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冠军“打”出来：有种关系叫“暴力合作”

阿玲 阿平

  

2018年10月28日，在国际武术联合会、国家体育总局主办的“2018第九届世界武术散打比赛”中，中国队“90后”选手叶翔傲视群雄，再次荣获冠军。叶翔身高1米89，体重125公斤，是业内有名的“大块头”。近几年来，叶翔几乎垄断了国内散打无差别级冠军，并获得2016年散打世界杯冠军、2017年世界超级散打王争霸赛冠军等，实现了散打生涯的大满贯。

鲜为人知的是，叶翔成功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年少的他调皮顽劣、桀骜不驯。那么他是如何逆袭成为世界冠军的呢？

“打”不成器，顽劣小子越发叛逆

“叶翔爸爸，叶翔不见了……”2004年7月的一天深夜，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吵醒睡梦中的叶龙海。他大惊失色，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

1996年1月，叶翔出生于安徽省桐城市郊区，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父亲叶龙海对儿子寄予厚望，叶翔却是个不省事的主儿。叶翔从小力气大，顽皮，还好打架。父亲叶龙海又是个暴脾气，只要儿子犯错，他上前就是一顿揍。

叶翔五岁时，有个七岁孩子被家长牵着找上门，说叶翔打他们家孩子。叶龙海捡起地上的树枝将叶翔抽得伤痕累累。满以为挨打后，叶翔会长记性，但第二天，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当起了“常胜将军”。

因为儿子喜欢打人，成天有人找上门告状，还被邻居埋怨溺爱儿子，这让叶龙海夫妇头痛不已。

因儿子在学校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不尽如人意，老师三天两头让叶龙海去学校，周围人都笑话叶翔空有力气，叶龙海也不知道该拿儿子怎么办。

2004年初夏，已在家乡承包水产养殖的叶龙海认识了桐城市体育局的一位领导。看到叶翔后，局长认为他是学体育的料，便建議他到安庆体校接受训练试一试。叶龙海认为这是个办法，叶翔也觉得新鲜，便在当年的暑假开始后，到安庆体育学校学习跆拳道和柔道。哪知新鲜劲一过，叶翔不堪忍受约束与艰苦的训练，半夜趁老师睡着了，偷偷翻墙逃了出来，老师急得连夜打电话给叶龙海，因此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得知儿子不知所终，叶龙海又气又急，妻子更是心急如焚，哭着要他连夜去安庆找叶翔，叶龙海负气地说：“我不去，这淘气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可过了会，他也开始坐立不安，正准备去安庆市找儿子时，老师打来电话，说已经找到叶翔，夫妻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当天晚上，叶龙海久久未眠。考虑到儿子年龄小，第一次离开父母不适应，还要自理生活，他又很心疼。第二天，他专程赶到安庆市体育局，连哄带劝，叶翔终于答应继续练下去。好不容易熬完这个暑假后，叶翔要求回桐城继续读书。可是，他的成绩还是不理想，也一如既往地调皮，叶龙海只能继续严厉惩罚儿子，可越打，孩子越叛逆！

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后，叶翔突然告诉父亲：“我不想上学了。”叶龙海立马火了：“你不读书，我就送你去安庆学体育！”叶龙海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儿子，不料，叶翔说：“去就去，总比在这里被人嘲笑好。”叶龙海这才知道，由于这次考试又是成绩不好，叶翔想离开现在的环境。

这次，叶龙海没有轻易答应叶翔，而是和他谈条件：第一，这次去体校就没有退路，必须认真训练，不准偷懒;第二，不能怕吃苦，争取出成绩。一心想离开学校的叶翔答应了。不久后，叶翔如愿来到安庆体校学习举重。这一次，因为是叶翔主动要求转过来的，他没向父母叫苦叫累，咬牙坚持进行系统的训练。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素质不错的他举重成绩脱颖而出。2008年，叶翔被体校推选参加安徽省青少年举重大赛，12岁的他竟出人意料地举起了100公斤，获得安徽省第二名。

赛后，国家举重队的谢教练来到叶龙海家，说叶翔身体条件不错，准备选拔他到被誉为奥运冠军摇篮的石关训练基地去重点培养。儿子终于要成有用之才了，叶龙海欣喜不已，叶翔也满怀憧憬。

然而，当时安庆体育局不同意叶翔这么小就去国家队。对此，正值青春期的叶翔很不理解，叶龙海劝儿子：“你的教练也是爱才心切，你只有基本功练扎实了，再去国家队才能出成绩。”迫于父亲威严，叶翔只好回到体校，但心中却有怨念。

怒砸杠铃，举重梦碎父子情伤

2010年4月6日，14岁的叶翔在训练时因为一件小事和教练起了争执。年轻气盛的他一时怒起，猛地将手中的杠铃砸向地面。顷刻间，杠铃弹回，重重地撞断了他的右手手臂。叶龙海火速赶到医院，却得知儿子的手臂已断成两截，他又气又心疼，只能带已固定好手臂的儿子回家休养。

回家后，叶翔不用训练，没有压力，尽情地享受着妈妈做的可口饭菜。叶龙海因忙于事业，很少过问儿子。不知不觉中，正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叶翔，以惊人的速度“蹭蹭”地长。半年后，他的身高从166厘米长到了183.5厘米，体重达到238斤。当叶龙海送儿子去安庆体校时，教练看到叶翔这样的身材，摇着头，惋惜地说：“他已不适合练习举重了。”

叶龙海蒙了。国家队教练为儿子描绘的大好前途已经渗入他的大脑，如今，这一切怎能说没就没了呢？再说儿子学业早已荒废，如今举重队也不要他，他今后怎么办？

就在这时，由于前期洪涝灾害，叶龙海承包的养殖水域突然大面积死鱼，损失惨重。事业和儿子前途的双重打击让叶龙海失去理智，他见到叶翔就来气，不给他好脸色，天天骂他自毁前程。叶翔原本就很失落苦闷，父亲的态度更让他痛苦。

一天，天降大雨，叶龙海从自家的渔船回家。路上他看见远处有个高大身影很像叶翔，因为风大雨大就没有仔细辨认。到家后，妻子告诉他，儿子执意冒雨去渔船上独自待着，也不愿被他责骂，自己怎么劝也劝不住。叶龙海听了又心疼又生气地说：“随他去，都是他自找的！”

此后，叶翔天天和父亲“捉迷藏”。只要叶龙海回家，叶翔就去渔船，叶龙海去渔船，他就回家，每次宁愿绕道也不愿遇见父亲。不仅如此，他不愿说话，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叶翔的表现让他妈妈很担心，在她的多次劝说下，叶龙海才意识到自己过激的态度，给儿子带来的伤害。妻子语重心长地劝他：“儿子已经承受很大压力了，你不要再逼他，让儿子慢慢走出这一段。”一语惊醒梦中人，妻子的话让叶龙海明白，在目前的状态下，儿子最需要的是父母的关心。

此后，叶龙海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为转移儿子注意力，他劝儿子换个学校继续读书，叶翔以自己个子大，再做班级垫底是自取其辱为由拒绝了。可儿子才十几岁，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叶龙海很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天夜里，他起床时，发现儿子在客厅看武侠剧。昏暗的灯光下，叶龙海难得地从叶翔的脸上看到了投入的表情。

此后，为了缓和父子关系，叶龙海一有时间就陪着儿子看武侠剧。后来叶翔看电视时，偶尔会跟着剧情比划两下，叶龙海问叶翔：“你想不想学武术？”叶翔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点点头问道：“去哪儿学？”见儿子动心了，叶龙海欣喜地说：“你真想学，我可以去打听打听。”此时的叶龙海已没有再让儿子走体育路子的打算，他想着等自己老了，就把家里承包的湖面交给儿子。这样，他学几招拳脚，以后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听人说少林寺脚下有武术学校，2011年元宵节过后，叶龙海带着儿子来到登封。经过多方打听，他们来到塔沟武校。校方见叶翔身体素质不错，留下了他。工作人员严肃地告诉叶翔：“学武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请你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叶翔当着父亲的面表示：“我既然来了，就会好好学习。”

怕儿子一时不适应新环境，叶龙海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住进武校附近的宾馆，想多陪陪儿子。不想叶翔没有了以前在体校时的懈怠，很快投入到武术的学习中。几天后，由于养殖水域出问题，家里电话不断。叶翔得知后，让父亲尽快回去，说他会照顾好自己。那一刻叶龙海很是欣慰。

离开武校时，叶龙海叮嘱儿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叶翔点点头。见此，为鼓励儿子，叶龙海说道：“儿子，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我回去会好好搞经营，争取用两到三年的时间，成为我们当地养殖大户。你能不能用三年的时间，也成为行业佼佼者？”

叶翔看着父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转变了策略，从“打人”变成了“打赌”。不服输的他嘟囔道：“赌就赌，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看着儿子转身昂起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叶龙海鼻子酸酸的。是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长大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其实教育孩子过程中，言传身教比“打”更有号召力和威慑力。

父子约定，逆袭成为世界冠军

为了这个赌注，叶翔每天风雨无阻地准时起床锻炼，上午学习文化课，下午训练，晚饭后继续训练至夜间10点。回去后还要在宿舍的走廊上蹲马步，夜间还要随时准备集合。

因为块头大，叶翔的训练难度比别人更大，吃的苦也比别人多很多，但他不在乎这些。为了把基本功练扎实，他经常在下课时自己拿两块垫子主动增加训练量。巨大的训练强度下，三个月后，原本238斤的叶翔暴瘦了48斤。得知儿子如此辛苦，远在家乡的叶龙海非常心疼，想起曾经对儿子粗暴的行为，他懊悔万分。

为了表达自己的愧疚，这个养鱼的“粗人”，开始拿起笔和纸给儿子写信。在信中，他写道：“儿子，你是好样的。当初爸爸逼你太紧了，爸爸以为教育孩子是不打不成器。可是现在看来，爸爸错了……”信发出去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音，叶龙海有些不甘，他又开始写第二封信：“爸爸为当初的野蛮教育方式向你道歉，对不起，爸爸错了！”

一封、两封、三封……让叶龙海高兴的是，不久叶翔终于回信了。在信中，他解释了自己一直没有回信，是因为训练忙，没有时间。他安慰叶龙海道：“爸爸，我非常感谢您和妈妈。感谢你们让我懂得如何赢得旁人的尊重，让我明白只有踏实努力，才会找到自信。感谢你们对我不离不弃，把我从歧途的边缘拉了回来。爸，儿子没忘记打赌，你要努力，否则到时候输给我，你会很没面子啊！”

叶龙海将儿子的回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一会笑一会儿又眼眶湿润了。感动之余，叶龙海更加想念儿子了，他立刻抽时间赶到武校去探望。当亲眼见到儿子的身型小了一圈后，这位堂堂七尺汉子、昔日“虎爸”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功夫不负苦心人。当年冬季，在武校举行的每年一度的比赛中，叶翔一鸣惊人，取得6000多名新生中第一名的好成绩，成了武校的明星。得知喜讯，叶龙海喜极而泣。

2012年8月，塔沟散打校队要在叶翔所在的大级别班选拔人才。叶翔虽表现突出，但因习武年限较短，实战方面经验不足而落选。失落之余，父亲的约定再次回响在叶翔耳边。心有不甘的他，主动找到校队教练，请他让自己在班级里待上一个星期，考察自己的表现。他的执着和进取打动教练，获得了难得的试训机会。结果，第一天跑完步之后的热身活动，教练让全班学生练习下腰接后翻，身为大块头的叶翔竟是第一个做出来的。教练当场承诺叶翔：“别试训了，以后你就待在这个班！”

叶翔没有让教练和父母失望，此后，势不可挡的他相继拿下2013年全国武术冠军赛的季军，第一届、第二届全国武林大会武术散打无差别冠军等。儿子佳绩不断，而叶龙海因忙于事业，无暇去比赛现场为儿子加油，只能抽空守在电视机前看直播。

2014年，叶翔加入国家队。2016年，他被国家体育总局授予年度优秀运动员，与孙杨、马龙等世界冠军同享此殊荣，也是在本次被表彰的年度优秀运动员中，唯一的大级别散打王者。

2016年，叶翔大姐结婚时，小两口特地为叶龙海选购了高档西服，让他参加婚礼时穿。叶龙海不愿意，他说：“在那个神圣的时刻，我必须穿上国家队队服。”大姐同意了，因为这凝聚着弟弟的骄傲。

2017年初，在举世瞩目的“昆仑决”自由搏击赛压轴之战中，叶翔对阵美国知名散打高手史帝文班克。叶龙海很替儿子紧张，一连几天都没有睡好。让他惊喜的是，刚开场，叶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轰出二十几拳，打得对方毫无反抗之力，不到一分钟就击败对手。当他坐上冠军宝座时，正在看直播的叶龙海泪流满面。他知道，为了这一刻，儿子付出了无数别人看不到的辛苦。

2017年11月22日，叶龙海去北京，第一次现场看儿子比赛。看到对手的拳头落在儿子身上，叶龙海痛在心里，最终叶翔以出色的表现获得冠军。

比赛结束，叶龙海激动地拥抱儿子，父子俩眼里都噙着泪花。在替儿子拭去脸上的汗水时，他告诫儿子要不骄不躁，儿子轻轻笑道：“爸，我知道，只有在领奖台上的时候才有资格骄傲，因为我又赢得了一枚金牌。但是走下领奖台之后，一切都归于零。”“说得好，儿子！”叶龙海赞许地点头，同时重重地拍拍儿子的肩，这一拍，父子俩的心更近了。

2018年4月15日，叶翔再次获得全国武术散打锦标赛冠军。比赛结束后，叶龙海和妻子去武校看儿子，见到宣传栏里最醒目的“冠军风采”位置中，儿子拿着鲜花和奖杯的照片，夫妻俩激动自豪。在训练场所，看见儿子满头大汗，咬牙举起两百多公斤的杠铃，夫妻俩泪流满面。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让叶龙海欣慰的是，如今叶翔已成为世界有名的散打冠军，中国散打重量级第一人。而他自己也履行了和儿子的约定，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当本刊特约记者采访叶龙海，问他是如何培养出世界散打冠军时，他面带愧色地说：“周围朋友都说儿子有今天的成就是我打出来的，可真实的情况是，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打是打不出世界冠军的，只有真正去了解和理解孩子，激發孩子原动力，才是父母的正确方式。”编辑/刘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