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延旭《越南辑略》及其价值

2019-02-11 05:29张英顺
关键词:安南清廷越南

张英顺

(越南岘港大学师范大学 历史系, 越南 岘港 511000)

从宋代开始,越南北属时期结束,与中国逐渐发展为宗藩关系,直到19世纪末期才宣告结束,持续近千年。在此期间,两国交往十分密切。就中国而言,产生了许多介绍越南历史、文化、地理等状况的书籍,《越南辑略》即是其中重要的一部,不仅表现在该书对越南各方面状况都有全方位的介绍,而且在于其创作背景及其作者的独特身份。该书产生于中法战争前夕,且该书的作者徐延旭长年在广西任职,亲身参与两国边境地区平乱以及中越抗击法国的战争,对越南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作者正是在奉命访查越南当地所得资料的基础上,结合中越两国历代文献而修成此书。基于此,对于《越南辑略》进行研究考察,也是十分必要的。本文拟从作者生平、写作背景、内容、流传状况及其价值、不足等方面,对《越南辑略》进行考察,以期引起学者对此书的重视。

一、徐延旭生平及《越南辑略》的写作背景、目的

1.徐延旭生平

徐延旭,字晓山,生于山东临清一个官宦世家。在祖父、父亲训导下,徐延旭自幼便开始研习经书、准备举业,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乡试中举,咸丰十年(1860年)中进士,“交吏部掣签,分发各省,以知县即用”[1]691,被分往广西。时值山东发生变乱,山东巡抚咨请留徐延旭在籍办团练,因平乱有功,“赏加知州衔”[2]4654。在家乡办团练、平叛乱的经历,为他以后领兵在广西、越南边境一带剿匪、抗法,积累了不少宝贵经验。同治二年(1863年),徐延旭到达广西,几年内先后担任容县知县、桂平县令,多次参与平定地方匪患[2]4654。同治五年(1866年)广西巡抚以“励志洁清、劳心抚字”举荐徐延旭[3]76,朝廷下令补同知以后以知府用[2]4654。同治六年(1867年)太平府爆发叛乱[4]1。朝廷调徐延旭权署太平知府[5]282,到任不久即率容县旧部八十人“御之下石土州”,奋勇击破乱兵,“斩馘甚多”[5]282。朝廷诏命“免补同知以知府尽先补用,并加道衔”[2]4655。当时中越边界变乱已持续多年,太平天国的残余势力受到清廷剿杀,纷纷窜逃、盘踞越南北疆,扰乱边境安定,阻断越南贡道[4]1。同治七年(1868年)又值越南例贡,徐延旭奉谕“率兵出关清贡道”,接待越南陪臣。当时乱军“不下数万人”[4]1-2,“距关十余里、七八里不等”,徐延旭仅带士兵二百余名、抬贡品之挑夫千余名,设计吓退乱军,“贡品、陪臣俱安然入关”[4]1-2。此后几年,徐延旭又多次参与平乱,协助冯子材等剿灭边境乱兵,功勋卓著,同治九年(1870年)赏加敢勇巴图鲁名号,并补用道,升梧州知府[5]282。

光绪二年(1876年),徐延旭奉命入越参与平乱,“克复越南省崖贼巢”,清廷赏加盐运使衔[2]4655。次年(1877年),升安襄荆郧道[6]卷四五八《徐延旭》12681。光绪六年(1880年),又升湖北襄阳道。光绪八年(1882年)正月升任广西布政使[7]卷一四二12。该年四月底,法国以驱逐刘永福为名攻陷河内[8]334-335,越南北圻形势骤然紧张。在北京,清流派官员张之洞、张佩纶等上书举荐徐延旭出关御敌。徐延旭由此获得专折奏事权[6]12681,成为广西方面军统帅,出镇越南北宁[2]4655。光绪九年(1883年)九月,徐延旭出任广西巡抚[6]12681。光绪九年(1883年)十一月,山西之役爆发,清军、黑旗军血战三日,不敌败走,山西失守[6]卷四六三《刘永福》12736-12737。次年二月,法军陷北宁,守将奔太原[7]卷一七八484。徐延旭没有获得前线北宁失守的情报,在上奏中仍称:“西联滇军,东防江口”、北宁“尚可无虞”,清廷责其“平日办事粉饰”,“毫无实际”[7]488。北宁陷落后,清军、黑旗军全无斗志,纷纷向谅山溃退,太原迅速失陷,清廷震怒,下诏曰:“粤西防军,布置经年,乃一经遇敌,不能固守,以致北宁、太原,相继被陷。徐延旭屡次奏报,一味粉饰,近接其二月初一日折奏,尚称北宁可以无虞,实属昏愦已极!”[7]490徐延旭被革职留任。法军乘胜进入芹驿关,朝廷复命徐延旭“懔遵前旨,收集溃卒,扼扎抵御”,徐延旭率部进驻屯梅,但当时谅山、朗山、郎甲等地相继沦入敌手,已无法挽回局面”[7]卷一九九12683。清廷判处徐延旭“斩监候,秋后处决”[11]833。后由于“左宗棠、李鸿章、丁宝桢等交章驰救”,改判“发往新疆效力赎罪”,未及出都而病死[5]283。

从徐延旭的人生轨迹来看,他自中举为官以来即任职广西,亲身参与中越边境平乱以及中越抗法战争,最终战败,其人生亦以悲剧收场。尽管如此,徐延旭长期活动于两国边境,更受命前往越南实地调查,其所作《越南辑略》一书对越南当时情形的了解,可以说远远超过了同类作品。

2.《越南辑略》的写作背景、目的

《越南辑略》是一部系统介绍越南情况的史书,它成书于一个特殊历史时期。当时法国对越南的入侵日益加剧,清廷对此也有所了解。同治五年(1866年),清朝派斌椿出洋游历,于三月到达越南南圻,始知法国侵略越南,强迫签约赔款、割地[9]6。但越南在同治八年(1869年)入贡时并未将具体情形报予清廷。次年,清廷派兵剿除中越边境乱兵,对此有所风闻,于是命广西巡抚苏凤文“密派干练有识之员,前往该处确访一切情形,绘图贴说,并将近日安南与法国情意是否融洽之处,据实奏闻”[10]973。苏凤文接到廷寄,即命时任梧州知府的徐延旭前往越南各地“刺探密事”,以了解法、越相处情状以及越南当时的政治状况;同时勘探中越边境关隘及越南交通等情况,并绘制地图[4]2。徐延旭接到命令后即前往越南,驻扎“谅山省之駈驴庯”,派人周游越南,搜集情报[4]2,历时两月余,把握了越南地理、交通、政治、法律、风俗习惯等方面的情况。到1871年,为了追捕乱军首领苏国汉,他第二次进入越南谅山。在此期间,徐延旭继续派遣属下搜集越南各方面的信息。这样,在1870与1871的两年时间,徐延旭先后两次到达越南谅山,在越南停留的时间共八个月余,“将奉命所查绘之图及得诸该国臣民之所言,以合诸史籍群书之所载,编为《辑略》”[4]2。至1878年,该书得以在梧州正式刊印。

由此可见,徐延旭《越南辑略》一书产生于法国日益加紧侵占越南北圻的背景之下,清廷派遣徐延旭前往调查,目的在于了解法、越交往关系情形,并对越南道路、关隘等地理状况进行考察,以预防、应对法国的渗透及战争。徐延旭在完成朝廷所派这些任务的同时,亦重视对越南制度、文化、民俗以及历史沿革、名人文学等的考察,符合徐延旭的读书人身份,正如徐延旭所自称,该书“倘若后有因事出关者,或亦有小助云尔”[4]2。

二、《越南辑略》的内容

《越南辑略》就中国史书的体裁类型而言,“属于史部的载记,即国别史。全书共分两卷,卷一为地图、世系沿革、历代年号、国朝贡品、朝仪、赐予、迎送、市易、禁令、道路、越南吞并他国、中越交界各隘卡;卷二为越南古地名、山川、风俗、前朝贡品、古迹、名宦、人物、文学、土产、奏疏、杂记等。其中,世系沿革、中越交界各隘卡等篇为徐延旭撰写,其余内容则多依据越南朝贡使臣的描述或辑录越南相关文献编辑而成,是了解越南地理、历史、文化等的重要参考书”[11]9。

《越南世系沿革》以中国纪年为序,记载了越南从上古、周秦到唐宋,再到清朝延绵数千年间越南的历史沿革、朝代更迭、帝王世系等,以明、清两朝最为详细。同时,更注重对越南与中国的关系和宗藩关系进行概述,称得上一部简略的中越关系史。文中记载,位于今越南的越裳氏在西周成王六年就到中国朝贡。秦在当地设象郡,开始了越南的北属时期。秦末汉初赵佗以两广和越南北圻之地自立为南越王。到西汉武帝平定南越,在今越南北圻设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东汉光武年间,有遣马援讨灭徵侧等人之事。到唐时设安南都护府,“始有安南之名”[4]3。到宋初,宋太宗发兵征讨黎桓,大败,安南取得实际上的独立地位,但仍向宋朝进贡称臣,接受宋朝所封安南都护、静海军节度使等职务,直到南宋孝宗时始在奏疏中自称国王,“天下始以高丽、真腊视之,不复知为中国郡县矣”[4]5。元统一中原,曾派兵伐安南,但以失败告终,之后继续维持封贡关系。明初安南曾短暂北属,之后黎利击败明军,再次独立,建立后黎朝。入清以后,再次确立朝贡关系,清廷先后册封后黎朝、西山朝以及阮朝,并赐今名“越南”,亦曾出兵平定越南内乱。直至中法战争前夕,清廷还在积极剿灭中越边境的叛乱。

《越南历代年号》记载了越南历史上各国王的姓名、年号以及登基、废立等情况,同时列出中国历朝帝王年号,以方便查阅。

《国朝贡物》、《朝仪》、《赐予》、《迎送》等四个部分,主要记录了越南向清廷朝贡的具体情况,包括越南所进贡品、越南使节觐见清帝的礼仪、清朝回赐之物以及迎来送往的礼节等内容。“《市易》记录了乾隆三十八年由安南国贡使购买江宁绸缎一事引发的朝议,最终清廷将为使节采办一事归入官办”[11]10。《禁令》记录了不合朝贡规定之事,如清越“三拜九叩”礼仪之争、赠送使臣礼物等。

《越南道路》主要记载越南国内的道路系统、其古名、与中国来往的各条路线。

“《越南古地名》记述了宋时安南都护府所属郡县在汉唐时期的地名来源、演变及所属治郡的变化。第二部分记述了明代越南北属时期版图及各府州县的全名”[11]11。

《越南吞并他国》,照字面理解应是记载越南吞并周边小国的历史,其内容实际上重点记载了真腊、满剌加等小国的历史沿革及其与中国的关系。《越南吞并他国》还记载明初与占城之间的册封、朝贡、回赐,以及占城遣使向明朝请兵从安南夺取被侵占之地等的情况,体现了宗藩关系中的宗主国和藩属国相互间的义务,还涉及到藩属国之间产生对抗时宗主国所采取的态度,即以维护朝贡体系的稳定为目的。但从实际效果看,这种依靠强权维护朝贡体系稳定的方式并不成功。在强盛稳定的情况下,宗主国或许有实力调解、压制藩属国之间的冲突,而一旦宗主国实力不再则难以维持下去。且宗主国也时常因与藩属国距离遥远、对藩属国情况的疏于了解而鞭长莫及,这些原因也是造成清乾隆以后清廷对越南内部纠纷及与法国侵略越南采取审慎态度的重要原因。

《中越交界各隘卡》记载了广西、云南边界与越南接壤的各军事隘卡。作者目睹这些重要关隘的“隘目隘丁”多所废弛,对此有所担忧,并且意识到了这些关隘的地理位置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因而有针对性地指出“镇安各隘尚多有险可据,太平则有平坦亦名为隘者,守之慎,勿忽也”[4]87。

“《风俗》辑录《文献通考》、《越外记》、《安南志》、《博物志》、《天下郡国利病书》、《南越志》、《朝野佥载》等文献中关于越南的衣食住行、民间药方、待客之道等习俗的记载;《古迹》记录越南境内各地古迹;《土产》辑录《朝野佥载》、《抱朴子》等书对越南土产的记载,介绍了越南主要土产珠靖、丹砂、玳瑁、安息香树、羚羊角、沉香等,以及土产的产地、形态、特性和用途等;《杂记》则辑录《报应录》、《朝野佥载》、《稽神录》、《全唐诗话》等文献中的奇闻逸事,具有迷信色彩”[11]12。

《文学》主要收录越南汉文诗和中越两国的一些使者出使时创作或跟对方的官员唱和、应和的诗作。此外,该书还包括记录两国外交关系的历代奏疏、呈文、贡表等文献。

三、《越南辑略》的资料来源、版本和篇章流传

1.《越南辑略》的资料来源

徐延旭在《越南辑略》序言中明确指出,该书是作者“将奉命所查绘之图及得诸该国臣民之所言,以合诸史籍群书之所载,编为《辑略》”[4]2,可见该书的资料除了一部分来自作者亲身以及“派人周历该国境内”所搜得的之外,还有一大部分并非得之作者的现实考察,而是对越南与中国历代典籍文献中对越南记载文献的一个汇总选编。

徐延旭所引文献的范围较为广泛,首先作者多引中国历代经籍、诸子、正史、舆地志、别史等的记载来说明越南历代地名等等历代沿革,如《越南辑略》记秦始皇“略取南越陆梁地”,解释“南越”引《汉书注》云:“南越,芈姓,与楚同祖”。又引《国语》:“羋姓,夔越是也。”[4]1同时,对学者的考证文章以及历代游记作品等也多有引用,如在考论越南历代世系时即引用了顾炎武《日知录》中对曲承美、杨延艺、吴权等生平及其事迹的考证[4]27。

同时,徐延旭在大量引用中国历代文献的同时,还大量引用其得自越南的诸多文献。如《世系沿革》篇尾补述越南历代帝王名字时即引用《越南诗选》云:“安南历世多二名,亦皆有年号。”同时还引用得自越南的文献来补充中国正史的不足,如引《越南文选》所注杨日礼事件来补充《明史》的记载,云:“《越南文选》注:‘陈裕宗崩,无嗣,其臣杨日礼篡位,弑宪慈太后。艺宗,裕宗弟也……奔沱江镇,与弟睿宗起兵,自清化回京,诛日礼,即帝位……’考《明史》:‘安南国王陈日煃卒,无嗣,其从子日熞嗣立,伯父叔明篡之。叔明旋传立于其弟煓……’是叔明即所谓艺宗陈暊,陈日熞即杨日礼,陈煓即所谓睿宗也。又载睿宗征占城,兵败不返,虚葬熙陵,明代诏谕连和云云,与内地所纪多有不同”[4]27。《越南辑略》中诸多内容虽引自越南文献,但亦有所不同,如《越南历代年号》中陈朝为明朝所灭之前历朝年表皆引《大越史记》,其中载后李朝惠宗李旵年号建嘉共使用十三年[4]29,《大越史记全书》则作十四年[12]314。此外,《越南辑略》卷二《文学》一篇收录大量越南汉文诗,经学者考证其所选汉文诗绝大部分见于越南裴辉璧所编《皇越诗选》中,但徐延旭在《越南辑略》一书中则将《皇越诗选》改称《越南诗选》,这与其“天朝上国”思想有关,但也可以看出徐延旭搜集、引用文献范围之广泛。

2.《越南辑略》的版本和篇章流传

徐延旭从同治九年(1870年)得到朝廷谕旨,前往越南探查,到光绪三年(1877年)在梧州府首次刊刻《越南辑略》止,共历世七年才最终完成该书的编纂,序言中指出“派人周历该国境内”、“居住八阅月”,也说明了实地查访的所耗功夫之长及其中的艰辛。《越南辑略》的现存版本,据《中国古籍总目·史部》所载,共有两个系统[13]4055。第一种为一卷抄本,今藏上海图书馆,因客观条件限制笔者未曾寓目,所存篇目情况不详。第二种为二卷本,二卷本又有抄本与刻本之分,但刻本即根据抄本刊印,二者所收篇目及其分合情况均一致。二卷抄本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二卷刻本刊刻于光绪三年(1877年)梧州郡署,较为常见,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均有收藏,即笔者所用版本。此后,此书未见有其他完整刻本。

此外,《越南辑略》另有单篇为目录书所著录及为丛书收录的情况。如《清史稿·艺文志》即著录“《越南世系沿革略》一卷,《越南山川略》一卷,《中外交界各隘卡略》一卷”,下以小字注“徐延旭撰”[6]卷一四六《艺文志》4304;《中国古籍总目·史部》亦分别著录“《越南世系沿革略》一卷”、“《越南山川略》一卷”、“《中外交界各隘卡略》一卷”、“《越南道路略》一卷”,皆注明“清徐延旭撰”[13]4055-4056,书名之下另起一行记录版本,即《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本。

《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是清末学者王锡祺所编的一部清代中外地理著作汇钞,搜集了清初以来中外有关地理的各类著作1200余种。该书从光绪三年(1877年)开始编辑,光绪六年(1880年)到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间陆续刊行,距离徐延旭刊刻《越南辑略》时间较为接近。《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所收四篇中,《越南山川略》、《中外交界各隘卡略》文字均与二卷刻本同,其余两篇与二卷刻本少有差异。《越南世系沿革略》二卷刻本在篇末“光绪二年春班师”之后到《历代年号》之前,有对越南史籍记载史实与内地所记不同之处进行考辨的文字[4]25,《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本则尽数予以删去,只保留徐氏对越南世系沿革等记录[14]87。《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本《越南道路略》在“由镇安府镇安厅入越南各路”之前有对文中出现的越南喃字读音与含义进行解释的文字[48]128-129,而二卷刻本则无[4]61,当为王锡祺在收入《丛钞》时所增,以便阅读。

四、《越南辑略》的价值、不足及其影响

《越南辑略》一书作于中法战争之前,是徐延旭应清廷谕令而作,具有为清廷应对法国势力侵入搜集情报乃至备战的作用,所以内容涉及到越南的方方面面,具有较高的价值。同时,由于作者生活时代、身份的限制,该书又存在着一些缺点和不足之处。但不可否认,该书对两国边境地区地形、布防等状况的考察,又有较高的军事价值,惜徐延旭未能善加运用,最终惨遭失败。

1.《越南辑略》的价值与不足

首先,该书可以订正、补充正史记载的缺失与讹误,这主要是由于该书多有“得诸该国臣民之所言”[4]2,它是作者派人前往绘制地图和访问具有实际知识、经验的当地人而获得的第一手资料而写成的,而这些材料与内地记载或有较大不同,或内地史籍未载。如《世系沿革》篇末引《越南文选》补述元世祖派兵征伐安南而为安南击败之事:“《越南文选》注:‘陈仁宗重兴四年元世祖使乌马儿将兵犯白藤江。兴道大王陈国俊先于江上植椿,乘潮涨挑战,佯北。元人追之,水落舟胶,纵兵击之,大破元兵。时,仁宗与太上皇圣宗并自将’。……是役,元将官唆都为安南所擒,《元史》不载”[4]28。足以补充内地史料记载之不足。

其次,“此书搜集了中越众多文献中有关对越南地理民风、政教禁令的内容,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地理学价值,增进了时人对越南的了解和认识。书中罗列中越两国对应年号记述古今地名演变,将越南历史沿革以文字的形式介绍到了中国,对中国学者研究越南历史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11]13;其《文学》保存了大量越南古诗文,为中国学者“研究越南文学、文化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文献,同时部分文学作品也反映了当时中越官方和民间的文化交流。在军事上,绘制越南地图,介绍山川、道路、边境关隘等情况,有助于加深时人尤其是清廷对越南地情的了解,为之后与法国作战提供详备的军事资料,有利于因地制宜布置防务”[11]13。

此外,《越南辑略》也存在诸多不足之处。首先,《越南辑略》广泛搜集材料,以期全面反映越南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地理的全貌,但在体例、材料取舍等方面也存在不少缺陷,如体例糅杂、节录时删减不合理、只有叙述缺乏论证等。其次,徐延旭在引用越南文献时,并没有完全照搬,而是以天朝上国俯视藩属的心态对越南文献作了改动和重新整理,反映了当时清朝官员的文化心态和对外交往理念。这种上国对待下国的文化心态降低了其书的客观性。

2.徐延旭对越南北圻战略地位的认识

《越南辑略》记载了历史上越南与中国的宗藩关系,包括政治上的称臣、册封、赏赐,经济上的朝贡与回赐,礼仪上以封典为主的两国间的关系形态,军事上的求援与出兵。对中国而言,宗藩制度也是中国历代王朝进行安全防御的一种手段,因此越南也成为中国西南边疆的屏障。就清代而言,从顺治时期开始对越南的定位就是作为西南屏藩,如“益励忠勤,永作藩屏,恪修职贡”[15]62,乾隆敕封阮光平时诏书即云“尔之子孙,亦可世守安南,永备藩服”,直到中法战争爆发前,清廷在上谕中仍指出,“惟越南北圻各省,多与滇、粤毗连,若法尽占北圻,则藩篱全撤,后患将无穷期”[7]卷一四四44,足见清廷对越南的定位一直未曾改变,其援越抗法范围也只限于北圻,因为北圻直接关系到中国云南、广西边境的安全。徐延旭整理历代史籍中对两国宗藩关系的记载,则为当时中国出兵越南、抵抗法国侵略提供了历史上的合理性。

就徐延旭个人而言,受到清廷政策影响很大,曾多次直接收到清廷力保北圻的上谕,“越南北圻为粤西门户,若能保护北圻,即以固吾疆圉。藩司徐延旭于关外情形,颇为熟悉,著即出关相度机宜,豫筹布置”[7]卷一五九242,因此他前往越南侦察也将北圻及中越边境作为重点。通过实地考察,徐延旭觉察到了北圻地形“去海颇远,各有支港穿达,迤逦数百里,大舰不能入……此洋夷之所以不能骤至越南之北圻也”[4]55,对军事防守极为有利。同时也意识到了越南北圻对中国西南防守的重要意义,“越南精华现只有山西、北宁等省,若再任其出入,势将不可以为国”[16]254。受到徐延旭影响,清廷对北宁予以了足够的认识,在北宁一带布防,“著倪文蔚督同徐延旭选募边民之能耐炎瘴者,迅速成营,与现有队伍于北宁一带分布扼守。该处距河内甚近,法之援兵到后,切不可与之挑战,惟当深沟高垒,掘断来路,多安地雷,靠营墙挖地道以避轰炮”[6]卷一六三298。

从实际效果来看,徐延旭这种布置实际上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战争开始不久,北宁迅速失陷。其原因在于徐延旭于北宁布防,军事防务皆委任黄桂兰、赵沃二人办理,而非亲往前线督军布防,即便有所布置也只是口头令黄、赵二人加意防守,北宁也就不可避免地陷于敌手。可见,徐延旭所对越南北圻地形优劣虽有所了解,并将其记录到《越南辑略》中,但在具体布置兵力时却没有充分的利用这一优势,最终只能落得惨败的下场。

总之,《越南辑略》可以说是中越古代宗藩关系终结前夕,中国学者所作的最后一部系统介绍越南的书。该书的写作初衷虽带有一定的政治色彩,同时存在着诸多缺点,诸如以天朝上国心态俯视越南,丧失了客观性,同时也存在诸多历史、文学考证方面的错误。但该书所涉及到的内容十分广泛,从越南历史、地理、与中国及周边国家关系到文学、文化等,方方面面,无所不包,不可否认,这些内容对帮助当时中国人对越南有一个较为全面和深入的了解起到了积极作用。而徐延旭未能将该书所具有的军事价值,在与法国的战争中加以利用,也是令人十分惋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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