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诗》之开掘与倒塌
——欧阳修、梅尧臣作为第一接受者

2019-02-11 02:44
杜甫研究学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南山诗人诗歌

董 双

李肇《唐国史补》卷下有“元和已后,为文笔则学奇诡于韩愈”之语,其自序云“予自开元至长庆撰《国史补》”,且署弦为“尚书左司郎中”,由此可知,韩愈“奇诡”诗风在唐中期已经得到一定的追捧与仿效。然而文学批评领域的讨论却相对沉寂。古文运动带给韩愈文章家的盛名,而诗歌上的超前实验虽然引人注目,但仍以“非诗”视之。至宋代,韩诗的讨论与习得,伴随着诗文革新运动的进行,对其诗歌“奇诡”一面的认识及价值评判得以展开。陈尚君曾提到:“就全部唐诗来说,几乎每位作者、每首作品都有其传播史和研究史”,虽然陈先生的观点是就《全唐诗》新本写定这一文献学问题而发,但亦适用于文学接受史的研究,诗歌接受史的研究应深入到典型诗歌的个案分析上。姚斯在《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一文中提到:“文学与读者的关系有美学的、也有历史的内涵。美学蕴涵存在于这一事实之中:一部作品被读者首次接受,包括同已经阅读过的作品进行比较,比较中就包含着对作品审美价值的一种检验。其中明显的历史蕴涵是:第一个读者的理解将在一代又一代的接受之链上被充实和丰富,一部作品的历史意义就是在这过程中得以确定,它的审美价值也在这一过程中得以证实。”本文以韩愈《南山诗》为典型范例,考察欧阳修、梅尧臣对该诗的受容、发掘、改变,并揭示在此过程中,欧、梅诗歌所显露的宋诗特色和宋诗取径。

一、《南山诗》的失利:与《北征》对比下的价值评判

范温《潜溪诗眼》“山谷论诗文优劣”条:

孙莘老尝谓老杜《北征》诗胜退之《南山诗》,王平甫以谓《南山》胜《北征》,终不能相服。时山谷尚少,乃曰:“若论工巧,则《北征》不及《南山》;若书一代之事,以与《国风》、《雅》、《颂》相为表里,则《北征》不可无,而《南山》虽不作,未害也。”二公之论遂定。

需要说明的是,与此相近的记载,亦见于多种宋人诗话,如《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二、何溪汶《竹庄诗话》卷十二、王正德《余师录》卷四等。此外,在宋代注本中,郭知达《九家集注杜诗》卷三《北征》题下注,廖莹中《东雅堂昌黎集注》、魏仲举《五百家注昌黎文集》、朱熹《朱文公校韩昌黎先生集》均在卷一《南山诗》以题下注的形式载录此段文本。文谠《详注昌黎先生文集》卷一在《南山诗》末句注下接续此段文本,并加按语云:“谠以谓不然。三者之论,当从平甫,《北征》虽不作可也。”可见,《南山》《北征》孰优孰劣是当时的热点议题,其在注本中被广泛征引,一方面会引发读者对这两种诗歌范式的揣摩,而除文谠外,辑注者不加任何评语的征引,实际上暗暗助长了杜甫《北征》的声势,这恐怕也是韩愈诗注家始料未及的事情。

首先,让我们试图落实一下孙莘老和王平甫这场“不能相服”的论战的时空背景。王安国,字平甫,王安石弟。于江宁府守母丧,三年不仕。熙宁元年(1068)七月七日,皇帝召试,赐进士及第,授官西京国子教授。熙宁四年(1071),官满入京应对,以直言安石“知人不明,聚敛太急”,而为皇帝不喜,授崇文院校书,后改秘阁校理。后因屡戒安石远佞人,安石罢相后,安国亦因吕惠卿之谗言而放归,据王安石所撰《王平甫墓志》于熙宁七年(1074)八月十七日卒。孙觉,字莘老,高邮人也。据茆泮林《宋孙莘老先生年谱》,皇祐元年(1049)中进士第。熙宁元年,诏修《英宗实录》,孙觉任检讨,同年贬越州,徙知通州,熙宁二年(1069)召还,知谏院,王安石引之为助。后因青苗法与安石有所龃龉,熙宁三年(1070)贬广德军,熙宁七年,又相继移知湖州、杭州、庐州。综合二人仕宦经历,熙宁元年二人可能在开封相见,而这次争论最晚也不会晚于熙宁三年,之后孙觉在地方游宦,恐难以与安国会面。据郑永晓《黄庭坚年谱新编》,治平四年(1067),黄庭坚登第,“时孙觉知集贤院,山谷赴京参加考试,必蒙孙觉照料生活”,盖于熙宁元年九月到任汝州叶县尉。因此熙宁元年,二十四岁的黄庭坚确实有参与讨论的时机。

二、梅尧臣与《南山诗》的争胜及回避

三尺没腰雪,京华频岁无。髙低相掩覆,窍隙似封糊。

帖缺都迷丑,增妍不问枯。因时混贫富,遇物得圆觚。

眩目何曾数,流风不可图。冥冥山雾合,浩浩海云铺。

未觉花飞叶,先看霰集珠。落机裁扇素,猎野割肤腴。

粲尔娥奔月,皤然叟赴酺。落才今揣称,小巧愧非夫。

虽然《南山诗》《次韵和范景仁对雪》均收到“写物图貌,蔚似雕画”、“繁类以成”的效果,但不同于赋体牵扯宇宙万物实景入诗,二诗摄入的是与描述对象某一性质相关的事物:一是在时空上无限延展,一是在特性上无限搜求。而二诗异于它诗之处,则在于对喻体的把握。首先,将《南山诗》的比喻分类如下:

A类:

A1类:(山)形态——(人)关系/活动

117或连若相从,118或蹙若相斗。

125或背若相恶,126或向若相佑。

153或齐若友朋,154或随若先后。

156或顾若宿留。157或戾若仇雠,158或密若婚媾。

167或行而不辍,168或遗而不收。

169或斜而不倚。

A2类:(山)形态——(人)关系——补充、延展

139或如帝王尊,140丛集朝贱幼。141虽亲不亵狎,142虽远不悖谬。

B类:(山)形态——(物)样态

B1类:

143或如临食案,144肴核纷饤饾。

145又如游九原,146坟墓包椁柩。

B2类:

121或散若瓦解,122或赴若辐辏。

127或乱若抽笋,128或嵲若炷灸。

129或错若绘画,130或缭若篆籀。

131或罗若星离,132或蓊若云逗。

133或浮若波涛,134或碎若耡耨。

149或覆若曝鳖,150或颓若寝兽。

151或蜿若藏龙,152或翼若抟鹫。

165或如火熺焰,166或若气饙馏。

171或赤若秃鬝。

B3类:

173或如龟坼兆,174或若卦分繇。175或前横若剥,176或后断若姤。

C类:

(山)形态——(物)状态

119或妥若弭伏,120或竦若惊雊。

123或翩若船游,124或决若马骤。

155或迸若流落。

160或翻若舞袖。161或屹若战阵,162或围若搜狩。

170或弛而不彀。

其中B类是传统的比喻法,或将山整体的形态比作另一物体,如B1类;或根据山某一种形态特征,比喻成具备这种样态特征的另一物体,如B2类,此种比喻抽象到极致就是B3类。C类,是根据山的形态给人的感觉所作的联想,如123:山势的舒缓、翩然仿佛不系之舟,又如124:山势一座紧连一座的紧密样子就像是奔腾的马群。其中A类最为特殊。北宋晁说之《晁氏客语》:“‘若虽亲不亵狎,虽远不悖谬’,该于理多矣。”清末程学恂《韩诗臆说》评论说“中间形容比拟,穷神尽象,至矣。然其他似乎汉、唐人集中尚或见之,至‘虽亲不亵狎,虽远不悖谬’,顿觉扬、马、李、杜皆当搁笔瞠视。”这种“理”就是已经脱离了物体本身的形态,从而根据物体性状所赋予的社会人理。例如,将并排的两座山看作友朋,将相近的两座山看作夫妇。这种喻体发展到极致,就是把物体本身——而非物体间的关联——看作人本身,赋予人的行动,如167-169。韩愈对于喻体的探索,使“比”法得到了极大解放,物体之间静的样态、动的状态上的任一侧面的联系都能触发联想,甚至将物体化作人本身,从而人所具有的情感、关系也得以在物上施展。

此外,更添数例,以证尧臣对于《南山诗》之模拟。

表一:梅尧臣仿效《南山诗》诗例

综上所述,梅尧臣初登诗坛时,便以避其锋芒的方式“致敬”乃至与《南山诗》“争胜”,随着诗文革新运动的开展,典范目标的树立,创作旗手地位的自觉,在庆历皇祐年间,梅尧臣开始吸收《南山诗》所带来的变革性因素。突出表现在两点:第一,句式的解放。正如上表所示,尧臣不仅多次使用“或”字句,并扩展到其它句式,如庆历八年(1048)《昭亭山》:“有草牧尔牛,有薪资尔斧。有溪出其阴,有潭在其坞。兽则獾与貉,鱼则鲂与鱮……崖竹或节疎,岭松或腹腐……其容固已多,其忍吾未取。”这一句式,既使诗歌进一步散文化,又保证诗歌具备韵律节奏。第二,“比”法内涵的充分扩展。“比”为六义之一,取譬设喻,连类而及。如上所示,《南山诗》的比法分为三类,其中部分已脱离物体本身的形状、性质,而是赋予其人的情感、思维、活动,实现了“人物合一”,这不仅仅体现在写景状物诗中,同样解放了韩愈《双鸟诗》等比体诗的思路,启发了梅尧臣《喻乌》《三乌》等跳出以物态、物性为基准的比体诗的局限,而将历史性的人、人际关系直接“灌输”到物体上,造成了此类比体诗的复杂、难解。

三、欧阳修对《南山诗》诗艺的开掘与改造

虽然在诗歌内部架构上,《忆山》得以窥见《南山》的影子,但在整体构思上却有差别。《南山诗》虽然吸纳太白山、昆明池以取配终南,但南山始终是作为整体的描写对象出现的,而《忆山》则分述山水,从“吾思夷陵山”到“清兴思谁侑”为山景,“其西乃三峡”至“可爱欣欲就”则分述三峡、下牢戍、虾蟆碚、黄牛峡等为峡谷水色,每个“名胜”均通过写实的、非比喻的描绘,终南山难道没有令人称道的独立的景点吗?不同于韩愈笔下南山的笼统印象,欧公《忆山》“打卡式”的写作方式,突出了诗歌的“游记”因素,诗歌排列景色的方式来源于“体验型”的创作方法。

匠智无遗巧,天形极幽探。谓我爱山者,为山列前檐。

或长随靡迤,或瘦露崆嵌。阴穴觑杳杳,高屏立巉巉。

后出忽孤耸,群奔沓相参。叆若气融结,突如鬼镌镵。

昔岁贬荆楚,扁舟极东南。孤山马当夹,两岸临江潭。

常恨江水恶,轻风不留帆。峰峦千万状,可爱不可谈。

但欲借粉绘,图之挂纨缣。岂知几席间,百态生浓纤。

暮云点新翠,孤烟起朝岚。况此穷冬节,阴飚积凝严。

……

太湖万穴古山骨,共结峰岚势不孤。

苔径三层平木末,河流一道接墙隅。

已知谷口多花药,只欠林间落狖鼯。

谁侍巾鞲此游乐,里中遗老肯相呼。

此诗记述了假山的高度、周边环境,以及缺憾。而欧公此诗却要“笔补造化天无功”,使假山“万崄”由心“潜浮”而出,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召唤储备知识的“积累型写作”,在此欧公利用了两种“嫁接法”:第一,借用相关类型诗歌的表达。《南山诗》中的“或”字句及其变形,关注朝暮和四时变化。第二,相关现实经验的转移。“昔岁贬荆楚”到“可爱不可谈”,是诗人所见的夷陵山水,但此八句只泛述山川形势,而诗人将真实山水的描绘与感受赋予“假山”。

此外,不同于尧臣《希深惠书》的散句单行,与《南山诗》一样,欧公二诗在五古诗体内保留了骈俪的因素;在句的层面,维护诗歌常规韵律节奏,如“断径履颓崖,孤泉听清溜”,按诗意应为“履断径颓崖,听孤泉清溜”。运用复合句式,如“林枯-松鳞皴,山老-石脊瘦”,“涧荒-惊麏奔,日出-飞雉雊”;在语汇层面,叠词大量使用。欧公《忆山》中云:“惟思得君诗,古健写奇秀。”朱彝尊评《送惠师》记游部分曰:“历叙名山之游,挨次铺叙,下语炼净。”以上使欧公二诗在整体语言风格上保留了韩愈写景诗词语炼净的古健之风。

综上,欧公二诗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韩愈《南山诗》的语言风格,而二诗的分野便源于其创作模式的不同。《和徐都官假山》中的“万崄由心潜”的创作方式,实是一种“师心”的创作,诗人通过召唤已有知识储备来建构、渲染出一种印象、概念下的景物,如“南山”之高与险,依赖于诗人的“笔补造化”来“嫁接”相关知识和既往经验,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与夷陵山水有天壤之别的假山,在阅读者眼里并无二致。而欧公《忆山》一诗却通过特定时空的“我眼”所见,突出“打卡式”的游记因素,带来了名胜的“清晰度”与“现场感”。

四、“积累型”写作与“体验型”创作:如何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由上分析可知,欧、梅二人作为《南山诗》的第一接受者,二人对其特点以创作的方式进行了充分的探索,在其“回避”与“改造”的策略中,我们可以窥探到《南山诗》特性的“双刃剑”,以及诗人在处理《南山诗》传统与其他唐诗五古典范中的动摇。

《南山诗》由体量庞大带来雄阔的气势,但由此带来的弊端也非常明显。元末明初王履评曰:

王履引入杜诗作为参考,他强调了自己由于行迹所限,欲模仿杜诗而不得,又强调即使神秀如杜,如果是“未始游者”,恐怕也会难免以“驾虚立空”讥之。

其中第二段,何焯评曰“此段一开,妙甚”:

前年遭谴谪,探历得邂逅。初从蓝田入,顾盼劳颈脰。

时天晦大雪,泪目苦蒙瞀。峻涂拖长冰,直上若悬溜。

褰衣步推马,颠蹶退且复。苍黄忘遐睎,所瞩纔左右。

杉篁咤蒲苏,杲耀攒介胄。专心忆平道,脱险逾避臭。

何焯大概是引入了诗人的形象,不同于另外两段,仅仅是对南山作冷静客观的描摹。叙述路况的艰难、旅途的艰辛是贬谪诗的固有模式,意在抒发诗人不安、愤懑的心情,以期引发皇帝的垂怜。而此段虽然赋予了贬谪这一外在情境,但南山却不是诗人藉以抒情的工具,而是描述的客体。此段只是诗人为描摹特殊时段的南山而特意安排的一场“邂逅”。不管是客观的景物描写,还是诗人的活动,都是为了突出“大雪”时南山之“险”。

第一,实景、实事。王履言少陵“其自秦入蜀诗二十馀篇,皆揽实事实景以入乎华藻之中”。这首先体现在“量身定制”式的细化描写,正如赵翼在《瓯北诗话》中言:

我昔吏桐乡,穷山使屡蹑。路险独后来,心危常自怯。

修蔓不知名,丹实坼在荚。林端野鼠飞,缘挽一何捷。

马行闻虎气,竖耳鼻息嗋。遂投山家宿,骇汗衣尚浃。

归来抚童仆,前事语妻妾。吾妻常有言,艰勤壮时业。

安慕终日闲,笑媚看妇靥。自是甘努力,于今无所慑。

老大官虽暇,失偶泪满睫。书之空自知,城上鼓三叠。

感叹行役艰苦,是此类型的题中之义。而尧臣在此诗中却重点塑造出一胆怯的诗人形象。“竖耳鼻息嗋”,固然是描绘马警惕的样子,但我们似乎也看到受到惊吓的流汗浃背的诗人形象。从妻子的反应来看,此次“遇虎归家”后,诗人定是发了很多牢骚,其中可能包括行役的艰辛、宦海的沉浮,甚至与妻儿久别的思念与苦恼,而妻子亦非规劝诗人与其归隐劳作的孟光,而是窥探出诗人“笑媚看妇靥”的愿望下,作为一介凡夫俗子的暂时的脆弱、偷安与胆怯,亦如寻常妻子一样勉励其“艰勤壮时业”。又如《游隐静山》,诗人穷幽极险的同时是“几落猛虎喉”的隐忧。

实景、实事、实情,是诗人“体验型”创作的必备要素,也是使诗歌具有代入感、读者身临其境的必备要素,而这种“代入感”的形成,需要诗人从阅读者出发、从凡俗民众出发,以“打卡式”的景点介绍给读者带来“不可移易”的清晰感,同时将日常经验的凡俗、丰富、复杂全部纳入诗歌,以给读者带来真实感。

五、结语

文学接受以文学作品最为鲜活和忠实,且往往早于诗学理论的总结。而盖棺定论的诗学典范的选择,往往以其里程碑的标志性,使人忽略诗史发展选择的复杂性。关注第一接受群体创作的接受情况,是考察诗史转向问题的一个重要角度。本文通过考察欧梅对《南山诗》诗艺的发掘,将其对五古一体的变革性因素充分吸纳,逐步抛弃了《南山诗》知识积累型的创作模式,为以后《南山诗》创作典范的“倒塌”作了铺垫,而丰富以杜甫《北征》为代表的体验型的创作因素,把展现日常经验的“实景、实事、实情”作为五古的灵魂,从而将宋诗推向了日常化的诗史进程。

注释:

①②(唐)李肇、赵璘:《唐国史补·因话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57页、第3页。

③陈尚君:《全唐诗文整理与古籍人才培养》,《文汇报》,2013年第11期。

④[德]H·R·姚斯、R·C·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4页。

⑤郭绍虞辑:《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327页。

⑥(宋)文谠详注:《新刊经进详补注昌黎先生文集》卷一,中华再造善本影印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版。

⑦⑧(元)脱脱等撰:《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0557-10558页、第10925-10928页。

⑨郑永晓:《黄庭坚年谱新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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