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翔
“啊……”离和同学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一想到还要在这个燥热嘈杂的地铁站等这么久,我不禁发出了一声长叹。手指匆匆划过手机屏幕,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百无聊赖之际,我无意间抬头,目光被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吸引:他身后背着巨大的包袱,佝偻着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身上的衣服也破旧不堪。他朝我站着的方向走来,边走边向四周环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趁此打量着他的脸:黝黑的皮肤上刻着几道深沟,络腮胡黑中带白,头发乱糟糟的,就像用久了的钢丝球。但令我惊讶的是,他有一双和面容并不相称的泛着神采的眼睛。
“应该就是个乞丐吧。”我在心里嘀咕着。
他离我越来越近,经过我身边时,我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手握成拳挡在鼻子前。见我这样,他愣住了,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头,快步走开了。他离开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突然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看到他忽然黯淡的眼神,愧疚如泉水般涌来。我想叫住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偷偷地瞄向他离开的方向。
他挑了一处靠墙的位置将包袱放下,解开扣子从其中取出一只小马扎和一个空盒子,把它们放在地上后,又紧接着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把老旧的二胡。虽然琴筒的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但与他的衣服相比倒显得格外干净。
收拾好这一切,他坐下来将二胡搭在左腿上,开始了一段悠长的旋律。琴声在地铁站里回荡着,来往的路人却置若罔闻,偶尔有几个好心人会从口袋里翻出点零钱扔进盒子里,却也只是对拉着二胡的他匆匆一瞥,随即踩着这低沉喑哑的琴声快速走过。他时不时抬头看看眼前形形色色的身影,却又在短暂的期待后默默低下头。没人驻足,没人聆听。一曲终了,空盒子已经半满,可尽管如此,他的眼神仍黯淡了不少。
“诶诶,这不能要饭啊!”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高大的地铁工作人员过来冲他喊道。
“我……我不是乞丐,就拉个曲子,讨个生活。”他说着指了指怀中的二胡。
大高个瞥了一眼,不耐烦道:“都一样,你反正赶紧走就对了。”
他没有办法,只得收拾好东西朝出口走去。我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那佝偻的身躯变得愈加渺小了。
天色已近黄昏,太阳的余晖散落一地,同学聚会结束了,大家也都各自散去。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今早在地铁站发生的一幕幕。
今早的事就像一根小刺一样一直扎在我心里。我为自己仅凭主观猜测就妄加评判一个人的行为而感到愧疚,也为他自恃技艺却无人肯驻足欣赏而感到难过。我想,没有人是心甘情愿整日接受他人施舍过活的,他也一样,所以才拿起了那把二胡,不想受嗟来之食。可是在别人眼中,他与乞丐没有区别,那把二胡也不过是一个可笑的道具,他们压根就不指望他能給他们做些什么,也不屑了解这样的“乞丐”内心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天桥底,这里仍聚集着很多无家可归的人。我之前从没有在意过他们,也不想在意,但此刻我却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兴趣,觉得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他们身旁摆着各式各样的属于他们的物品:拐杖、毛笔、画布、二胡……等等!二胡!我赶紧看向二胡的主人,对!就是那双眼睛!
我既惊讶又兴奋,像是想挽回什么,我鼓足勇气朝他走去,心里还祈祷着他不要记起我。见我走过来,原本躺着的他坐了起来,有些困惑地看着我。我掏出口袋里的零钱,有些笨拙地塞到他的手上。他紧紧攥着钱,直愣愣地盯着我,眼里的神采摇曳不定,终是犹豫着开了口:“我,我不是乞丐……”
“我知道,您能给我拉段曲子吗?”
他瞪大眼睛,好像有点难以置信。
“您能给我拉段曲子吗?”我向前一步,靠近他又大声说了一遍。
“能!能!”他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眼里透着神采,笑得无比开心,“我……我给你来一段我最擅长的《赛马》吧!”
夜深了,万籁俱寂,唯有那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我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