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发落【组诗】

冯博

老物件儿

雪后天冷

忘带了帽子和围脖

就去了古玩市场

雪路湿滑

捂着耳朵小心地走着

心想  若真是冻感冒了

或摔上一跤

口袋里买东西的几个钱儿

还不够住院时打针吃药

在尘世里扑打了

半个世纪的身子骨

从头到脚已自然形成了

一副完美的包浆

而一颗心

低在尘埃与烟火中

早已经成了一件

非常开门

到了年份的古董

推开那家熟悉的店门

还没开口问价

店主就说

可别凉着啊

都是老物件儿了

再经不起

磕碰

午睡

让梦充满活力的

细细鼾声

如火车越走越远的轰鸣

在秋日长长的午睡里

跟随梦

出了一趟远门

颠簸的旅程从未有过停靠

仿佛一个声音把铁轨截断

惊醒时  双手还揉着

两只潮湿的眼睛

刚刚发生的梦里

在不知名的远方

后悔做了一件

自己不情愿做的事情

此时黄昏的日落

正经过三楼的窗口

就像从移动火车的车窗外

瞥见了

那轮夕阳的站牌

厨房里

妻子正在准备晚餐

用力切着

一段铁轨般风干的腊肉

就像往常出差归来那样

我冲着她

莫名其妙地高喊

亲爱的  我回来了

菊发落

黄昏攀着菊的茎叶

升到双手相合的指间

周边有自然的声响

从寂静里逸出

空悬的风铃是庙檐之上

锈蚀的双耳

日夜闻听着

佛首一样相语的山峦

却没有参悟出

半點佛法禅意

立在石阶前的丛丛淡菊

仿佛心无杂念的出家人

正待秋风为它完成

季节中最后的剃度

下弦的月亮

分明是一把

在夜的硎石上

越磨越亮的剃刀

迟来的晚霜如一场复活的轻雪

正与天空巨大的虚暗

相互抵牾

孤寂的月影于水波间横展

惊醒的夜鸟

与倦卧了千年的古寺

在秋山青黄的藤榻里

稍微欠了欠身

仿佛一生的了悟

是在菊发垂落的一瞬里

忽然抵达的

在海边

潮水退去

瘦身的海也羞涩了起来

丰满的海岸线上

缀满了贝壳的饰品

寄居蟹爬到出租房外

用手足在海滩上

慌乱地记下

夕阳的流水账

谁都知道

眼前的安宁是短暂的

周而复始的浪

又在不远处的天边

立了起来

两只单身的拖鞋

一左一右一红一黄

还幸福地搁浅在

苔藓与鹅卵石的黄昏里

【责任编辑】  盖氏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