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凡
(武汉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2)
斯大林认为在十月革命成功后所建立的无产阶级国家主旨就是如何实现无产阶级专政。他在《列宁主义的几个问题》中提出:“列宁主义的基本问题,列宁主义的出发点,列宁主义的根基,就是无产阶级专政问题。”这一时期斯大林在对列宁的无产阶级专政思想进行了系统的总结和概括。
斯大林认为,十月革命的胜利仅仅只是实现社会主义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下一步就是要在巩固和捍卫新生的革命政权的基础上,进而利用政权实现整个社会彻底的变革,彻底抹去资本主义所遗留下来的一切。而在整个无产阶级专政时代,无产阶级专政国家就是围绕这一时期的任务——粉碎敌人的反抗,团结无产阶级来展开。
他指出,无产阶级专政国家不应当仅仅是一种政府的变更,而应当是一种适应社会化大生产发展需要的新政治体系国家。“无产阶级专政不是在资产阶级制度的基础上产生的,而是在破坏资产阶级制度的过程中,在推翻资产阶级以后,在剥夺地主和资本家的过程中,在把基本的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社会化的过程中,在无产阶级的暴力革命的过程中产生的。”无产阶级国家的最终目标是为实现由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过渡的实现做好一切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准备,消灭剥削阶级的存在与阶级之间的差别,实现无产阶级劳动群众在政治与经济上的彻底解放。
斯大林认为,无产阶级国家作为一种新的政治体系,由包括无产阶级先锋队、无产阶级群众组织和苏维埃政权在内的三大部分构成。斯大林借用“传动装置”“杠杆”和“指导力量”的比喻来形象的说明无产阶级专政这一新型政治体系架构及其在实践中的运作机制。“传动装置”指的是无产阶级的最广泛的群众组织,“杠杆”指的是苏维埃立法机构,而“指导力量”指的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他指出:“这些传动装置、这些杠杆和这种指导力量是无产阶级所必需的,因为没有它们,无产阶级在其争取胜利的斗争中,在有组织有武装的资本面前,就会成为手无寸铁的军队……因为没有这些条件,就不可能有稍微长期而巩固的无产阶级专政。”在无产阶级专政国家体系中,无产阶级的外围群众组织起着沟通和传达的作用,是无产阶级民主在工农群众层面上的实践。包括工会组织、合作社组织、共青团组织、苏维埃组织等。“工会则是无产阶级的群众组织,它首先在生产方面把党同本阶级联系起来;合作社主要是农民的群众组织,它首先在经济方面,在吸引农民参加社会主义建设方面,把党同农民群众联系起来;青年团是工农青年的群众组织,它的使命就是帮助无产阶级先锋队对新一代进行社会主义教育并培养青年后备军”。党在其中的作用就是将各方协调起来和组织起来并通过以民主集中制的形式上升为党和人民的统一意志。而在对待作为传动装置的苏维埃时,斯大林总结并提出苏维埃制度是列宁所设想的无产阶级专政主导形式。无产阶级通过在实现暴力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后,需要彻底破坏资产阶级国家机器。而苏维埃制度是无产阶级与农民阶级的政治联盟的重要体现,是无产阶级政权的高级民主的表现形式,其存在的首要意义在于能够将国家的具体事务同劳动者相联系起来,同党联系起来,以立法或行政的形式实现党和人民的统一意志。
斯大林认为,苏联共产党既是无产阶级专政事业的核心,同时又是工农联盟的政治基础。尤其是对于苏维埃政权而言,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促使阶级对立得以消除,从而使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阶级利益的一致性成为可能,由此可以说除了苏联共产党以外没有任何政治组织能够代表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利益。党作为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应当起到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利益的捍卫者这一角色,将社会主义革命事业的整体利益摆到最高位置。“在苏联只有一个党可以存在,这就是勇敢和彻底保护工农利益的共产党。”
党的工作一方面在于领导苏维埃工作。而另一方面党是通过苏维埃来管理国家。但是党的领导不能越过苏维埃而肆意发号施令,更不能越过苏维埃来直接管理国家。
斯大林认为,无产阶级专政国家在过渡时期要围绕保卫无产阶级专政国家、无产阶级专政国家民主政治建设和经济建设三个方面展开。具体来讲,一是粉碎已被革命推翻和剥夺的地主和资本家的反抗,消灭他们的一切恢复资本政权的行动;二是用把一切劳动者团结在无产阶级周围的精神来组织建设工作,并按照准备取消阶级,消灭阶级的方向来进行这一工作;三是把革命武装起来,组织革命军队,以便和外部敌人作斗争,和帝国主义作斗争。”无产阶级专政任务的要求首先在于坚决做好镇压剥削者一切形式的反抗,做好保卫国家的一切工作,同时要做好同其他各国无产者之间的联系工作,推动和促进世界其他各国革命运动的发展。其次是通过无产阶级政权来使被剥削劳动群众完全脱离资产阶级的一切影响,巩固无产阶级同农民阶级的政治联盟,教育和引领劳动群众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保证和巩固工人阶级政党对整个无产阶级国家的领导。第三是利用无产阶级政权的力量来组织社会主义建设,逐步消灭阶级,为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做好物质、文化和制度准备。
斯大林认为,党在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的使命在于肩负起领导广大无产阶级走向社会主义的责任,而执行这一使命,首先要求无产阶级政党自身具备强大的纪律性和组织性,无产阶级政党要保证自身做到团结一致和令行禁止,坚决反对和肃清党组织内部的自由散漫和政见不合的情况的出现。“无产阶级所以需要党,不仅是为了争得专政,而且更是为了保持专政,为了巩固专政并扩大专政,以求取得社会主义的完全胜利……可是,如果没有一个因为本身具有团结性和纪律性而强有力的党,要做到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因此,在无产阶级专政国家里,党的建设就要放在一切工作的首位,将保证党的性质不变色作为党要长期面对的时代课题来正确对待。
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的建立仅仅只是为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奠定了坚实的政治保证,但要想真正取得向社会主义过渡的胜利,关键还取决于建设。只有当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得到成功确立时,无产阶级专政的使命才能够结束。党首要的工作就在于无产阶级经济建设的领导上面,无产阶级政党要领导人民按照社会化大生产规律的要求从制度上变革旧有国家的经济体系,建立强大的社会主义经济。其次,党要教育广大无产阶级劳动群众在建设社会主义实践中逐渐同新社会不相容的一切旧有习惯相决裂。“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旧的习气、习惯、传统和偏见是社会主义最危险的敌人……它们有时笼罩着无产阶级各阶层,有时给无产阶级专政的存在造成极大的危险。”
随着苏联社会主义工业化建设的大规模极速持续进行,社会主义无产阶级专政国家体系同俄国落后的经济发展阶段出现了尖锐性冲突。其表现为农业领域里的粮食收购危机事件和工业领域里的沙赫特事件。斯大林认为这些现象的产生有其隐藏在背后的阶级动因,并认定这一事件是资产阶级分子对社会主义的仇视和反扑。由此提出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愈加深入,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分子之间的阶级斗争会相应随之愈加激烈的观点并认定当前苏联的政治形式岌岌可危。“特别是在无产阶级专政的情况下。从来没有过而且将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垂死的阶级自愿放弃自己的阵地而不企图组织反抗”。
斯大林认为,这些事件发生的原因在于党中央对阶级斗争政治形势的错误判断。这种错误的根源在于过去对阶级斗争认识的简单化。他指出:“我们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一向认为,在城乡资本家和工人阶级之间存在着利益上的不可调和的对立。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正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而现在,按照布哈林的资本家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理论,这一切都要颠倒过来,剥削者和被剥削者的阶级利益的不可调和的对立正在消失,剥削者正在长入社会主义。”斯大林认为随着社会主义经济斗争的持续高涨,社会主义经济同资本主义经济之间斗争将不可避免地发生斗争,这两种经济成分之间的斗争反映在阶级关系上,就是广大无产阶级同潜藏起来的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
对于粮食收购危机事件与沙赫特事件中所出现的现象,斯大林给出其在哲学上、政治上和经济上的解释。首先,从哲学上来说,新事物取代旧事物是一个充满斗争的过程。正如当前的无产阶级专政时期,新兴的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那样。而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作为旧事物,其最终的灭亡不是一帆风顺的。它是不甘心灭亡的,因此,城乡的资产阶级分子必然会进行猛烈的政治反扑来做最后的挣扎。“要知道,我们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样样向上的……在我们生活中总是有某种东西在衰亡。但衰亡着的东西不愿意轻易地死去,它们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挣扎,坚持自己腐朽的事业。在我们生活中也总是有新的东西在生长。但生长着的东西也不是轻易地生长起来的,它们叫着,喊着,坚持自己生存的权利。”
其次,斯大林认为,帝国主义对苏维埃俄国的政治封锁和军事威胁是社会主义愈发展斗争愈尖锐的政治根源。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是同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帝国主义视苏维埃为洪水猛兽并且妄图通过一切手段将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扼杀在萌芽之中。其目的是想重新复辟资本主义在俄国的统治并且妄图使无产阶级重新回到过去被奴役的状态。这种政治封锁和军事威胁间接地也为国内的城乡资产阶级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因此,“只要资本主义包围存在,就一定会有资本主义国家进行武装干涉的危险,只要这种危险存在,就一定会有复辟的危险即资本主义制度在我国恢复的危险。”
在经济根源的分析上,斯大林认为当前小生产是资本主义产生的经济根源。这种小生产无时无刻的不产生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分子。而这些自发所产生的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因而成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的革命政权最大的敌人。曾经被打倒的旧阶级的分子在斯大林看来就是无产阶级专政时期隐藏起来的资产阶级敌人,这些旧阶级分子隐藏在人民之中通过种种手段妄图从内部破坏无产阶级政权。
因此,斯大林提出,苏联在无产阶级专政时代的阶级斗争将变得无比残酷,而且这将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必须抛却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无产阶级专政将会同这些资产阶级分子斗争到底。“相反地,我们的进展愈大,胜利愈多,被击溃了的剥削阶级残余也会愈加凶恶,他们愈要采用更尖锐的斗争形式,他们愈要危害苏维埃国家,他们愈要抓紧最绝望的斗争手段来作最后的挣扎……以为阶级斗争的范围只局限于苏联境内,这是错误的。如果阶级斗争的一端在苏联境内有所行动,那么它的另一端却延伸到包围我们的资产阶级国家的境内去了。”
斯大林关于无产阶级专政国家构建的理论在发展中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系统总结列宁无产阶级专政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而成。在这方面,斯大林做出了两大贡献,首先是系统阐述和完善了列宁关于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的思想。其次是系统地论述无产阶级专政的实践具体形式。斯大林用传动装置、杠杆和指导力量来形象地说明无产阶级专政体系中的无产阶级外部群众组织(工会、共青团)、苏维埃政权、苏联共产党之间的关系和运作方式。
但在斯大林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理论发展的第二阶段上,由于在实践上相继出现了粮食收购危机和沙赫特事件等一系列事件,为社会主义极速工业化的实现造成了一定的困难。斯大林由此脱离实际的认为这些事件的出现绝非偶然现象,而是潜在的资产阶级同无产阶级之间激烈斗争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反映,并由此认为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和社会主义经济愈发展,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斗争也就愈来愈尖锐。将“帝国主义的政治封锁和军事威胁”“小生产的习惯”“旧阶级分子”视为无产阶级专政时期资产阶级分子三大来源。
但从客观来看,这种理论的发展有其时代局限的必然。首先,从时代背景的视角来说,斯大林面临着帝国主义的军事干涉和政治封锁,时刻处于军事威胁之下。帝国主义同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之间或明或暗的斗争日趋激烈。其次,从实践发展的视角来说,斯大林当时正处在由一个经济发展落后和情况复杂的农业国向经济发展强盛的社会主义工业国目标迈进的实践之中,这种实践是一种无比艰难的探索,其中所发生的一切无从预料。最后,从理论认识的视角来说,斯大林对社会主义的理论认识尚处在探索之中,将建设社会主义简单地等同于生产关系的变革,由此片面地理解为只要将生产关系升级成为理想中的高级形态,便能立马消灭落后的生产关系,推动生产力的向前发展。因而产生出试图用专政手段去强制实现生产关系的变革来提升生产力(工业化)的发展这一认识。然而,斯大林的这种理论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对俄国不平衡发展情况的现实考量。斯大林认为所谓“小生产的习惯”是社会主义条件下产生“资本主义”的根源之一,并将从事“小生产的习惯”从业者看作是“资产阶级”分子,且用残酷的阶级斗争的方式来对待他们。如果从历史的角度去思考这些“小生产的习惯”是俄国落后发展力的产物,其存在是俄国社会发展的必然,“小生产的习惯”是依赖于广大劳动群众的需求而存在的。斯大林指责其为大批大批的生产“资本主义”和生产“资产阶级分子”观点是不适宜的,而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继续往下推演,就会使阶级斗争进一步扩大,造成对民主法制的践踏。同样,就所谓的“旧阶级分子”是隐藏在社会主义内部的阶级敌人这一观点来说,斯大林的认识也是值得反思的。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团结他们融入社会主义社会,教育他们和吸收他们参与社会主义建设,而不是不加辨别的将其作为“资产阶级”破坏分子而以残酷的阶级斗争的镇压来加以对待。
此外,斯大林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中所遇到两个问题非常值得我们思考,第一是在社会主义革命胜利后的条件下,是如何看待所谓的“小生产习惯”现象,第二是如何对待“旧阶级分子”现象。斯大林对于这个问题“小生产习惯”和“旧阶级分子”在理论上的回答是认为其是社会主义条件下无产阶级专政所斗争的对象,对其应当采用残酷的阶级斗争的来源予以消灭。但如果我们理性地思考,这两大问题的解决应当从其产生的根源入手,客观认识生产力发展的现实情况,允许采用适应当前生产力发展需求的各种生产形式,努力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建立社会主义革命政权只是社会主义革命的第一步,而实现社会由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过渡则是一个漫长和曲折的过程。无产阶级专政国家的构建的优势就在于为实现经济方面的发展和变革奠定了政治保障。对此,我们应当谨记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所说的话:“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只有这样,无产阶级解放的最终使命——自由人的联合体才能够最终真正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