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悦
(东北师范大学 商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政府扮演着调控宏观经济的重要角色,政府补助是为实现既定的政治和经济目标而做出的一项制度安排,是政府引导公司行为的主要工具,政府补助通常金额巨大且具有无偿性。近几年来,获得政府补助的上市公司数量和补助金额都呈上升趋势,2012~2016年获得政府补助的A股上市公司占比从95.69%上升至98.20%。对如此普遍的补贴现象,其必要性和恰当性开始受到社会的关注,作为政府直接干预公司经营的手段,其“帮扶之手”的目的和作用引发了学者们广泛的思考与讨论。
国内外学者对政府补助的作用一直存在质疑,虽然进行了大量研究,却难以达成共识。一部分学者认为政府补助会产生积极的正向作用,即政府补助有效论。另一部分持政府补助无效论的学者却认为,政府补助不仅会对公司绩效产生不利影响,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而且企业寻租行为会减弱政府补助对创新活动(投入、产出)的激励效应[1]。寻租行为的存在会使政府补助资金分配不恰当,由于信息不对称,高管掌握着信息优势且拥有灵活使用政府补助的空间,因此高管很可能会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虑而扭曲政府补助的目的,最终使补助失效[2]。公司管理者的自利行为体现在多个方面,例如:利用职权增加在职消费[3];为掌握更多资源或获得更高报酬而过度投资[4];为保住自身职位不被他人取代而进行特殊投资[5];当公司面临被收购风险时,更多考虑自身利益的保障程度等[6]。那么,政府补助究竟是有助于我国现阶段上市公司的发展,还是与政府的出发点相反,存在管理者为谋取私利导致补助被滥用的问题?如果存在政府补助被滥用,管理者是通过何种方式操纵的?
为此,本文以2012~2016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从管理者自利行为视角切入,分三阶段展开研究。首先评估政府补助对上市公司财务绩效和市场价值的影响,然后构建政府补助导致管理者自利行为发生的条件因素,最后判断管理者通过何种方式操纵政府补助实现自利动机。本文的贡献可能体现在:(1)已有文献均采用扁平化结构模型研究政府补助相关的道德风险问题,而本文构建了三阶段立体研究模型,能够更加清晰地梳理政府补助导致管理者自利行为的作用机理,并发现其具体路径,增加了政府补助研究的理论深度。(2)管理者自利行为是较难评价的行为指标,以往研究多采用代理变量,存在指标虽多但直接关联性差的问题。很多学者采用自由现金流量衡量公司管理层的自利行为[4][7][8],但本文认为,自由现金流和可操纵性利润是产生管理者自利行为的前提条件,并不能作为其直接的衡量指标。因此本文采用高管薪酬和在职消费两个直接指标度量管理者自利行为。在进一步研究中,检验自由现金流和可操纵性利润是否为管理者自利行为发生的具体路径,构建更加客观的评价模型,为有效评价政府补助过程中的道德风险提供证据支撑,丰富了政府补助的经济后果研究和管理者行为研究。
持政府补助无效论的学者认为,政府在利用公共资源补助特定公司时,改变了资金分配的市场化原则,偏离了价值最大化的用途。因此,政府补助是一种低效的资源配置形式,这种行为实际上降低了社会资源分配的有效性,资源的错配即稀缺性资源集中于非生产性领域,会导致生产性活动(如R&D投资等)的挤出效应[9][10]。但持政府补助有效论的学者认为,政府补助可以在绩效、创新等方面对公司发挥正向作用,如夏林指出,政府的外在推动力能为加速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和缓解过剩产能开拓新的空间[11]。Tzelepis和Skuras研究表明,地方政府补助对企业的产出增长有显著正向影响,并且能增强企业的短期偿债能力[12]。李健等进一步研究表明,政府补助有助于缓解外部融资约束从而平滑创新投资波动,推动创新可持续性发展[13]。从微观公司层面看,中央和地方政府通过财政拨款、财政贴息、税收返还及减免等方式降低公司运营成本、充实可支配现金流,通过刺激创新活动提升公司获利能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公司的直接财务绩效;从资本市场角度看,获取大额政府补助的公司一般处于国家政策支持的领域,是具有发展潜质的公司,资本市场会给予一定的预期,未来成长空间会在市场价值中有所体现,上市公司的市场绩效可以得到提升。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1:
H1:政府补助能够提升公司绩效。
对上市公司而言,政府补助是非经常性收益,通常数额巨大,如果公司将补助视为较高的盈利,将会促使经理人员或者员工有机会去捕捉这种利润,进而导致他们的寻租行为[14],而不是依靠创新维持市场竞争优势。因此,现实中经常出现薪酬与业绩不联动的现象:上市公司发生巨额亏损时,公司高管依然坐拥可观的薪酬;高管薪酬增长速度远超过公司业绩的增长速度等。政府补助成为特殊集团谋取私利的工具[15]。由于存在大量政府补助,基于降低股东与高管之间代理成本的最优契约理论失去解释力,管理层权力理论应运而生。该理论认为,高管权力是其获取高额薪酬的主要手段。高管作为自利的个体,以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为目标,他们凭借手中的权力以及天然的信息优势,使政府补助成为其“伪装”业绩的指标[16],从而增加自身的薪酬[17][18]。
“在职消费”最早由Jensen和Meckling提出,他们认为在职消费是经理人在工作过程中享有的非货币性消费[19],是企业高管凭借其职位获取的除正常薪酬以外的额外报酬,也被视为一种隐性激励方式[20][21],对高管有特定的激励效果。作为公司正常经营的需要以及契约不完备的产物,在职消费行为本身具有一定的合理性,适度的在职消费是公司开展正常经营业务必需的支出,也是高管自我激励的一种有效方法。但是在很多公司,特别是存在“无偿”政府补助的情况下,在职消费远超出合理的水平,甚至成为高管侵占公司资源的途径,早已超出隐性激励的适度范畴。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合理预测政府补助更容易诱发高管的腐败行为,增加高管的决策风险和道德风险,具体包括高管获取超额薪酬、在职消费等隐性权力的寻租行为。因此,本文提出假设2:
H2:政府补助会导致管理者自利行为加剧。
本文以2012~2016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并对初始样本做如下筛选:(1)剔除金融、保险和房地产行业的样本,因为这几类公司的会计核算和财务特征存在特殊性,可能会对结果产生异常影响;(2)剔除ST和*ST状态的样本,因为这两类上市公司属于财务困境公司,可能会对结果产生异常影响;(3)剔除所需数据缺失的样本。为了消除异常值的影响,本文以政府补助变量为基础对所有数据在1%和99%分位上进行了Winsorize处理,最终得到托宾Q观测值5280个,其余变量观测值均为6295个。上市公司财务数据主要来自CSMAR数据库,本文使用的计量分析软件为Stata14.0。
1.政府补助。政府补助的衡量指标是政府补助金额与主营业务收入的相对值(Subsidy)。对政府补助的度量目前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以相对值指标来衡量,如邹彩芬、陈晓、张继袖等用政府补助金额除以利润总额、总资产或销售收入来衡量[14][22][23],蒋艳等用虚拟变量表示政府补助,若政府补助与总资产的比值大于本公司的均值则取1[24];另一种是用绝对值指标衡量,如步丹璐采用的是上市公司披露的“营业外收入”中“政府补助”项目的具体金额,而且就软约束和硬约束补助做了区分[17]。本文在综合考虑已有研究的基础上,采用CSMAR数据库中披露的营业外收入项目,并根据补贴项目的明细情况进行手工筛选,包括上市公司年报中披露的政府奖励、财政拨款、财政贴息、税收返还及减免等项目。为消除公司规模的影响,本文采用政府补助的实际数除以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衡量,同时采用政府补助与总资产的比值进行稳健性测试。
2.被解释变量。(1)公司绩效。为了从不同角度评价政府补助对公司绩效的影响,本文选取总资产收益率(Roa)①和托宾Q值(TobinQ)分别衡量财务绩效和市场价值来反映公司绩效。(2)高管薪酬水平。学术界对于高管薪酬的度量通常分为两种,第一种是采用前三名高管的薪酬总和或者平均值作为高管薪酬,第二种是采用整个管理层的薪酬总和或平均值度量。两种方法的区别在于对高管一词的理解不同。本文认为,高管是对公司经营有决策权的所有管理人员,即所有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而非仅前三名管理者。因此,本文采用管理层平均薪酬除以主营业务收入(Epay)作为公司高管薪酬水平变量。(3)在职消费。本文结合权小锋、陈冬华、卢锐等采用的方法[25][26][27],从公司“管理费用”项目中手工筛选,收集了与公司高管人员在职消费最可能相关的八大类费用项目,为消除规模影响,采用公司当年在职消费数额与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Npc)衡量公司高管在职消费水平。
3.控制变量。参考政府补助和管理层自利行为的相关文献,本文选取如下控制变量:总资产收益率(Roa),表示公司业绩,为净利润和总资产的比值;公司规模(Size),等于期末总资产的自然对数;公司成长性(Growth),等于营业收入增长率;资本结构(Lev),即资产负债率,等于期末总负债与期末总资产的比值;股权集中度(Shr),等于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高管持股比例(Mshr),等于管理层的总持股比例;总经理与董事长是否两职合一(Dual),当总经理兼任董事长时取1,否则取0;股权性质(State),区分为国有控股和非国有控股,取1代表国有控股公司,取0表示非国有控股公司。除此之外,本文引入行业(Indu)和年度(Year)虚拟变量对行业和年度进行控制。
本文构建模型(1)~(4)检验政府补助对公司绩效和管理者自利的影响(假设1和假设2),具体模型如下:
Roa=β0+β1Subsidy+β2Size+β3Growth+β4Lev+β5Shr+β6Mshr+β7Dual+
β8State+∑γiIndui+∑μjYearj+ε1
(1)
TobinQ=β0+β1Subsidy+β2Roa+β3Size+β4Growth+β5Lev+β6Shr+
β7Mshr+β8Dual+β9State+∑γiIndui+∑μjYearj+ε1
(2)
Epay=β0+β1Subsidy+β2Roa+β3Size+β4Growth+β5Lev+β6Shr+
β7Mshr+β8Dual+β9State+∑γiIndui+∑μjYearj+ε1
(3)
Npc=β0+β1Subsidy+β2Roa+β3Size+β4Growth+β5Lev+β6Shr+
β7Mshr+β8Dual+β9State+∑γiIndui+∑μjYearj+ε1
(4)
本文通过以上模型,首先检验政府补助对公司财务绩效和市场价值的影响,然后判断管理者是否存在利用政府补助自利的行为,即管理者是否利用政府补助增加自身薪酬以及在职消费,最后进一步研究管理者自利的途径,管理者是否通过可操纵性利润和自由现金流实现自利,即可操纵性利润和自由现金流是否在政府补助与高管薪酬、在职消费的关系中存在中介效应。
表1报告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②。从中可以看出,政府补助(Subsidy)的均值为0.0128,中位数为0.0061,标准差为0.0239,说明样本公司间获得政府补助的金额差别较大。反映公司绩效的Roa和TobinQ的均值分别为0.0336和1.9381,标准差分别为0.0529和1.7150,说明上市公司的盈利能力和市场价值也存在较大差异。
样本公司高管薪酬水平(Epay)的均值为1.84E-04,最大值为0.0115,最小值为3.56E-07,说明高管薪酬支付水平两极分化严重,平均薪酬最高的公司薪酬占销售收入的比例超过1%。在职消费(Npc)的均值为0.0085,最大值为0.1959,最小值为3.17E-05,可以看出部分公司在职消费金额过大,可能存在较严重的管理者自利行为。从公司的成长性(Growth)来看,样本公司的均值为0.1132,标准差为0.3406;从资本结构(Lev)来看,样本公司的均值为0.4519,标准差为0.2006。公司绩效、成长性、资本结构的显著差异与政府补助的获取金额存在一定的关联性,因此也可能对管理者在利用政府补助时表现出的自利行为构成一定的影响。股权集中度(Shr)和高管持股比例(Mshr)的均值分别为0.3494和0.0992,两职合一(Dual)的均值为0.2175,股权性质(State)的均值为0.1941,说明大股东的持股比例远高于管理层,但国有股的比例并不高,两职合一的公司占少数,说明在公司治理层面大股东应该能够对管理层的自利行为有一定的制约作用。
表1 描述性统计
主要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分析表明③,政府补助(Subsidy)与高管薪酬(Epay)、在职消费(Npc)的相关系数为正,初步支持了假设2。政府补助(Subsidy)与其他控制变量基本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存在相关性,说明控制变量的选择是合适的。各控制变量之间的相关系数基本都小于0.5,表明本文的模型不存在明显的多重共线性。
本文对模型(1)~(4)进行回归分析,检验假设1和假设2,回归结果见表2。从表2可以看出,政府补助(Subsidy)与公司财务绩效(Roa)和市场价值(TobinQ)均呈正相关关系,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这说明政府补助投入到公司后,能够被公司利用,对提高公司财务业绩和市场认可度起到了正向的引导作用,假设1得到验证。在控制变量方面,公司成长性(Growth)与绩效正相关,资本结构(Lev)与绩效负相关,均符合一般上市公司的规律。在公司治理层面,股权集中度(Shr)与绩效正相关,特别是与市场价值TobinQ的相关系数较大,这说明大股东控制能力越强的公司业绩水平越高。而高管持股比例(Mshr)增加会提高公司财务绩效,但对市场价值的影响不显著。再结合两职合一的系数,可以看出董事长和CEO是同一人更有利于公司业绩的提升。这与国外学者基于委托代理理论的研究结果不一致,已有研究一般认为两职合一不利于公司治理水平的提高,但是两职合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代理成本的增加,可能更符合我国公司现阶段发展的状况。这些公司治理指标共同反映出一个显著的问题,即公司管理者虽然持有一定的股份,但如果不是大股东,仍然会存在道德风险问题,表现在管理层控制权与财务业绩(即短期业绩)联动,而与市场业绩(可看作是长期业绩)不联动,即管理层更关注短期财务业绩,因为高管薪酬回报的主要部分仍取决于公司的财务表现;同时管理层会减少对公司长期业绩的关注,因为市场价值更多地反映投资者对公司未来的预期评估。
表2 模型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5%和10%的水平上显著;括号中的数字表示双尾检验的t值。下表同。
政府补助(Subsidy)与高管薪酬(Epay)和在职消费(Npc)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这说明,虽然政府补助有利于增加公司绩效,但同时也加剧了管理层自利行为。政府补助作为薪酬业绩的噪音,会刺激高管去捕获这种利润,进而滋生高管不思进取的偷懒及寻租行为[16]。无论高管将政府补助用于虚构利润粉饰公司业绩还是直接攫取私利,都可以使得高管薪酬水平显著提高。这说明,政府补助的对象发生了异化,企业存在利用政府补助向高管发放薪酬的行为[28],而薪酬与公司业绩负相关的情况更加说明企业高管超额薪酬是利用政府补助谋取私利的结果[16]。政府干预的低效性以及高管的寻租行为极易造成政府补助成为高管变相分红的盛宴[28]。管理者的自利行为导致政府补助被挪用,改变了政府补助原本的使用方向,这也将导致政府补助的实际使用效率和有效回报率被管理者的自利行为降低。实证结果支持了假设2,即管理层存在利用政府补助满足个人私利的行为。此时,政府补助的作用已经发生了扭曲,政府补助资金的配置效率也会受到影响。由此可见,上市公司高管薪酬契约离最优薪酬契约的要求还很远,管理层权力理论更能解释目前上市公司“穷庙富方丈”的现状。
在控制变量方面,成长性(Growth)与自利行为负相关,这不仅与周霞研究发现的政府补助对处于成长期的企业所产生的经济绩效最为显著这一结论相一致[29],而且更进一步挖掘出背后的原因,即对于高成长性公司而言,管理者更关注公司发展,而非攫取自身利益,因此政府补助的作用效果最为显著。资产负债率(Lev)与自利行为负相关,表明负债水平较低的公司管理者自利行为较多。股权集中度(Shr)和高管持股比例(Mshr)均与自利行为负相关,这与公司的股权激励初衷相一致,即大股东和管理者持股比例越高越会为公司长远发展考虑,能够有效抑制管理者短期自利行为的发生。并且当两职合一,或者国有股发挥一定的监督作用时,自利行为得到了较好的约束。该实证结果为公司治理机制的有效设计提供了合理的证据。
利润操纵是企业管理层在会计准则允许的范围内,通过会计政策选择和会计估计变更等手段调整或者隐瞒企业对外报告的真实业绩,以达到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行为[30]。委托代理观认为,公司管理者为了实现股东希望的业绩目标而产生操纵盈余的行为,如利用政府补助操纵利润进行盈余管理,增加当期盈余提高业绩或者调低当期盈余为公司将来的业绩提升做准备,从而实现提高薪酬或者自身声誉的自利目的。已有研究证明了政府补助很可能会被高管利用并参与上市公司的盈余操纵,同时降低了盈余质量[23]。但这部分文献中的模型一般直接把盈余管理作为管理者自利的替代变量,这种做法欠缺一定的科学性,因为两者不为充要条件,盈余管理的目的和管理者自利行为的表现均是复杂的。为此,本文试图研究管理者自利的路径,即实证检验上市公司高管在使用政府补助的过程中是否通过盈余管理实现自利。
对于可操纵性利润,学术上存在基本琼斯模型、修正琼斯模型等7种常用的截面操纵性应计利润模型。黄梅、夏新平的测试结果表明,分年度分行业回归的截面修正琼斯模型在模型设定和盈余管理的检验能力方面表现更佳[31]。因此,本文采用分年度分行业回归的截面修正琼斯模型进行可操纵性利润的实证研究,并用还原的可操纵性利润与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衡量。可操纵性利润采用如下模型计算:
TAi,t=NIi,t-CFOi,t
(5)
(6)
(7)
(8)
式(5)~(8)中,TAi,t为总应计利润;NIi,t为第t年的净利润;CFOi,t为第t年经营活动净现金流量;Ai,t-1为期初总资产;ΔREVi,t为销售收入变动,等于本年度销售收入减去上一年度销售收入;ΔRECi,t为应收账款变动,等于本年度应收账款减去上一年度应收账款;PPEi,t为当期固定资产净值;NDAi,t为非可操纵性应计利润;DAi,t为可操纵性应计利润,由总应计利润减去非可操纵性应计利润得到,即模型(6)中的残差项。本文为了保持变量标准化的一致性,在模型(8)得出DAi,t的基础上乘以期初总资产进行还原后再除以当期主营业务收入,得到下文回归模型中的变量Da。
为检验高管是否通过操纵盈余达到自利目的,本文借鉴温忠麟等的方法[32],检验可操纵性利润在政府补助与高管薪酬和在职消费关系中的中介效应,设定如下路径模型:
(9)
(10)
(11)
式(9)~(11)中Da为可操纵性利润,为中介变量;控制变量仍选取总资产收益率(Roa)、公司规模(Size)、公司成长性(Growth)、资本结构(Lev)、股权集中度(Shr)、高管持股比例(Mshr)、总经理与董事长是否两职合一(Dual)以及股权性质(State)等,并对行业(Indu)和年度(Year)虚拟变量进行控制。中介效应检验的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
从表3中的实证结果可以看出,加入中介变量后,政府补助对高管薪酬和在职消费的回归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可操纵性利润同样与高管薪酬和在职消费显著正相关,这与本文预期相一致,说明公司管理层通过盈余管理行为即调整可操纵性利润改变政府补助用途,增加自身薪酬和在职消费,达到获取私利的目的。该实证结果支持自利动机假说,并清晰给出了管理者自利行为的操作路径。
根据Jensen的自由现金流量假说,两权分离的存在使现金流控制权掌握在经营者手中,经营者与股东往往存在利益冲突,而且当企业的自由现金流较多时,这种冲突会更加严重,从而使代理成本增加[4]。政府补助带来大量的自由现金流使企业具有产生委托代理成本的前提条件[19],即政府补助一方面通过增加企业自由现金流,使高管控制更多资金,为在职消费提供了前提;另一方面又使高管获得了更多在职消费的机会,为其提供了渠道和便利。刘银国、张琛通过研究证实,企业过度持有现金流量会助长高管的在职消费,产生高昂的代理成本,即自由现金流量与在职消费水平正相关[33]。因为自由现金流更能体现公司管理者可自由支配的现金余量,所以本文采用自由现金流反映管理者自利行为发生的前提条件。在定义自由现金流量水平时,参考了Copeland等提出的自由现金流量计算方法[34]。为消除公司规模对自由现金流量的影响,使自由现金流水平与其他变量具有可比性,本文选取自由现金流与主营业务收入之比进行衡量,计算公式如下:
(12)
同样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探求高管是否通过改变自由现金流实现政府补助的自利行为,为检验自由现金流是否在政府补助与高管薪酬和在职消费之间发挥中介效应,设定如下路径模型:
(13)
(14)
(15)
式(13)~(15)中Fcf为自由现金流,为中介变量;控制变量同上文。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由表3可知,自由现金流与政府补助显著正相关,但是与高管薪酬不相关,与在职消费显著负相关。进一步采用Sobel检验,自由现金流与高管薪酬的回归系数仍不显著,故可以说明自由现金流在政府补助与高管薪酬中不发挥中介效应,即高管虽然存在自利行为,但并非通过增加自由现金流实现。该结果与已有文献和本文假设存在差异,这可能与政府补助形式的多样化存在一定关系。因为我国政府补助只有一部分为直接现金补贴,更多的补助金额体现为税收减免、税收返还等方面,显然这些补助方式并不会增加公司自由现金流,自然也不会成为管理者自利的前提条件。而与此相对应的可操纵性利润则表现为完全中介效应,说明在政府补助的获取和使用过程中,管理者使用了盈余管理手段以实现自利目的。
本文进一步做了如下稳健性检验:(1)更换政府补助变量,采用政府补助与总资产的比值进行衡量;(2)更换高管薪酬、在职消费变量,改用高管薪酬、在职消费与总资产的比值衡量;(3)更换可操纵性利润变量,改用可操纵性利润与总资产的比值衡量。重新检验以上模型,得到的结论是,政府补助会增加公司财务业绩和市场价值,但同时也导致了管理者自利行为的增加;可操纵性利润在政府补助与管理者自利行为之间起到中介作用,得到的结论与上文实证分析结果基本一致,验证了上文假设。由于篇幅限制,在此不列示。因此,本文的实证结果是比较稳健的。
表3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本文考察了政府补助对公司绩效的作用以及是否会引起管理者自利行为的加剧,并进一步研究了管理者增加自利行为的具体实现路径,研究发现:(1)政府补助能够提升公司财务绩效和市场价值;(2)政府补助加剧了管理者自利行为;(3)发展速度较快的公司管理者自利行为较少,表明管理者更关注成长性公司的未来,减少谋取私利行为;(4)负债水平较低的公司管理者自利行为较多,同时也说明公司财务风险升高会导致管理者自利行为减少;(5)大股东持股比例高或者存在国有股,有助于对管理者的自利行为进行监督,可以避免高管追逐短期财务绩效;(6)政府补助会引起管理者更多地采用盈余管理手段以增加可操纵性利润,实现自利目的,即增加管理者薪酬和在职消费水平。该研究为委托代理理论提供了更加丰富的佐证,也为缓解道德危机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有效路径。
根据上述实证研究结论,可以得到如下启示:(1)政府对符合国家相关政策的公司进行补助是有必要的。但是如果高管将政府补助看成“唐僧肉”,那么利用政府补助谋取超额薪酬和大额在职消费的自利行为就会增加,这不仅会直接导致公司效率下降,股东利益受损,严重时甚至会降低社会资源的有效配置。(2)政府要建立严格的审核机制,规范补助的范围,保证补助的公平。杜绝不合理政府补助和软约束政府补助,同时要按照明确的法律法规来执行,信息公开透明化,从源头上纠正政府官员或公司高管使用政府补助的随意性。(3)从公司内部治理角度看,有效的权力约束与制衡机制是限制高管权力膨胀、提高治理效率的有力保障。只有在高管权利与道德风险间找到平衡点,高管短视利己的寻租行为才能得到抑制。(4)完善高管薪酬设计。高管虽然持有上市公司股份,但是持有量并不足以使高管利益与大股东利益以及公司发展相一致,高管仍过多关注短期财务绩效,忽视公司长期市场价值和未来发展空间。因此,限制上市公司高管不合理高薪的同时,应避免薪酬与财务业绩的单纯挂钩,建立更多维的薪酬评价体系,从源头上防止高管滋生寻租动机。(5)上市公司财务制度的完善是抑制高管盈余操纵的必要手段。建议通过内部监督和外部审计、监管使公司的财务行为更加透明,审计师应多关注盈余管理行为,压缩管理层对财务业绩的操纵空间,这不仅能够有效保障公司业绩回归真实,减少管理者自利行为发生,也是对全体股东利益的有效保障。
注释:
①在模型(1)中,为研究政府补助对公司绩效的影响,将总资产收益率(Roa)作为被解释变量。在模型(2)、(3)、(4)、(9)、(10)、(11)、(13)、(14)和(15)中,由于研究内容不同,被解释变量改变,模型采用学术界普遍做法,选取总资产收益率(Roa)作为控制变量。
②东北师范大学商学院研究生黄鑫楠在此文的数据搜集和处理过程中做了大量工作,特此表示感谢。
③由于篇幅限制,本文未报告相关性检验结果,数据资料留待备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