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亮
去年,我离开打拼多年的北京,在河北霸州开了一间餐馆。然而,命运似乎跟我开了一个玩笑,餐馆刚开不久,合伙人就“抛弃”了我。没过几天,伙计也奔着他的理想离我而去。餐馆成了“我一个人的餐馆”。我苦中作乐,艰难维持,但终归感到身心疲惫不堪。
在我人生中的艰难时刻,母亲从老家过来,给了我最无私的帮助。当听说我即将一个人支撑餐馆的经营时,母亲曾劝我放弃,然而我不愿意从一开始就放弃,坚持继续做下去。母亲知道我一个人的辛劳,嘴上说不管我了,由我随便折腾,可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我、牵挂着我。母亲安排好家中杂事,坐上了火车,奔我而来。多年前,母亲跟我在北京干了好多年早点,现今,她已年过六旬,本该在家安享晚年,可为了我的早餐店,不得已,又老将出马,重操旧业。
河北霸州芦阜庄,每天早上我都在炸油条。
母亲乘坐的火车是凌晨3点多到达任丘,我算好時间,头一天晚上骑三轮摩托车夜行50多公里从霸州直达任丘,第二天凌晨接到母亲,再骑车把母亲接到霸州。
店开在河北霸州芦阜庄,这里是有名的钢材交易市场。自从母亲来到后,每天早上3点多,当人们还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中时,母亲就早早起来熬粥、擦桌子、扫地,为早点做准备。外面漆黑一片,母亲借着店内映射的灯光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亮光洒在母亲的头发上,她的黑发中夹杂着白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闪闪银光。每天,我看着母亲毫无怨言为我操劳的背影,心痛不已!
7月21日凌晨5点多,母亲到达河北任丘火车站,我骑摩托接母亲。
8月份,正值暑假期间,学生放假,天气燥热,生意不景气了,我和母亲再三商议,干脆停了生意,不干了,我回北京上班去。
餐馆租住的地理位置是紧靠106国道附近的一家楼房底商,年租金17000元,一次性交付。细算下来,才租了两个多月时间,离房租到期还有9个多月。租金是无法退回了,唯一的办法是转让!
8月中旬,我开始通过微信群及网络发布转让信息,信息一经发出,每天咨询电话不断,特别是同行的老乡,轮流来店里考察,但是真正有心干的,一个没有!
用电三轮长途搬家,霸州直达北京途中。
生意停了,我得上北京找个房子住,把后路安排好。这期间,母亲看店,随时恭候上门考察的老乡。
母亲把店里的5张椅子并排摆在一起,组成了一张“椅子床”,每天就躺在这张“椅子床”上休息。生意停业了,母亲也无事可做。她闲得无聊,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白天睡、晚上睡,睡累了就起来,站在门口,东瞅瞅,西看看。白天,透过玻璃门看店门外匆匆过客;夜里睡不着,透过玻璃门看夜色,看对面高楼里的灯亮、灯灭……
母亲无聊、着急、不安。她是一个待不住、闲不下的乡下人,她急着想回家。母亲对我说,她度日如年,有一种“蹲监狱”般的感觉!母亲惦记着家里养的兔子、鸡鸭和羊,惦记着家里的农活、种的药材。弟弟那时正在家乡盖新房,母亲坐不住了,每天电话询问房子进展如何。弟弟家里的两个孩子一直是母亲接送,她走了,只好让父亲接送。母亲惦记着孙子、孙女,惦记着家中老小5口人的吃饭问题。有一次,弟弟来电,说是到了饭点,弟媳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饭也没有人做,一家子竟然没饭吃,弟弟只好停下手中的活计去做饭。听到弟弟哭诉没饭吃,母亲更着急了。她整天躺在“椅子床”上,又岂能高枕无忧。在家中,母亲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家中大事小事都要和母亲商量。而母亲处理完这些琐碎的杂事外,还要抽出时间干零活挣外快……她身在霸州心在家,放心不下家里所有的事情。
搬家后的第三天,把母亲送到北京站,让她早点回家。
母亲好忙呀!天生是个操心命,我去北京找房子找了近半个月,母亲急得快要崩溃了!店转不出去,母亲哪儿也去不了。我心中对母亲有太多的愧疚,感觉把母亲给活生生“绑架”了。
朋友们都说,在北京找个住房简单,遍地都是,但想找个租金便宜、交通方便、条件尚可的就难了。经过排除,六环以内的住房我不作考虑,目标锁定南六环外,开始寻找住房。我的出行工具很简单,无论走到哪里,打开手机里的地图搜索附近周边都有哪几个村庄,就奔着目的地而去。交通工具除了坐公交车就是骑“摩拜单车”。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村庄,见有租房的信息就打电话询问,上门看房。
烈日当头,汗流浃背。半个月里,我骑着单车,戴一顶遮阳帽,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大兴区南六环外,顺着106国道、大广高速由南向北进军,我的足迹踏遍南城,终于目标锁定“西瓜之乡”——庞各庄镇。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个月租330元的住房,有院子可以放三轮车,院里有棵柿子树,清净的环境可以让我安心读书写作。对于我来说,这房子挺适合,正是我想要居住的地方,我也非常喜欢这个有着浓厚气息的农家小院。住房定好了,想着焦急等待我的母亲,我一刻没耽搁,坐车返回霸州。
母亲来我店里帮忙,每天都是我做饭。自从生意停业,轉店搬家那段日子,每次我从北京返回霸州的家,母亲都给我做饭吃,包饺子。
从河北霸州文安县到大兴区我的住处,两地相隔70多公里,根据我的预算,我的三轮车车厢大,配两组60伏的电瓶跑完70公里路应该不在话下。我计划,这次搬家不再雇车,用我的电三轮跑长途搬家,这样可以省去千元搬家费,预计6趟就可以拉完我的所有家当。
8月下旬,天气虽已入秋,中午的炎热依然不减。我充好两组电瓶的电量,母亲帮我装好了车,开始了我的搬家之旅。还好,顺着106国道,由南向北一条线,平坦大道一路畅通。每次从霸州出发到达目的地都要耗时4个多小时,骑行一半行程后,中途休息、吃饭。当第一块电瓶电量彻底耗完后,我更换电瓶继续前行。
一趟长途之旅到达目的地后,卸完货再把两组电瓶充电,充满电约需10个多小时,我就利用这段时间休息。电瓶充满电要么半夜,要么次日凌晨,因此,我的规律是——当天到达北京,次日返回霸州,第二天又拉上东西骑向北京,如此循环……
搬家途中,路经固安
拉着货物上北京行程较慢,空车回霸州一路飞奔只需3个小时即可到达。每次拉完一趟,母亲的心里就轻松一些,她盼望着能早一天把店里东西处理完,她就能早一天得到“解脱”。为了尽快达成母亲的愿望,我那艰辛与漫长的搬家之旅不分白昼,风雨无阻地进行着。
在返回霸州的路途中,过了榆垡是第一个公安检查口,接着就是长长的永定河桥,过了桥就是第二个检查口。有一次下雨,我空车返回霸州的途中,电动车由于开得快,刚到桥上就被地上一个小坑颠簸了一下,三轮车突然停止不前了,电门不管用了,无论前进后退,车都纹丝不动,估计是控制器受潮进水了。我下车,掀开座子抓着一团乱如麻似的线路板狠狠地摇晃了几下,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三轮车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突然自己跑了!一看三轮车向前冲去,我先是一愣,立马回过神来,赶紧追去。我头戴斗笠,穿着雨衣紧追其后,一瞬间,三轮车就把我落下好几米远的距离,我浑身热血沸腾,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虽然我跑得很快,但车跑得更快!我惊得想哭,无泪;想喊,无声,只是疯一般地向前跑着。看着三轮离我越来越远,我从心底升起一团不祥的预感——坏啦!今天要出大事啦!
我伸着两手挥舞着,示意后面的车辆减速停车,身后的一辆大卡立马刹车停了下来,再看我的三轮车,车的右侧不停地在桥边的水泥护栏上“咚咚”撞着。三轮车与桥护栏撞击后减速了,我加速奔跑,眼看就追上了,三轮车却像缓过神儿般突然加速,在发生第二次撞击后,车头方向发生变化,整个车身横着倒在了桥中央。我上去两手死死抓住车把,把电门钥匙开关关闭,终于降伏了这辆已经疯掉的三轮车。我扶着车让它慢慢退后,靠在桥上最右边,生怕它再次跑掉!
刚把三轮停靠好了,只听桥上的汽车从我身边“嗖嗖”驶过,我惊魂未定,欲哭无泪,扶着三轮车一步一步把它推到桥头,安全走出第二个公安检查口。
事后,每每想起永定河桥上无人驾驶的惊险一幕,我就后怕至极。把此事讲给母亲听,每次出行前,母亲都千叮咛万嘱咐我注意安全,并为我捏着一把汗。
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我开始了第6趟返回霸州之旅。那天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我头戴斗笠,穿着雨衣,凌晨3点多钟从北京出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一团小亮光照耀着我,装好两组充满电的电瓶,我带上充电器、打气筒等等,骑上电三轮,借着一束车头光线,一加电门,便消失在秋意朦胧的夜色中……
上了106国道,一直向南,感觉自己像个“夜游神”,又像一位江湖侠客,宽敞的大道几乎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天下。秋雨中,我眯着双眼加着电门一直向前飞奔。不知不觉中,夜色悄悄隐退,已是黎明破晓时分。我离开大兴区,过了公安检查口,驶进固安县城。我的搬家之旅终于接近了尾声。
和母亲足足盼了20多天,终于来了一个“接班人”,剩余房租带两个空调一个展柜,18000成功转出。我和母亲彻底解放啦!
新租的住房是个农家小院,院里门口有棵柿子树。搬家后的第二天,母亲帮我收拾卫生,整理小屋。
和我预想的6趟搬家不同,我的家当竟拉了8趟才算结束。最后一趟,我用电三轮车拉着母亲上北京。
那夜,将最后的家当装了满满一车,我载着母亲彻底离开了霸州。在通往京城的路上,我们欣赏着美丽的夜景,享受着寂静而清凉的夜,秋叶的影子被路灯映照,每个画面都是那么温馨迷人,三轮车头灯射出的光线指引着我和母亲一路向北……走了一半多的路,半夜两点,电量耗完,母亲与我只好露宿街头,等着附近早点铺子开门好去充电。好不容易充完电,走到京通辅路时,发现车胎瘪了,我们又卸下货物,修车补胎。即便如此,母亲的心依然是快乐轻松的,因为,她从这天起,不再像“人质”一样被我“绑架”在河北霸州的小店中。我们心里无比轻松!终于解脱啦!
搬家后的第二天,闲不住的母亲为我整理小屋,洗了很多我北漂多年从来没洗过的衣服、被罩……
夜晚,我捧着一本书在看,母亲坐在我身边,用指甲剪帮我把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她只想在临走前再为我多做一些事。她收拾好了行李,明天,母亲就要踏上回家的旅程了!我留母亲在北京待几天转转,母亲却归心似箭。当我把一沓钞票塞给母亲的时候,母亲说啥都不要,推来推去。母亲知道我没挣下钱,实在不忍心花我一分钱。最后,在无数次推却后,母亲只拿走了300元。母亲的泪模糊了双眼,细细叮嘱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母亲,太多的话语到了嘴边,我却哽咽了。
骑电三轮拉着货物、载着母亲夜行到固安,次日凌晨两点多,电瓶没电了,躺在一家早点铺门口等着人家开店充满电后,继续出发。中午到了北京大兴梨花桥附近,车胎瘪了,又卸货修车补胎。
搬家后的第三天,我把母亲送到了北京火车站,母子离别,留下一张合影。被我“绑架”多日的母亲怀着浓浓的乡愁,终于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编辑·宋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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