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琪
江南的春雨总带着点彻骨的湿冷阴寒,连绵地下了十几天,不见天日,让本就苦于学业压力的我心绪愈发焦躁起来。带着某种逃避的心理,我相约好友前往离市区不远的一个小村庄,想给自己片刻的喘息。
山路实在崎岖,车行后半途便只能徒步而上,脚下山阶细且窄,蜿蜒着通往目的地,沿途入目便是藓苔杂草,深林远山,清新的气息和满眼生机舒缓了我们旅途跋涉的劳累,仿佛已置身避世之地。我心中也不禁产生了武陵人一探桃花源的期待。
抵达民宿时,已近傍晚。只见这一方乡村小院里,鸡犬相鸣,豌豆满藤,圃蔬青葱。我细细打量这农舍,发现它虽充满着生机却没有多少现代的痕迹,“归隐”的兴奋之感顿时消弭了大半。同行的好友同我抱怨这里条件简陋,我也只好安慰她,“只住一晚就过去了。”谁知这一晚也不能使我好好安睡。
凌晨五点半,对于早春时节,天才蒙蒙亮。正酣睡的我却被一阵穿耳挠心的电钻声惊醒。我倏地起身,打开门,裹挟着被吵醒的恼怒,冲着夜色中的身影喊道:“这么早打电钻,还让不让人睡了?”那轰鸣的电钻声戛然而止,风带过来一句用方言说的,我半懂不懂的话……就着朦胧的雨幕和将明未明的天色,我依稀看见门口对着的那条坑坑洼洼的泥路在维修。
晌午雨歇,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引诱着我出门转悠。刚出门,便看见一群工人坐在路边凹凸的大石头上,他们似乎认出了我,原本盘坐着、蹲坐的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看到我后,朝我走过来,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说:“小姑娘,起床了?”
“嗯。”我戒备森严地只回答了一个字。
“早上施工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他歉疚地笑了笑,脸上随之展露出了深刻的沟壑,那是烈日和风雨留下的经年痕迹。
“哦,没……没事。”我回道,突然有些局促。
我余光里瞥见他们手上的工具——那一把把沾满泥土碎石的镐、锹、铲、钻,充满了淳朴劳动的意味,全然不同于我在城市里所見的大型修路机,那样迅速、高效地开石破土,一一铺碾。于是我问道:“师傅,你们为啥不用机器修路,这样不是更快吗?”“我们村太偏僻,山路又多,修路的车进不来。”他又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想走好路,只能动手自己修。”说完,便走回工地继续干活了。
明明是三月的初春,可他们竟像在七月的骄阳下工作一样,单薄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他们佝偻着背,不断重复着举起、挥下的动作。他们仿佛不知疲倦,充满干劲。我慢慢走远,回头看去,便是高高的天空下,几个小小的身影,在一片远山中不断地挥舞,内心有了极大的震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他们开辟的不仅仅是一条山路,更是通往希望的路。
在那之后,我莫名地平静了下来,不论学业上遇到怎样的困难,也都能沉下心来去面对。因为每当我烦闷之时,总会又不自觉想起那个简单淳朴的山村,那几个挥汗如雨地修路的工人,和那一条磕磕绊绊修起来的山路。当我们为一些小事而烦恼时,总有一些人在为改变命运而奋斗,这样想着,便自发地振奋了起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那条山路不知何时修好,而我的心路,也仍需慢慢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