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庄运河的开凿与变迁

2019-01-29 14:13程志
枣庄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台儿庄运河

程志

(枣庄学院 文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一、泇运河开凿的背景

众所周知,中国有一条纵贯南北的运河,即京杭大运河,南起余杭(今杭州),北到涿郡(今北京),流经天津、河北、河南、山东、江苏和浙江,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全长1797千米。关于京杭大运河的开发,可以一直上溯到春秋末期,当时,吴国为北伐齐国争霸中原,在江苏扬州附近开凿了一条引江水入淮的运河,史称“邗沟”,以后在此基础之上不断向北向南拓展、延伸,又经隋朝和元朝两次大规模的扩展和整治,基本上完成了今日京杭大运河的规模。京杭大运河的许多河段是利用原来的天然河流和湖泊,部分河段是人工开挖的。隋代定都长安,把洛阳作为东都,隋炀帝杨广为了到扬州看琼花,也为了南粮北运,开凿了京淮段至长江以南的运河。唐代诗人皮日休《汴河怀古》其一曰:“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这首诗虽有讽刺,不无赞叹。此时的运河不经过山东,因为当时中国的政治中心不在北方。

到了元朝,定都大都(今北京),政治中心转移到北方,但此时的经济中心却在南方,北方自唐代“安史之乱”后,战乱不止,长达数百年,经济凋敝,而南方则相对和平,经济没有受到巨大的破坏,中国的经济中心逐渐转移到了南方。因此,把粮食从南方运到北方就成为统治阶级的头等大事。于是,重新规划调整大运河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当时,被后世尊称为“京杭大运河之父”的郭守敬被派去勘察水路,他提出了两条路线,一条是从山东陵州(即德州)往西南至河南汲县,这条路线从山东西北擦肩而过,另一条是从陵州西南到临清,再从临清往东南,经过聊城、济州、沛县、徐州,这条线路从山东境内穿过。元朝最终选择了第二条,先开通了“济州河”,后又在济州河的基础上加以延长,南起徐州,北至临清,统称“会通河”(元世祖赐名),后又在北方开通“通惠河”,至此,京杭大运河全线贯通。

元朝末年,黄河在曹县白茅堤溃决改道北流,河水吞没山东西南大部,南流侵入泗水运道,此后连年决溢,运道受阻。连续7年,朝廷决定治理,将河水引入新挖河道,使河水恢复故道,由汴水泗水合淮入海,因元末农民起义,实际尚未完全发挥作用。明朝建立以后,首都一开始定在南方的应天(南京),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决口,会通河完全淤塞,因建国之初,财力人力困难,只能听之任之,弃而不用。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后,政治中心北移,又加数度用兵塞外,南粮北运成为当务之急。永乐九年,朝廷开始疏浚会通河,工部尚书宋礼采纳汶上老人、民间治水专家白英建议,采用域内调水、鱼嘴分水、建闸节水、创湖蓄水、挖泉补水等方式,有效地解决了运河水源不足、地势高等问题,这一带成为运河全线科技含量最高的工程。永乐十三年,全部竣工,顺利通航。八百斛的漕船畅通无阻,每年漕运可达100万石,明政府下令,停止海运,漕运一律走京杭大运河。此种状况持续了100多年。

自从明代中期以后,河南境内黄河堤防逐渐形成,这样,山东北段漕河就避免了被冲毁的可能,河患消除,但却转移到了山东南段,即济宁以南,尤其是集中在曹县、单县、沛县、徐州一带,嘉靖以后,黄河屡次泛滥,“人或为鱼鳖”“闾尽为河民半鱼”,河水冲毁堤坝,灌入运河,淤塞运道的现象屡见不鲜,严重地影响了运河航运。例如,嘉靖五年、六年,黄河两度决堤,穿过运河,注入昭阳湖,苗道口一带淤塞三十里,粮船三千余艘搁浅。黄河决口,损失惨重,成为人民群众挥之不去的梦魇,“人家远近百无存,禾黍高低付一扫。人民湛溺不知数,牛羊畜产何须顾。”(明·王崇献《河决歌》)①为此,左都御史胡世宁奏请开挖南阳新河。嘉靖七年,总督河道右都御史盛应期开挖了自南阳经夏镇至留城的140多里的新河,工程未及一半,天大旱,有人乘机反对新河,皇帝下令停工,盛应期被免职,“自是四十年无敢言改河者”。嘉靖四十四年,河又决,运道再次受阻,粮饷告急,再议开南阳新河,准奏。历时一年,南阳新河竣工,通行自如,嘉靖作诗以贺。谁知次年山水暴涨,河道再次淤塞,暴露出来的问题是南阳运河南段至徐州与黄河汇流,容易造成淤塞,运河借用黄河行船须经徐州、吕梁两处险滩,这两处险滩经常导致船毁人亡。徐州洪,是泗水的一处急流,长约百步,故又曰“百步洪”,北宋苏轼知徐州时有诗描写此处水流之急:“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隆庆三年七月,黄河再次决口,沛县茶城淤塞,邳州两千余艘船只无法通行。两年后,再决于邳州,坏粮船数千艘,淹没漕粮40万石,事实证明,借黄行运,风险太大。必须寻找新的方法,尽最大可能避开黄河,于是,泇运河的开凿便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二、泇运河的开凿历程

山东南部地区原有东泇河、西泇河,东泇河源出费县南山,西泇河出峄县抱犊崮,二者合流于邳县以西泇口。隆庆三年,河决沛县,茶城淤塞,两千余艘漕船滞留邳县,“避黄行运”问题再次摆在了人们面前,都御史翁大立首先提出开挖泇河的建议,路线从夏镇至泇口镇,达邳州直河口,最后交汇黄河,全长260里,可避开330里的黄河运道,而且距离缩短了,但因葛墟岭一带地坚石硬,工程艰巨,费用太大,屡遭反对,一直无法付诸实施。整个嘉靖时期,黄河共决口六次,每次都殃及运河。万历三年,傅希挚再次提出开泇建议,再次被搁置。万历二十一年,雨潦大作,河决汶上,灌徐、邳,溃漕堤近200里,现实再一次发出警告,运借河则受制于河,必须采取措施,否则后患无穷,“避黄行运”问题再次突出出来,成为燃眉之急。每次几乎都有人在洪水过后,状况稍缓而提出异议,“好了疮疤忘了疼”。目光长远者则不断提出开凿新河之议,工部尚书、总理河道舒应龙再次奏请开凿泇河以避黄河之害,准奏以后,凡历二百余日,渠成,即“韩庄支渠”,凡44里,这段运河成为后来泇运河的第一部分,可谓泇运河的“开路先锋”,但开挑未久,淤塞随之,虽然如此,但舒应龙毕竟是开泇第一人,其“首发难”之功是值得肯定的,真可谓“功期济众谈何易”!(清·汪桂林《宿韩庄》,《济宁运河诗文集粹》)[1](P275)万历二十七年,总河都御史刘东星继续治河,他与夏镇分司梅守相举韩庄未竟之工,继续疏浚韩庄支渠,浅者深之,狭者广之,工成十分之三,因水溢而暂时停工。二十八年,刘东星再次主持疏浚韩庄支渠工作,加深拓宽,因砂石太多,工程艰巨,仍然没有最终完成。二十九年,继续复工,建石闸、草闸四座,是年,漕船由泇河行者十之三,因河身尚浅,大船还是难以通行。刘东星任职期间,积劳成疾,数次请辞不果,最后死于任所。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万历三十一年,河决沛县,灌昭阳湖,入夏镇,横冲运河,运河改道的问题再次引起朝野侧目,总河侍郎李化龙再次乘此机会上书,请求继续开凿泇河,誓将开河事业进行到底,此建议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准奏以后,万历三十二年,即公元一六零四年,开始大规模地奉旨开凿泇运河,建闸筑坝,是年八月,泇河工程终于完美收官,运道通畅之后,“运不借河我为政”“安流无患”,粮艘由泇河过者近八千艘,占总数的三分之二,泇河由此成为京杭运河东西走向的主航线。泇河分三段,上段50里属滕县,中段110里属峄县,下段100里归邳县。这段运河史称“泇河新道”,又称“韩庄运河”。人们习惯上又称“泇运河”。泇河功成,人们纷纷作诗致贺,如“百年勋业属麟台”(范谦《夏镇新河纪成》)、“转漕刍粟似山多”(董份《纪新河》)[1](P103~104)、“通漕万舸入天门”(于达真《新河纪成)[1](P105)、“歌风台下野云晴”(贾三近《漕渠奏绩歌》)[1](P132)。

在泇运河开凿过程中,舒应龙、刘东星、李化龙三人居功甚伟,他们一起被后世尊称为“泇河三公”,受到后人的追思和敬重。让我们永远记住他们吧:舒应龙(?~1615),字时见,号中阳,广西全州(今广西全州县)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进士,由知县历部郎,累官至南京工部尚书,改南京兵部尚书。万历二十年(1592),召入京为工部尚书,总理河道。刘东星(1538~1601),字子明,号晋川,谥庄靖,直隶州沁水县(今山西沁水县)人。隆庆二年(1568)登进士,初授翰林院庶吉士,万历年后,历任刑部主事员外郎、浙江提学副使、湖广右布政史、右佥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吏部右侍郎、工部尚书等职。李化龙(1554~1611),字于四,号霖寰,河南长垣县老李庄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任嵩县知县。万历三十一年(1603)四月为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天启四年(1624)死于任上。

三、泇运河的历史功用

泇运河的开凿,使京杭大运河避开了一直困扰运河的黄河借用河道,尤其是避开了徐州、吕梁两处险段,极大地便利了漕运和商运。京杭大运河由此畅通无阻,促进了经济的繁荣、文化的交流、政治的稳定。

京杭大运河不仅仅运送漕粮,还有杂货,如竹、木、布、酒、红枣、花生、煤炭、陶瓷,从明初开始,山东沿运地区陆续出现了一些工业城市,一座城镇往往就是一个大码头,沿运河岸点又是一个个小码头,陆路通达,失业农民成群结队奔走于漕船、商船之间,或为纤夫、或为脚夫,装卸、搬运都需要人手。明朝廷为保证漕运畅通,允许漕运人员搭载私货,从中牟利,补贴家用,以此补偿他们微薄的报酬。如成化年间,朝廷宣布免除运粮旗军附带“土宜物货”的税课,这些人沿途买进卖出,获取额外收入,万历年间,每船可携带私货60石,一律免税,显然,这种行为对推动南北物资交流、繁荣商贸市场具有巨大的作用。当然,规定是规定,实际上,私货的夹带数量远远高过朝廷限额,“军船多载私物,但遇市镇,湾泊买卖,延住日久,民船亦被淹留”。[2](P217)南回的船只,本应“空回”,但实际上都是“重回”,满载私货南下,“船重如山”。漕船不仅装载漕丁自己购买的私货,而且为各类商人搭载运输货物,为了多载私货,在船尾栓扎木筏,而且私自增大船身,船造得一个比一个大。私货的数量甚至超过漕运正粮的数倍,尤其是回空船只,实则商船。明代朝廷允许民用商船在不影响漕运的情况下通过运河,因此,运河成为南北物资交流的主干道,商流、物流、客流络绎不绝。

泇运河的开通,使台儿庄“因河而兴”,成为水旱码头,南北孔道,交通重镇,“天下第一庄”。台儿庄原称“台庄”,是一个普通的居民点,无城,随着泇河的开通,台儿庄现状迅速改观,泇河是京杭大运河沿途唯一东西走向的河道,船只进入这个区域,必定延缓货物南下北上,因为泇河西高东低,台儿庄海拔比微山湖湖底还低7~8米,在数十公里的河道上,自西向东沿河设有台儿庄、侯迁、顿庄、丁庙、万年、张庄、德胜、韩庄八座斗门式船闸,过往船只必须依次过闸,因耽搁时间长,这就给“夹带私货”提供了卸货转销的机会。另外,台儿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位于京杭大运河的腹地,是南北文化的分水岭和交汇点,也是江苏进入山东的第一道关口。因此,台儿庄迅速成为明朝繁忙的码头,人口激增,货积如山,商贸繁荣,泇运河开通的第三年,即万历三十四年,台儿庄设巡检司,治理河务兼地方治安,继而设立县丞、守备、闸官、参将署,每年过往船只达7700余艘,江浙、湖广一带的竹木、瓷器、丝绸、茶叶、蔗糖、稻米、纸张、工艺品、棉布、亚热带水果纷纷抵达台儿庄码头,北方的山果、木材、药材、皮张、杂粮、油、麻、烟草、煤炭也由台儿庄中转南下。四方商人趋利于此,商旅辐辏,南腔北调,摩肩接踵,周围一部分农民也迁居台儿庄,沿运还有码头工人、纤夫、水手、官员、僧侣、游客、驻军,人口达五万之多,台儿庄镇车水马龙,江南茶楼,山西会馆,五教并存,一派繁荣景象,商贾迤逦,歌声十里,夜不罢市,台儿庄迅速成长为峄县40个集镇之首。

明代对运军夹带私货采取了默认的态度,清朝则以官方的法则使之合法化。清初,运军经济状况较差,逃亡现象严重,康熙时,应募水手成为漕运主力,一年工银仅为六两,维持生计都成问题,为此,朝廷放宽了夹带私货的限额。雍正以后,虽由官办,但商贩性质大为增强,漕船可以夹带一定数量的南方土产到北方贩卖,回空粮船也可以运载北货到江南地区。500石粮船允许夹带土特产品60石,但实际上还要多得多,雍正以后,增加到100石、126石,乾隆三年,舵工、水手可以“零星捎带梨、枣六十石”,十年,明确规定:“船只空回行至山东境内,如无梨、枣可带,准携带核桃、瓜子、柿饼等物六十石作抵。”[2](P295)嘉庆时甚至增加到150石,道光年间180石。漕船夹带已经成为全国漕船水手、纤夫、漕丁以及沿河城镇百姓的生活之源,尤其是山东泇河一带,闸坝多,码头多,漕船逗留的时间长,这些地方都成为漕船私货交易的市场。船丁水手无偿地使用国家的漕船和运输设备,可以得到免税的优惠,大大地降低了商品的运输成本,漕船具有优先通行权和免税免检权,因此他们的商品流通速度比一般的商船要快。漕运不仅解决了南方食盐短缺问题,同时促进了商品交流,既繁荣了商品贸易,也推动了沿河城镇的发展。台儿庄“当南北孔道,商旅所萃,居民饶给,村镇之大,甲于一邑,俗称‘天下第一庄’。”(清光绪三十年《峄县志》)雍正乾隆年间,台儿庄出现了燕、尤、赵、万四大绅士商户和100多家粮行、杂货行、布店、钱庄、饭馆等。

台儿庄位于苏鲁交汇处,也是山东段运河往南的最后一个出口,此地“土地膏腴,五金煤炭诸矿脉质佳”。(光绪三十年《峄县志》)枣庄的煤,利国的铁,都要通过台儿庄泇运河行销南北,“漕运数千艘,连樯北上,载煤动辄数百万石,由是矿业大兴”。(光绪三十年《峄县志》)嘉庆年间,峄县出现了“唯煤炭最盛,岭埠处处有人开采”的局面。乾隆帝下江南经过台儿庄泇河,留诗曰:“韩庄水气照楼台,雨后斜阳岸不开。人在长亭深处好,风帆一一眼中来。”光绪二十八年,中兴煤炭公司在台儿庄西运河沿岸建设煤炭专用码头一处,起初规模较小,民国元年,中兴公司修通了台枣铁路运煤专线,码头货物迅速增加,煤炭年出口量达80万吨,粮食1000余吨,每天靠岸停泊的民船七八百艘。

四、泇运河的历史变迁

泇运河通航以后,为了有效地实施管理,明朝在此设立了很多官衙,万历三十四年,设巡检司,专门管理韩庄至邳州段运河河务,后来又陆续设置了县丞、守备,在台儿庄、顿庄、万年、韩庄四闸设立闸官署,配置闸官一名,专门负责八闸的管理和维护。八闸共有闸夫270名。对泇运河实行“每年一小挑,三年一大挑”的方针,有力地保证了泇运河的畅通。

清代早期也十分重视泇运河的整治工作,康熙大帝视运如藩,台儿庄设有参将署、总兵行署、守备署、闸官署等管理机构,参将署为三品大员,足见重视程度。乾隆二十一年、三十年、四十八年,多次整治泇运河,挑浚不断。嘉庆六年,大挑韩庄以下八闸运河。除闸官、闸夫外,还增拨了官兵,对泇运河进行守护,兼管当地治安。这些措施便利了官私航船的畅通,繁荣和发展了台儿庄地区的经济。但清代中后期以后,由于政治日趋昏暗,朝廷无暇顾及运河的治理,运河航道“淤塞日甚”,嘉庆元年,黄河决口丰县,漾入微山湖、昭阳湖,穿入泇运河。道光二十年,即鸦片战争以后,泇运河上的管理机构逐步被撤销。咸丰五年,黄河决口河南铜瓦厢,改道北徙,横穿运河夺大清河入海,把京杭大运河冲为两段,从此,运河无人过问,失修、失控。光绪二十八年,漕运停止,泇运河无人问津,任其淤塞,台儿庄繁华不再,萧条破败。不仅如此,由于本地地势低下,夏季湿热多雨,雨量集中,因此,台儿庄成为洪水走廊,80多万亩耕地屡遭洪水侵袭,道光十二年夏,“淫雨40余日,河水出岸,房舍冲没,禾稼大伤……是岁,饥民皆取草根、木皮以食,多鬻子女者。”道光二十五年六月,“湖水啸,运河水溢,雨连数日,淹没人、畜无算。”咸丰元年八月,黄河决口,泇河成灾,“阅四、五年,水患始息。”[3](P32~33)

辛亥革命以后,民国政府每年都要征集大量的治河捐税,但真正用于治河的很少。台儿庄大战以后,中兴公司拒绝与日本人合作,炸沉海轮,就地毁坏大宗重型设备。日军占领期间,运河航运受到严重破坏。他们在各重要港口设立航运营业所,主要以运输军用物资为主。中兴煤矿公司被日本三井株式会社攫取,日军利用运河运送煤炭,为侵略战争输血。民国三十五年,民国政府曾对泇运河两岸复堤31公里,完成土石方27万立方,但因社会动荡,无法根治。运河继续扮演“害河”的角色。据资料记载,1920年至1949年,泇运河区域大水灾15次,小水灾近百次。1920年夏秋,淫雨连绵达45天,大水三次,粮食绝产,房屋倒塌,人畜死亡无数。民谣曰:“雨大遍地是汪洋,雨小旱地不打粮。一年耕种两不收,拖儿带女去逃荒。”

建国以后,1958~2000年,政府对泇运河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治理,1958~1962年为第一阶段,扩大峄城大沙河,全线复堤,开挖韩庄闸上下4公里。建成17孔韩庄节制闸。1963~1965年为第二阶段,建立变电所两座、电力排灌站11处、涵洞21座。1968年,国家投资900万元,建设刘庄闸与台儿庄闸,五级通航标准,通航100吨级驳船,恢复了台儿庄段与济宁的航运,沟通了鲁苏浙沪皖水路运输,百舸争流、千帆竞发的局面再度出现。1972~2000年为第三阶段,随着经济的发展,船闸通过能力越来越不能适应新的形势,1988年7月24日,台儿庄下游15公里处发生重大沉船事故,95条船沉没,损失惨重。国家决定投资6000余万元,建造台儿庄二级船闸,挖河槽、固河堤、建大桥,实现了台儿庄船闸和万年闸及节制闸的自动化管理,1995年竣工,年通过能力达2100万吨。新的船闸设计科学、操作方便、造型美观、气势恢宏、过闸速度快,集工作、生活、旅游于一体。1996年起,国家又投资1.9亿元兴建万年闸枢纽工程,包括公路桥、节制闸、船闸。比起台儿庄枢纽来,更加科学合理,1999年竣工后,京杭运河山东段实现了全线贯通,千吨级的驳船可以直达扬州。

五、被牺牲的局部

泇运河的开通,从全局来看,是一个利好朝廷的事,对国家、对朝廷功不可没,但对地方来讲,未必是好事,中国传统文化主张个人服从集体,小家服从大家,局部服从全局,为了国家这个全局,鲁南区域实际上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是以牺牲局部为代价的。早在明代永乐九年,会通河重开时,昭阳湖周围不过10余里,泇运河开通的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此地已经形成了微山湖、昭阳湖、独山湖、南阳湖四个胡泊,比原来面积扩大了10倍。从地质结构上看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做水柜,因为微山湖等四湖的地势要低于济宁附近的运河,此地进水容易出水困难,因此蓄水越来越多,乾隆年间,微山湖的面积竟达2055平方公里,大片的农田被淹占,朝廷为了保证运河的水量充足,往往把微山湖的水量充足与否作为周围峄县、滕县、沛县官员是否称职的标准,遇到大旱之年,又不允许鲁南的老百姓取水灌溉。嘉靖、道光年间曾长期担任南河总督的黎世序抨击泇河厅总是不断抬高水位,“但求蓄水之多,而不顾地方被淹之苦”“名为惜水如金,实则有心操切”。①(P44)明朝治水,追求的是“民患虽亟,而运道无虞”②(P22),清代治水,一如明代,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只治漕,不顾淹民”③(P29)也就说,在这些地方官眼里,只要皇帝高兴就行,至于老百姓高不高兴,我不管,“民为贵,君为轻”哄哄老百姓可以,千万别当真。上级的利益不能牺牲,老百姓的利益根本不算回事。泇运河韩庄以下八闸以及江苏邳州、宿迁一带的运河,全靠微山湖水接济,蓄水越来越高,湖底越淤越高,微山湖周围达180里,“民田即多淹数里”[4](P100),一些有良心的官员实在看不下去了,请求适当减低微山湖的蓄水高度,但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与漕运大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苏鲁民田的损失根本无损于自己的官运和官位,因此,这种要求自然被否决。“微山湖则是悬在徐海地区上空的利剑。每逢上游水发,下游徐海地区许多地方尽为泽国。如1935年夏秋,微山湖黄水向苏北各河大肆倾泻,宿迁、邳县、铜山、丰县、沭阳、灌云、东海等地‘万顷茫茫,沿岸房屋,咸为水覆,柴草家具,随水漂浮,居民多在高处搭棚,暂避灾难,孺啼子哭,厥状极惨。’”[5](P93)这里虽然写的是苏北一带遭受的灾难,实际上,鲁南与苏北是一体的,鲁南实际上是首当其冲,“1935年,台儿庄水灾长达231天,大量灾民离家行乞度日。”[3](P32)统治者甚至有意识地牺牲南方,力保北方,而南方安徽境内的明祖陵又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保护对象,那么唯一能牺牲的只有往东了,1604年初,工科都给事中侯庆远上疏说:“泇河成而治河之工可以徐图,但不病漕与陵,则任其所之,稍防疏焉,而不必力与之斗。”[6](P942)简直到了明目张胆、无所顾忌的程度,唯上不唯下,没有丝毫的人道关怀和怜悯之情,视百姓如草芥。明代前期,有人提出分黄河北流的倡议,结果自然不会被采纳,也不可能被采纳。到了清代,保护祖陵的这点顾忌也不复存在了,只管“一河夏水向南流了”!当黄河水势高涨,有可能溃决的关键时刻,中央政府首先想到的是加固北岸,有意无意地让洪水往南流、往东去。直到清代中后期,仍然是这个思维,咸丰五年六月,黄河在河南铜瓦厢决堤,黄河向北冲断运河,夺大清河入海,清廷内部对于堵口与改道的争论,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年,期间的同治七年,兵部左侍郎胡家玉上疏力主把黄河缺口堵住,让黄河继续往南流,同治十年,兵部主事蒋作锦《上河运并治四策》仍主张堵铜瓦厢以复黄河故道为上策。[2](P327)在他们看来,牺牲南部已经成为理所当然,思维定势。也就是说,台儿庄的水灾其实是人祸,而非天灾,但蒙在鼓里的普通百姓一直认为是天灾,只能感叹自己命运不济,天不佑我。一些官方书籍也是众口一词,把灾害原因归咎于上天和自然:“台儿庄地处北半球中纬度地带,属北温带季风型大陆性气候。但受海洋的调节和影响很大,四季分明,尤其是夏季,湿热多雨,而台儿庄地势低洼,雨量集中,极易造成涝灾。历史上的台儿庄,十年九淹,旱死怕涝。”[3](P31)除了政策的人祸外,还有治河官员的腐败导致的人祸,“又将运河八闸等处,有各州县地亩所出之募夫、捞浅夫,每年征比银钱,上下瓜分。致闸河之宽深丈尺,不能仍照旧制,而蓄水湖之围坝,俱成平地,迟运误漕。”[7](P128)河务人员为了领取治河帑银,甚至监守自盗,百姓称之为“河贼”:“暗令河官黑夜掘开,拣空处放水,希图借报漫溢,绝不顾一方百姓之田墓庐舍,尽付漂没。”(同上)有如此之守河者,治河工程不成为豆腐渣工程才是怪事。在清朝各个部门中,河务部门成为肥缺,甚至“河务习气”成为铺张浪费、贪污腐败的专有名词,年年领银,岁岁抢修,实则中饱私囊,黄河“决声依旧”,当水灾来临之时,总是“工料俱无”,官员们处分一批,又来一批,仍然是“前腐后继”“继往开来”。对于很多治河官员来讲,河患不止,发财不止,因此,就形成了“养患”“蓄患”的不成文的潜规则,官员们还可以利用河工抢险的特殊情况对来往商船进行敲诈勒索,导致商船“闻风藏匿,裹足不前”。而这一切的费用,其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都要转嫁到农民身上,“男耕女织忙不闲,只有钱粮最难完”。百姓苦不堪言,闹漕、哄漕、抗漕事件屡有发生,漕运与民争水,让沿运农民无水可用,更是加剧了官民之间的矛盾,严重地影响了沿运农业的发展,既不给用水,还得交漕粮,真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尤其是咸丰以后,漕运中断,水手和相关从业人员失业,很多人参加了沿运农民起义军,咸丰八年九月,捻军首领张乐行、刘天福率兵数万,“自丁庙闸渡河,直犯台庄”,长驱直入。同年,峄县侯孟村人刘平被推为“幅王”,占领了泇河以西运河两岸。咸丰十年夏初,起义军攻占了台儿庄城,幅军在鲁南苏北坚持十年之久,最终被绞杀。泇运河的开通,对普通百姓来讲,不是变得富裕了,而是变得贫穷了,“驿之设,自开泇河始。然而利客使涉,候人主之,百姓何与焉。自兵艘往来,所需牵挽人数,多者逾万,少亦数千。除驿夫三百七十五名外,俱派征里社,而民乃罢于奔命矣。”[8](P56)康熙十年,知县田显吉认为“峄民之困于河夫,三十年于兹矣”“河夫不应募,皆由身家之不足以养”“峄地荒芜由民苦徭役而逃亡者多”[8](P77)俗话说“靠锅先糊”,作为泇河区域的峄县农民,一旦泇河有事,官府最先想到的此有限之夫,即穷年从事畚锸,奔走于泇河境内,尚若不足。今乃岁岁调发,非赴南塞淮方之决口,则往北修济下之堤防。其间以饥寒暑雨之不时困殒他乡者,往往有之。”[8](P78)

注释

①黎世序《论微湖蓄水过多书》,载贺长龄《皇朝经世文编》卷一〇四“工政”十,上海:广百宋斋丁亥仲春校印.

②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二十六,“江南十四”,光绪二十七年二林斋藏板,图书集成局铅印.

③周篆《浚隋河故道通漕议》,载贺长龄《皇朝经世文编》卷一〇四“工政”十,上海:广百宋斋丁亥仲春校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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