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俊良近作[组诗]

孙俊良

对着柠条，喊一声爷爷

这人世间的事怪

阴间的事也怪

我爷爷活着的时候

最喜欢青草

因为青草可以喂羊也可以喂驴

最讨厌柠条

因为那东西既刺手

又容易挂绵羊的毛

就等于绵羊毛少卖了钱

几个月不去爷爷的坟

爷爷的坟上就长起一棵柠条

一看那形状

就像爷爷的身体

弯腰低头

老态龙钟

我对着柠条

响响亮亮

喊了一聲爷爷

那柠条微微地点了点头

两种门

我仔细思考过

这世上不外乎有两种门

一种门

我们能够看见

另一种门

我们肉眼看不见

比如

刚才我从一缕芳香里穿门而过

再比如

刚才你从一束阳光里穿门而过

总之

有许多许多我们看不见的门

但它们确实存在

有的人能穿过去

有的人穿不过去

哪怕这扇门是纸做的

没有解药

对不起

你的诗写得太好了

我不敢看

我怕中毒

你的这种毒世界上还没有解药

莫非传染

屋外的树叶逐渐变黄

深秋莅临

我一遍又一遍地感叹

时光之水流得太快太快

伏在桌上写诗

猛一抬头

发现窗台上的花叶也黄了数片

大脑立刻反应出

黄叶莫非传染

还是过敏

抑或流行

人有两个妈妈

人一生不是有一个妈妈

而是有两个妈妈

自己的妈妈怀孕了

肚子越来越大

直至产下孩子

当一个人没有了气息之后

又回到了大地妈妈的怀抱

一个坟

也像妈妈怀孕了

那里藏着的不是一个婴儿

而是一个老人

诗人们的桃花

这诗人们真有意思

你写桃花

我写桃花

他也写桃花

花了那么多力气

这桃花写来写去

还是桃花

不是杏花

挖苦菜

母亲六七岁的时候

全家上山挖苦菜

家里没有一粒粮食

不挖苦菜就得饿死

家家如此

挖苦菜的大人小孩遍布山坡

近几年

每到春天

山坡上也遍布了大人小孩

那是城里人

肥酒大肉不吃了

听说苦菜有保健功能

城里人抢着去挖苦菜

母亲说

苦菜好是好

但它总是苦呀

我们那时候不吃就会饿死

那是救命菜啊

不吃没办法

现在这城市人咱们理解不了

怎么专门找苦吃啊

从乳房到坟墓

人的一生

总要和几个圆的东西密切相关

出生后接触的第一个圆

就是吮吸母亲的乳房

上学后

总要用笔或者圆规

画左一个右一个圆圈

与文章时

总要隔几行就画一个句号

妻子怀孕后

看到那个日渐丰满的肚子

心里才高兴

孩子出生后

擦洗脏物需要一个圆脸盆

从学会自己吃饭

每顿饭都要端个圆圆的碗

这一端就是几十年

有一天不能端碗了

那么坟墓就在向你招手

真的有一天咽气了

儿孙们几锹黄土下去

一生就此打住

睡在圆形的坟墓下

别想再爬起来了

一生的长度

就是乳房到坟墓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