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隆“性灵”文学思想发微

2019-01-29 01:50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550025
大众文艺 2019年21期
关键词:王世贞适性性灵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 550025)

屠隆一生著作颇丰,而且才华横溢。《明史》说他“落笔数千言立就”。既是如此,他自然不屑于模仿因袭。而且他非常推崇李青莲,并为他作戏曲《彩毫记》,其实已经有自比的意味在里面了。江盈科也把屠隆和李白作比:“先生神流机动……此之境界,古惟李太白,今惟先生。”可见屠隆与李白一样,都是不满于被格调束缚的人,这在他早年已经出现性灵的端倪了。

一、由复古到性灵的转变

屠隆作为“末五子”之一,便是以复古派的身份登上文坛的。在其给王世贞的《与王元美先生》一书中便表达了自己对王的仰慕和希望投其门下之意。在《与凤州先生》中也对王世贞极力标榜。而王也对其大加称赞:“屠长卿既成进士,而所草骚赋诗歌之类,驰骋搢绅间,亡抗衡者。”

屠隆是由复古转入性灵的过渡人物,然而他在复古派中究竟扮演何种角色,学界历来持论不一。但有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屠隆并不唯“七子派”马首是瞻,他是反对字摹句袭的风气的,认为这“与能言鹦鹉何异”。他在《文论》中便对“千篇一律”的假古董嗤之以鼻,认为应“取材于经史而熔意于心神,借声于周秦而命辞于今日,不必字字而琢之,句句而拟之”。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他要求“取材经史,借声周汉,以古为程序”,并不排斥复古。屠隆在《论诗文》一文中也说:“文章止要有妙趣,不必责其何出……杜撰而都无意趣,乃忌自创;摹古而不损神采,乃贵古法。”这便说明了屠隆并不与复古直接对立,而是采取一种灵活的态度,这种观点也是符合其“取适”的文学观的。屠隆在后期文学观发生了很大转变,由复古,讲究格调最终转入性灵。他反对文学退化论的观点,认为不必“以古绳今”,只要“各求其至”就可以了。至于如何“求至”,那便是“各极才品,各写性灵”了。他在这时显然已经“扬弃了复古的主张”,而明确提倡“性灵”了。

屠隆还是较早且大量地在文章中运用“性灵”一词的人,他在提出“性灵”一词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人的真性情对诗文创作的作用,在《诗文》中便言“日月齐光者,非其文传,其性情传也”。在其后《鸿苞集》中便大量出现“性灵”了。可以看出,在其早期思想中已经有主情、求真的萌芽产生,随着其创作的积累和阅历的增加,文学观念的内涵也愈加丰满,最终提出了“性灵”这一理论主张。

二、“适”与“至”——“性灵”中的两个主要因素

屠隆的性灵说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适”,这个标准在他的文章之中多次出现,足见其分量。如其对屠大山的诗称赞说,“取适而已,了不求工,而天机流畅”,这虽然是对他人的评价,但却与屠隆本身的文学观是分不开的。屠隆认为不一定要句句工整,只要“取适”就可以了,并不是“求工”所能做到的。

那何者为“适”呢?他在《娑罗馆清言》中说:“诗堪适性,笑子美之苦吟……”又《寿黄翁七十序》:“诗取适性灵而止,不以雕虫之技苦心劳形。”由此可知,屠隆是反对“苦吟”、雕琢的,也就是说,所谓的“适”,就是“适性”,即诗与个性的合一。屠隆认为明诗的弊病就是“鲜自得”,只会模仿而失去了自我,而矫正的方法就是取“适”,即写出符合自己性情的诗来。

屠隆在《皇明名公翰藻序》中说:“禀材不同,好嗜靡一,故其为辞,或闳大而肆,或简有而深……譬如鹤膝凫胫,乌黔鹄白,迨弗可强。然就其材质之所近而极其神情之所趋,莫不各有可观。”因为万物都有自己的本性和特点,所以不应该只有一种固定的文学标准。诗歌和文章也是如此,“奇正离合,瑰丽尔雅,险状温夷,何所不有”。在这种情况下是否“适性”就成了诗歌评判的准则:“夫物有万品,要之乎适矣;诗有万品,要之乎适矣”。屠隆在《诗文》一文中提出,要使诗文创作符合自身的个性特征,也就是“肖”,就要“本之性灵”,否则就会出现“楚学齐语,燕操南音,梵作华言,鸦为鹤鸣”的笑话。屠隆认为王世贞的文章弊病在于“杂”。对这种“无所不有”的文章,屠隆明确提出批评,因为没有作者自己的个性特征。所以屠隆可以很自豪地说自己的诗就是“适性”之诗,“即余之作,吾取吾适也”。

正是因为诗歌要“适”性情,所以屠隆非常注重“性情”的作用,他认为“诗本性情”、“夫诗,由性情生者也”。既然诗是抒写性情的,那么通过模拟前人来写诗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只有“适性”才能写出本于性情的优秀的诗。这也就是屠隆提出以适为美的文学主张的原因所在。

“至”是屠隆文学观的又一重要理论,如其对历朝文学的评价:“论汉魏者当就汉魏求其至处,不必责其不如三百篇,论六朝者当就六朝求其至处,不必责其不如汉魏……”它打破了以王世贞为代表的复古派所持的文学退化论的藩篱,以迥异的理论表现出与一味复古不知变通的复古派的决裂。

这样一来,“至”与“不至”便成为了诗文评判的标准,“宋诗河汉不入品裁,非谓其不如唐,谓其不至也”,也就是说,把一个朝代的文学与另一个朝代的文学作比较是没有意义的,评价的标准应该在一代文学之内寻找,也就是这一朝代的文学是否达到了“至”。那何者为“至”呢?“夫鲜自得则不至也”,即如果没有自己的特色,就是“不至”,而一味的模仿是不可能有自己的特色的。所以屠隆才说,“善论诗者,政不必区区以古绳今,各求其至可也”。

不难发现,“适”与“至”之间是有共通之处的。“适”要求诗文创作要符合自身的性情,而“至”则要求“自得”,要有自己的特色。虽说二者侧重点有所不同,“适”主要是个体创作的要求,“至”则是对一代之内整体文学的评价标准,但是二者在考量文学价值的倾向上是一致的,都强调要有自己的特点和所得,也可以说是一种“求真”的文学观。

三、“求真”的“性灵”文学观

屠隆强调诗文创作必须要“真”,而当今文学的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在于“非真”。至于何为真,何为假,屠隆也作出了解释:“姝色自然,粉黛为假;造物至妙,剪织非工。”如果能够做到自然而不矫饰,表达真感情、反映真生活,这样就可以做到“真”。试看其在《谢在杭诗序》中对王世贞和李攀龙的批评:“不佞近论诗如琅琊、历下,有才力而寡性情,务声调而乏自得。”说的就是由于过于注重声调等形式问题而忽略了真情实感的表达,而这正是明代复古文人的通病。

要写出“情真”的作品,尤为重要的是作者要“真”。如果作者本身就是虚伪的,那么他也难以写出优秀的作品。“文人言语妙天下……苟按之身心,毫不相涉,言高于青天,行卑于黄泉,此与能言之鹦鹉何异?”,言行一致,也就是“真”,这对文人的品格也提出了要求。“读其诗,千载而下,如见其人”,便是作品与人格的一致所形成的作品的魅力。此外,屠隆还认为古人与今人的区别就在于,古人“真”而今人“不真”,所以便导致了古人的作品能够打动人心,而今人的作品则毫无趣味,这是由于“古人多本色,今人多赝物。古人务其内,今人务其外”而导致的。要改变这一现状,就必须做到“自然”:“天质自然,畅于性灵,洽于玄赏。”这里所说的“性灵”的本质就是“自然”,“自然”也就是“真”。

屠隆“性灵说”的核心就是“真”。其在《文章》一文中说:“夫文者华也,有根焉,则性灵是也……言高于青天,行卑于黄泉,汪洋流漫而无本源,立见其涸,言之垂也必不远。”文学的根本在于“性灵”,而“养性灵”必须要做到言行合一,也就是“真”。正如袁振宇、刘明今在《明代文学批评史》中所总结的,“性灵”是“用以和‘皮毛’‘华’相对,概指内在的本质”,“所重在内心之真、文章之实”。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将屠隆的“性灵”的核心归结为“真”,即表达真性情、真情感,表现真生活,反对虚伪矫饰。正如屠隆所言,“大丈夫偶然寓形世间,止有性灵一点是真我”,所以表现“真我”就成了诗歌追求“性灵”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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