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长江滚滚来

文/姚永栋

这里是长江入海口。伫立于往返崇明的轮渡上，江风袭来，衣襟飘飘，极目四眺，但见周遭水天茫茫、横无际涯，令人不由地感叹天地之辽阔、江海之浩渺。遥想那云天之下的青藏高原，峰峦间，冰雪融化的涓涓细流汇成汹涌之江水，由此启动万古不息的奔流。从巴山蜀水到荆楚大地，再到江南水乡，滚滚长江一路向东，经过6 300多公里的长途跋涉，流经无数高山、丘陵、平原，终于，循东海涛声之召唤，从这儿投身于浩瀚的太平洋，进而融入无垠的宇宙轮回之中。

大江大河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就长江、黄河对中国而言，犹如尼罗河之于古埃及，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之于古巴比伦，印度河与恒河之于古印度，俱为文明古国之摇篮。泱泱长江与浩浩黄河乃中华民族之图腾，两者对塑造中华文明基本形态产生着巨大影响。其中横贯神州大地的长江，以博大之胸怀，沿途连接汇纳五湖三江、千川百流，编织起纵横交错的庞大水系，其流域之所及，灌溉万顷沃野良田，泽被世代炎黄子孙。在今天的浙江省余姚河姆渡和余杭良渚地区，曾出土大量的人工栽培稻谷和精美玉制礼器，表明距今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期，这里的原始居民已从茹毛饮血走向刀耕火种，农耕文明始于长江下游地区初露曙色。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聚集于长江两岸的先民们，构室筑屋，春播秋收，男耕女织，瓜绵瓞茂，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就此而演绎开来。

多少前朝兴亡事，尽在大江波光里。且说当年三国枭雄曹孟德，率大军攻打东吴，顺流东下，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何等之威风。然而顷刻间，却在对手的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成败荣辱遂成渔樵之山歌闲话。而长江风光雄奇秀美，曾引无数文人墨客为之吟哦咏叹。翻开唐诗宋词，此中之长江，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快，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寥廓，还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放，真可谓青山绿水皆为情啊。

自古以来，中国老百姓顺天时而行稼穑，自给自足于祖先的土地上。然而，当历史走到近代，悠久的农耕传统受到西方工业文明扩张的猛烈冲击。值此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长江毅然以面向海洋的开放姿态，充当起文明转型之先导。一百多年前，在长江沿岸陆续兴起一批以大机器和集体作业为特征的工业企业。在这里，基于科学与效率的工厂管理，取代了小农经济下的手工业作坊，如以标准为基础的检验技术被导入工序过程，产品质量不再仅靠工匠经验把关，而是由专业人员按统一尺度进行控制。诸如此类的新技术、新工艺，带来生产方式的不断改进，从而开启中国传统社会向工业文明的艰难转型。

千帆过后，归来仍是少年。俯看舷外流淌了亿万年的江水，时而浪花飞溅，时而静流如歌，始终保持着蓬勃的青春活力。前方由江海交合而催生的崇明岛还在成长，沧海桑田之奇迹还在延续。被誉为母亲河的长江，正是以这种化育万物而生生不息的创造力，支撑着中华民族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云水苍茫万里程，不尽长江滚滚来。伟哉夫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