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明月[武汉大学文学院,武汉 430072]
《李尔王》揭露了两个关于人类最本质的问题:一是子女对父母的敬爱是否达到父母的心理预期;二是子女的继承权问题,父母可以赋予或剥夺子女的继承权。通过戏剧中角色们的独白和对话,我们能够推断出李尔王的小女儿考狄利娅最得他的欢心,仅因为考狄利娅在言语中所表达的父爱令他不甚满意便被放逐,这在读者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李尔王以言语来判断三个女儿对他的爱和忠诚程度在现代社会看来是荒谬的,因为言语作为一种难以把握的幽灵,可以袒露真心,也可以迷惑人心,虽然无法判断李尔王是否相信语言能够表达内心,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相信言语的华丽程度与真心是正相关关系,但他的判断显然是不可靠的,虽然这一点在戏剧发生的年代还没有被人们广泛认识。
李尔王的失误不仅在于他对于自己付出的爱要求丰厚的甚至是不切实际的回报,也在于他过于依赖自身话语体系和他人言语的真挚性。高纳里尔和里根虽不具有超凡的智慧但懂得逢迎,二人的言语贴合李尔王作为父亲和君主而构建起的一套作为权威的话语体系,因而得以瓜分李尔王的权力;而考狄利娅则认识到了言语在表达个人情感时的苍白无力,无意识地置李尔王的权力话语体系于不顾,挑战了父权和王权,被暴躁的李尔王所放逐。
《李尔王》揭露了广义上的语言在人类社会中的重要地位和深刻内涵,在表现语言的巨大力量上少有作品可以与之比肩,超越了尼采关于“权力意志”的阐释,贴近福柯的“权力话语”。李尔王以高纳里尔、里根和考狄利娅三人的言语表述作为分配国家最高权力的依据,使语言在获取权力中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尼采最早注意到了西方现代社会权力与意志紧密相关的事实,他的“权力意志”学说对后结构主义者米歇尔·福柯产生了较大影响。尼采说,人们首先决定他们要什么,然后将事实纳入他们的目标中:“最终,人们发现事物中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他们输入这些事物中的东西。”一切知识只是“权力意志”的表达;但有趣的是,尼采也同时证实了语言对内心世界的屏蔽:“语词中只有描写各种极端程度的内心生活的词。因此,我们就惯于在没有语词的状态中不再做精密的观察了,因为在这状态中较严密地思考是很痛苦的;甚至以为语词终止之处,我们存在的领域也随之终止。愤怒,仇恨,爱,同情,贪婪,认识,快乐,痛苦,这些都是极端状态;较和缓中度却常常呈现在前的内心状态,是没有语词表示的,而恰恰是这些状态织出了我们的性格和命运之网。”
这一观点又与考狄利娅的发自内心的“笨拙”相对应。作为西方现代哲学的开创者之一,尼采认识到了广义上的语言在西方现代文明中的矛盾困境,而他的两种带有对立性质的观点起源于莎士比亚戏剧《李尔王》中几位主要人物关于语言的态度内在的辩争,李尔王、高纳里尔和里根身上表现出了语言在操纵权力和获取权力中的强大力量,这是语言丰饶的一面;而考狄利娅则陷入了西方现代社会中人们所面临的语言和感情困境:语言的丰富和发展导致了人类感情能力的逐渐丧失,维持真实感情经历的手段在于避免将其语言化,语言在依然存在的充沛感情面前无能为力,这便是语言贫瘠的一面。而《李尔王》中不同人物角色之间的语言的丰饶与贫瘠之对抗最终导致了戏剧人物的不同命运。
在戏剧第一幕,作为掌控国家最高权力的君主,李尔王提出了在他年迈之际将国土分配给他的三个女儿的决定:
李尔
孩子们,在我还没有把我的政权、领土和国事的重任全部放弃以前,告诉我,你们中间哪一个人最爱我?我要看看谁最有孝心,最有贤德,我就给她最大的恩惠。一位君主以如此形式放弃自己的权力和追求某种关于真心之爱的仪式感的确令人惊愕,英国18世纪批评家塞缪尔·约翰逊认为剧中的一些情节缺乏合理性:“我们可以说,李尔的行为看起来缺乏或然性,这是因为对他的描写,都是根据当时被粗俗之辈所确信不疑的历史。也许我们一想到故事所涉及的时代的野蛮和愚昧,就比参照我们自己的时代更觉得李尔的举止具有可能性。”
塞缪尔·约翰逊解释了李尔王为何以此种方式放弃权力的合理性,高纳里尔和里根的言语令李尔王欢喜,而考狄利娅的言语则使他愤怒,于是李尔王将土地分给了高纳里尔和里根,考狄利娅则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和法兰西国王成婚,悲伤地离开故土。但读者们都了解,三个姐妹中真正爱李尔王的就是考狄利娅,李尔王通过言语来判断三个女儿是否忠诚似乎完全摒弃了作为一位君主的理智与客观;但从另一方面来思考,作为君主发号施令乃是日常,他对语言的依赖和使用更胜过戏剧中的其他任何角色,语言于他而言就是行使君王权力的工具。在他提出让三个女儿表达爱意时,已经无意识地形成了一套带有评判功能的权威话语体系,这套权威话语体系青睐花哨夸张的表述,相信语言的表述与个人情感的相关关系。
李尔王是莎士比亚笔下最单纯的人物之一,他坚信人的言语能够表达心中的情感并对其真实性不加怀疑。同时他对爱具有着魔一般的追求,对一位君主而言这虽然是极为愚蠢的,但也是难能可贵的。作为具有戏剧第一幕中具有最高权力和地位的角色,李尔王以言语支配权力,同时出于对三个女儿的极度信任,他也甘愿成为三个女儿语言的被支配对象。如果从结构主义者格雷马斯的二元对立结构理论角度来看,把说话人看作语言的发送者,把倾听的人看作语言的接收者,那么李尔王的权力分配过程可以简化为以下结构:
李尔王(发送者)——高纳里尔,里根,考狄利娅(接收者)
高纳里尔(发送者)——李尔王(接收者)
里根(发送者)——李尔王(接收者)
考狄利娅(发送者)——李尔王(接收者)
格雷马斯二元对立结构理论简化了《李尔王》第一幕几位主要角色的言语活动,高纳里尔和里根的回答令李尔王满意,获得了相应的赏赐,考狄利娅则被剥夺了继承权,根据他们言语活动的结构可以对语言发送者和接收者的优势地位和劣势地位进行判断:当发送者权力大于接收者时,发送者永远处于优势地位,而接收者处于被动的支配地位;发送者权力小于接受者时,如果发送者的发言在接收者的话语理论体系之内,那么发送者将获得好处,能避免处于弱势地位,而偏听了花言巧语的发送者则有很大可能性居于弱势地位,如果发送者的发言不符合接受者的话语体系要求,将会受到惩罚。
因李尔王拥有权力,他的话语体系才能够在其他角色身上发生作用,高纳里尔和里根不是莎氏戏剧中具有非凡智慧的角色,但她们的确是说花言巧语、浮夸辞藻的佼佼者,在她们身上浮现了希腊神话中能说会道的山林女神厄科(echo)的影子:
高纳里尔
父亲,我对您的爱,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我爱您胜过自己的眼睛、整个的空间和广大的自由;超越一切可以估价的贵重的稀有的事物;不亚于赋有淑德、健康、美貌和荣誉的生命;不曾有一个儿女这样爱过他的父亲,也不曾有一个父亲这样被他的儿女所爱;这一种爱可以使唇舌无能为力,辩才失去效用;我爱您是不可以数量计算的。里根
我跟姊姊具有同样的品质,您凭着她就可以判断我。在我的真心之中,我觉得她刚才说的话,正是我爱您的实际的情形,可是她还不能充分说明我的心理;我厌弃一切凡是敏锐的知觉所能感受到的快乐,只有爱您才是我的无上的幸福。莎士比亚将高纳里尔和里根的性格设置在言语之后,戏剧进行到二人回答李尔王问题这一环节时,观众并不能判断言语中表达的感情是否真实,也不能因此推断李尔王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昏君。在三个女儿面前,李尔王不仅是君主,同时也是一位父亲,涉及人伦之爱的表述与其他表达赞美的话语而言具有更大的宽容度,因此李尔王的所谓权威话语体系倾向溢美之词,相信语言能够表达真心,这使得并不具有智慧的高纳里尔和里根轻而易举便迎合了李尔王的话语体系,进而获得瓜分最高权力的机会,而她们的华丽而夸张的言语似乎也为李尔王放弃权力的仪式增添了某种滑稽的庄重感。
值得一提的一点是,高纳里尔在发言开头也承认了语言在表达个人感情时的无能为力,但她的回答的巧妙之处在于列举了无限而美好的事物以无限拉长她对李尔王之爱的表达。与考狄利娅不同,高纳里尔和里根言语的内涵侧重于“我的感情之深,言语不能表达这种感情之深”,考狄利娅则丧失了这种能力,她似乎并不是戏剧中的一个人物,而是作品之外的一个旁观者,仿佛是作者站在戏剧之外来帮助戏剧中的角色该如何应对李尔王的提问。高纳里尔和里根通过迎合李尔王的权威话语体系而顺利继承了李尔王的权力,这与福柯对的“权力话语”的阐释不谋而合:“Such discourses are produced within a real world of power struggle.In politics,art and science,power is gained through discourse:discourse is ‘a violence that we do things’.Claims to objectivity made on behalf of specific discourses are always spurious:there are no absolutely‘true’ discourses,only more or less powerful ones.”(“这类话语是在权力斗争的真实世界中产生的。在政治、艺术和科学中,权力都可以通过话语获取;话语正是‘我们对待事物的暴力’。代表某一种特定的话语提出客观性的要求总是虚假的;从来就没有绝对‘真实’的话语,只有或权力大或权力小的话语。”)
作为一国之君,李尔王的绝对控制权即便在他的女儿们身上也是强大的。“真正的权力是通过话语发生作用的,这个权力具有真正的效力。”《李尔王》对这一观点的超越之处在于,它不仅在正向上预示了这个论断,同时也基于人性构思出了这一论断反向上的故事。作为具有绝对权力的君主,李尔王在无意识间产生了一套话语体系,三位女儿的表述越接近这一话语体系,便能使李尔王青睐有加,与这一体系背道而驰,就要接受惩罚,考狄利娅不仅挑战了父权,也挑战了王权;同时,话语也能反作用于权力,高纳里尔和里根通过花言巧语得到了李尔王的信任,进而瓜分了君主的权力。
尼采说:“人作为大量之权力意志,每个人都有大量的表达手段和形式。”所有的知识都是权力意志的表达,这意味着我们永远不可能说出真实的客观的真理:“People recognize a particular piece of philosophy or scientific theory as ‘true’ only if it fits the descriptions of truth laid down by the intellectual or political authorities of the day,by the members of the ruling elite,or by the prevailing ideologues of knowledge.”(“在科学中,一种理论如果与它那个时代学术与官方机构权威们的共识不相一致,它就不能获得它那个时代的认可。”)
人类社会中所谓的“真实”实则是由权力和精英阶层以及社会意识形态所把控的,李尔王的提问并没有一个准确的限定的答案,他的要求只是需要三个女儿以夸张的方式强化并表达出她们对他的爱,高纳里尔和里根的被认为是正确的答案也是在李尔王权威话语体系控制下被承认的。李尔王通过权力发出话语,而高纳里尔和里根则通过言语获得权力,尼采和福柯所揭示的现代社会的权力和话语关系早在《李尔王》故事发生的年代就已经存在了出现的可能性。
在两个姐姐回答父亲的问题时,考狄利娅就已经感受到了焦虑,她实在无话可说。山林女神艾科因花言巧语被赫拉剥夺了说话的能力,而考狄利娅则是主动而消极地放弃了语言表达的能力,李尔王不相信最疼爱的小女儿居然无法说出一句讨他欢心的话语,再三要求她重新说,而她的回答始终乏味:
考狄利亚
父亲,我没有话说。考狄利亚
我是个笨拙的人,不会把我的心涌上我的嘴里;我爱您只是按照我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考狄利亚
父亲,您生下我来,把我教育成人,爱惜我、厚待我;我受到您这样的恩惠,只有恪尽我的责任,服从您、爱您、敬重您。我的姊姊们要是用她们的整个的心来爱您,那么她们为什么要嫁人呢?要是我有一天出嫁了,那接受我的忠诚的誓约的丈夫,将要得到我的一半的爱、我的一半的关心和责任;假如我只爱我的父亲,我一定不会像我的两个姊姊一样再去嫁人的。毫无疑问,考狄利娅在这里的陈述并不能给人带来愉悦之感,她站在君主的女儿、一位公主的角度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如果采用新批评派燕卜荪等人的复义法来解读考狄利娅最后一次言语中的含义,大致包括了以下几种:
1.我的姊姊们不是用她们的整个的心来爱您的,因为她们嫁人了。
2.用我的整颗心去爱我的父亲与我的婚姻是矛盾的,全心全意爱我的父亲与结婚,我只能够选择其中一个。
3.我爱我的父亲并不是无条件的,因为我受到父亲的恩惠,所以我爱我的父亲;但倘若我没有受到这样的恩惠,我也不确定是否能够依然一心一意热爱我的父亲。
虽然在戏剧中考狄利娅没有同埃德伽说过一句话,但二人的倔强却如出一辙,都拒绝了在父亲面前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其实考狄利娅在这里将女子对父亲的爱和女子对丈夫的爱上升到所有类型的爱中的最高高度,仿佛世间只存在这两种类型的爱,而这两种类型的爱在她身上又是矛盾的,不可避免地斗争着瓜分在她心中所占的配额。考狄利娅的口拙并不根源于她在言语表述能力上的笨拙,而来自于她深刻认识到语言在表达真实情感上的苍白无力。但在随后考狄利娅为自己辩解的过程中却出现了需要观众琢磨的言语:
考狄利娅
陛下,我只是因为缺少娓娓动人的口才,不会讲一些违心的言语,凡是我心里想到的事情,我总不愿在没有把它实行以前就放在嘴里宣扬……却使我格外尊重我自己的人格。李尔
像你这样不能在我面前曲意承欢,还不如当初没有生下你来得好。考狄利娅的话语表明,她难以把没有实行的事情放在嘴里宣扬,那么她对父亲李尔王的爱究竟是多少呢?只是按照她的名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而李尔王的权威话语显示:其实他并不在乎三个女儿谁爱的多些,谁爱的少些,但他需要这样一个庄重的令人愉悦的仪式,需要女儿们华丽的语言以维护自己作为最高统治者放弃权力前的“积极面子”,但考狄利娅的回答虽坦诚却有残酷之感,便激怒了李尔王。
考狄利娅是文学作品中较早认识到语言的不可靠性的文学人物之一,她对谄媚的语言有发自本能的拒绝,观众在后文中了解了她的性格才得以相信她在第一幕的言语,并为她打上赤诚的标签,李尔王也具有赤诚的品质,但他是暴躁而赤诚的,考狄利娅则是温和而赤诚的,三个女儿中唯有考狄利娅继承了李尔王的赤诚,但她的失宠也就在于这种不加掩饰的坦白。
语言作为人类表达感情的工具,不可避免地涉及了考狄利娅在回答中提到的心和嘴的关系,她“不会把我的心涌上我的嘴里”,而尼采所揭示的语言和心灵的关系将考狄利娅的观点明确化了,当心灵感受到某种感情或受到某种触动时,它是真真切切体会到的,人的确在经历这种情感,因而是真实的;当人类发明了越来越多的词语来描绘人类情感从而使人类语言得到丰富时,便倾向于表达而淡化了心灵感受情感的过程,心灵触动让位于语言行为,真实让位于难于辨别真伪的模糊性,这便是考狄利娅的语言哲学,她在哲学发展之前意识到了思考、感受二者与言语之间的矛盾,考狄利娅直白地展现了语言在表述一种内心深刻感受的本质上的苍白无力,与高纳里尔和里根二人对语言表达情感的还原程度效果的不满背道而驰,虽然她们的回答天花乱坠,已经足够讨得李尔王的欢心了;而考狄利娅则预先陷入了现代人所面临的语言困境并倔强地坚持这一困境无法摆脱,被愤怒的李尔王剥夺了继承权,预示了违反权威话语体系的严重后果。
发自肺腑之言不一定能够让人感到愉悦,看似坦诚的话语不一定真实地表达了说话人的情感和想法,语言兼具迷惑性和无力感,语言被权力支配同时也能获得权力,感受性与表达性之间存在着相互消磨的对抗力量。《李尔王》则鲜明地表现了语言的丰饶和贫瘠这两种对立的性质,借助于考狄利娅和她的姐姐们的语言,以及《李尔王》的传播和影响,语言与权力的关系、语言与情感的关系被纳入到人类的思考之中。
喜欢听谄媚和奉承的话是人的天性,而辨别他人话语的真伪也是现代社会成员越来越意识到的重要问题,在权威话语体系标准内发声逐渐成为现代社会人们心照不宣的事实,以语言作为工具获得某些权力也成为人类实践,人们常感到言不由衷或词不达意,心灵和语言的割裂感也日益强烈……语言的丰饶与贫瘠的矛盾困境成为现代社会人们不得不面临和思考的矛盾困境。作为西方现代哲学的开创者,尼采提出的“权力意志”揭示了人类语言在面对复杂感情和心理时的无力感,李尔王、高纳里尔和里根是尼采“权力意志”的先驱,而考狄利娅则过早地认识到了言语的不可靠性。此外,这部戏剧也揭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语言哲学给命运带来的重大影响和改变。而当代社会,人们也同样应该思考语言哲学给生活带来的巨大影响,以及突破语言特征带来的既定后果的可能性,使莎士比亚戏剧给予人生更多的指导,不断探索内在自我的成长,在现代社会语言的丰饶与贫瘠的矛盾困境中寻求恰当的平衡方式。
①拉曼·塞尔登、彼得·威德森、彼得·布鲁克:《当代文学理论导读》,刘象愚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17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②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6679623/.
③〔英〕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全集》(第5卷),译林出版社2016年版,第348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④梁坤主编:《新编外国文学史:外国文学史名著批评经典》,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08页。
⑤⑦Roman Selden,Peter Widdowson and Peter Brooker.A Reader’s Guide to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
.New Jersey:Prentice Hall,2005:180,178.⑥尼采:《权力意志》,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