孔不入地渗透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所有方面,过犹不及,反而会引起人民群众的不适与反感,甚至会压抑人们追求美好、自由、创新的本能与热情。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回归日常生活场域的同时,应当和它保持适当的距离,让人民群众有足够的空间保持日常生活的活力与生机。三是理论宣传应与群众日常生活有机巧妙结合。过度的生搬硬套、行政命令,只会适得其反、事倍功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主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在走进人民群众日常生活进行培育时,应注意找到二者的契合点,求同存异,以润物细无声的形式巧妙地与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进行结合。
第二,倾听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的声音,回应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的需要,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的心理策略。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需要是人对物质生活条件和精神生活条件依赖关系的自觉反映”[7],是人类内心不满足现状、渴求发展的一种矛盾状态,是构成人类社会发展的不竭动力。“任何人如果不同时为了自己的某种需要和为了这种需要的器官而做事,他就什么也不能做”[8],人类任何有意义的行为都根源于人类自身的需要。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具有实用性倾向,他们评判和接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是主要依据其表达是否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而是主要看其是否有用及在多大程度上有用。“‘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8]因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培育的过程中,首先要做的就是倾听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的声音,尽力解决老百姓最关心的社会问题,满足他们对生存发展的合理需要,成为维护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思想工具。人民群众的需要在被满足的过程中,会亲身感受到:认同并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仅是对的,而且是有用的。
这种培育路径需要着力解决的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真理性与价值性之间的辩证关系,加强对大众日常生活图式进行批判与引导。真理是人们对客观事物及其规律的正确反映,价值是客观事物以自身的属性满足主体需要所构成的意义关系,真理都是有用的,但是有用的未必都是真理,不能用价值性取代真理性。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对现实生活的关照,是对人们所期待的未来更加美好生活的高度凝练,符合世情、国情、民情,具有真理性特质。赫勒认为,人们日常生活的认知模式和行为模式遵循的是实用主义和经验主义原则,习惯于追求一切活动利益最大化。人们习惯于以日常生活图式检测所接触到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按照日复一日所形成的日常生活的经验,用物质生活需要与精神生活需要满足与否及其程度来判断其价值性,进而以价值性关联真理性。在经济、文化全球化背景下,这种实用主义的日常生活图式导致的拜金主义、功利主义等异化现象,亟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予以分析批判,指出其错误思想认识和功利化价值观的危害,并加以引导建立较为合理的日常生活认知模式。
第三,增强话语创新,把握好显性灌输与隐性渗透之间的关系,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贴近人民群众日常生活的现实路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话语创新,是指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尊重人民群众话语表达规律和方式,结合不同日常生活情境,对宣传、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话语内容、话语形式、语气、语态、语义等方面的创新。在话语内容上,尽量以发生在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真实事例来摆事实、讲道理,引起大家的情感共鸣,增进价值共识。在话语形式上,善于用老百姓能听懂、喜欢听的大白话、真心话、家常话、大实话来解疑答惑,使核心价值观高度凝练概括的表达接地气、生活化、口语化。进而给语气、语态化个妆,善于用聊家常、谈心式语气循循善诱、娓娓道来,以理服人、以情感人。日本学者牧口常三郎曾说:“为了详查与我们日常生活中通用的价值含义有关的概念,就不能忽略对价值和情感的关系的研究。”[9]价值表达情感,情感反作用于价值,情感理顺了,就能够有效地促进价值与价值观的消化与吸收。与时俱进地进行话语创新,既能够展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理论的鲜活性和生命力,又能够增强其对日常生活的感染性和引导性。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显性灌输,是指通过政府直接介入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进行舆论宣传、制度规定、教育引导来达至全民培育和弘扬的目的。隐性渗透是指通过淡化政治符号与象征色彩,借助文化熏陶、实践养成等潜移默化的方式进入人民群众日常生活,达至全民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目的。从各国的现实实践来看,执政党在推进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过程中,都会把显性灌输作为一种重要的手段加以使用,我国在此方面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又需要警惕历史的教训再次重演。舆论宣传要论道而不说教,制度规定要合情合理,教育引导要说理而不生硬,同时不能过分挤压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要给思想自由呼吸预留足够的空间。隐性渗透要着力在“隐”上下功夫,文化熏陶要注重厘清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关系,在日常生活中营造文化情境,让人民群众在身临其境中增强文化自信与价值观自信。理论的阳春白雪在遭遇吃喝住行时,要揭示日常生活世界不仅是一个世俗世界,更是一个意义世界。人类的崇高,在于人能够按照长期日常生活中形成的价值观约束、规范、引导自身的本能冲动,减少行为的任意性与个体性,建立日常生活世界的意义。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0]物质力量与精神力量虽然不能等同,但是两者是能够相互作用、相互转化的,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科学性和革命性,但只有被人民群众现实诉求中所需,认知模式中所懂,情感表达中同频共振,才能积极引导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讲道德、守道德、知荣辱,追求高尚的道德情操和理想,不断夯实中国梦的思想道德根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源于生活,与日常生活的内在逻辑联系决定了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然要以日常生活为向度,又要与日常生活保持理性的距离。根据不同日常生活场域与情境,扬长避短地利用好显性灌输与隐性渗透两种培育方式,积极关注现代通讯技术开启的网络传播渠道,不断进行话语创新,充分利用日常生活中的大众认同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间的契合点。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人们营造风清气正的社会氛围,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各方面的基本遵循,人人可为,人人必为,人人受益,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强大的精神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