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赣的电影,迷人在哪儿?不是故事,不是角色,不是长镜头,而是画面、音乐、念白与表演共同牵动的氛围。
尤其在《地球最后的夜晚》(以下简称《地球》)中,那入梦似的一小时3D长镜头,引领我们透过“他者”眼光“沉浸式”体验,一起穿越矿洞,驰过山路,坐上吊缆,腾空而飞,直到随着房子旋转。那一刻,感觉饱胀得让人想飞而啸歌;那一刻,你真的相信,天上的星星会和小鸟一样在胸口跳伞。
毕赣的电影,动人之处在于大量丰富而微妙的细节,它们是一触即发的神来之笔,散落在各个角落。《地球》里我最喜欢的两处画面,一是陈永忠饰演的凯里大哥,穿着白衬衣叼着香烟,白帽子遮着脸庞,一边唱《坚强的理由》一边独舞,是神经质的癫狂与残忍的优雅。
后来看采访里陈永忠说,那时他怎么跳都太规整,最后毕赣买了两瓶二锅头给他直接灌下去,酒劲冲上来,站都站不太稳,才呈现出电影中摇摆、随性的跳舞状态。另一处是李鸿其泪流满面吃掉整个苹果的五分钟镜头,人物出现与情绪节点安插得恰到好处——偏偏是李鸿其与毕赣临场借物发挥的桥段——对于艺术而言,不确定性构筑的美,往往比照本宣科来得漂亮。
《地球》的故事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完。作为符号鲜明的作者电影,它接受看不懂,它与追求“即时满足”、沉迷刷短视频、几秒钟一个梗的互联网用户背道而驰,也不可能提供简明粗暴的大众爽感。
而这,无疑构成它出圈后的致命伤。《地球》预售票房突破1.5亿,首日票房达2.5亿,位列2018年国内影片预售榜单第四。
可它完全不是有群众基础的续集或知名IP。猫眼想看指数显示,《地球》突然爆红是从12月7日开始的。当天宣发团队发声明建议全国院线安排12月31日21:50开场,并在同天发布的预告和海报中强调“一吻跨年”的概念。
于是,《地球》逐渐演变成一场预先张扬的跨年狂欢仪式。大量观众抱着看浪漫爱情的心态而来,被“哄骗”后的愤怒纷纷化为平台上的差评表现。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地球》,垮了。
但一切都是宣传团队的错吗?当《地球》从“创投”环节的400万预算,最终因超支飙升到5000万(有传言是7000万)后,它的决策权早就不在毕赣和宣传团队手上——以5000万成本计算,它的基础票房要达到1亿5000万才能回本。制作过程中的不专业和失控,才是透支宣传和观众集体买单的本源。而被资本绑架的毕赣,为此不得不赔上自己的信誉。
我们这些喜欢《地球》的“一小撮人”,也只能躲进电影院继续发梦。毕竟,“只要看到她,我就知道,肯定又是在梦里面了。”
电影行业从业者 泉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