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鹏(上海大学图书情报档案系)
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使计算机、网络、数字化、图像化技术向各个学科延伸,取得了诸多建树。通过计算机编程、图像处理、统计分析等技术解决人文领域研究中存在的问题,拓展了研究方法及思维模式,逐渐形成了一门新的学科交叉研究领域——数字人文。
这一领域的名称从最初的“人文计算”(Computing in the Humanities)逐步演化成数字人文(Digital Humanities)。通常认为,数字人文发端于20世纪40年代末,意大利神父Roberto Busa构思利用计算机解决人文科学研究问题,由此打开了电子化处理时代。[1]20世纪90年代,逐渐形成了相互交叉的人文计算学科,90年代后期,人文领域更加频繁地使用各类数字技术处理资料。进入21世纪后,超文本技术带来的技术革命使知识生产更加网络化,视频、虚拟现实、全息投影等技术都向着更复杂、更广泛、更专业的方向发展。在数字时代背景下,研究者们习惯使用计算机来传播、创造知识,原有的知识生产模式逐渐被计算机所替代,数字化科研成为当下主流的科研生产方式,大量的数据直接推导了第四种科研范式——数据密集型科学的产生。因此,原有的“人文计算”已经不能满足全面反映自身的内在特征,后采用“数字人文”这一称谓来特指这一类研究领域。
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的Unsworth教授指出,“数字人文”是一种代表性的实践、一种建模的方式,或者说就是一种拟态、一种推理、一个本体论约定,这种代表性的实践可一分为二,一端是高效的计算,另一端是人文沟通。[2]Julia Flanders教授认为,数字人文学是一个研究领域,其特征在于对数字媒体产生的表面信息与信息结构同产生它们的文化结构之间的关系进行批判性分析;或者它的特点是对人文学科如何在数字媒体中产生、消费和转变。[3]用一个较为简单的定义,可以将数字人文定义为“关于在人文数字资源领域的研究与教学”。[4]
数字人文领域的发展得到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国内外均设立了数字人文研究中心,旨在通过利用各类技术手段让文学、历史、哲学、考古、美术、音乐、宗教、社会等科学领域相互融合以取得更深入的研究成果。如,国际数字人文联盟、数字人文学会、美国斯坦福人文实验室、美国马里兰大学科技人文研究机构、伦敦国王学院人文计算研究中心、伦敦大学学院数字人文中心、日本立命馆大学日本文化艺术数字人文中心、武汉大学数字人文研究中心等。同时,在国际上已经形成了许多较为成熟的数字人文学术研究共同体,集项目申报、实验联合开展、项目研究团队组建、远程技术支持、项目硬件保障和数字人文学位授予、数字人文专业人才联合培养等于一体的数字人文综合体系。
信息高度集散的图书馆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新兴的研究领域。数字人文研究人文科学领域所使用的方法论和认识论与图书馆研究存在一致性,数字人文研究与图书馆工作和发展有相同的意义,都是致力于促进文化信息资源的广泛获取、创新科研数据的处理和研究方法、促进学术沟通、加强学习和教学同时提升文化信息资源的公众影响力。[5]图书馆学的理论、方法及实践与数字人文研究具有协同发展趋势。从技术应用和数据基础的角度看,图书馆学是数字人文的基础学科,也将是数字人文成果的主要应用学科之一。[6]
数字人文的研究和学术活动。人文学者的研究项目以及由此产生的相关工作相对复杂,可能涉及到分阶段、分内容、分模块的制作,除了专业学者外,还需要专门掌握技术技能和数字工具的技术专家团队共同协作,以便进行数据可视化、文本挖掘、数字编辑和分析、转录等工作。
学者是整个项目的核心,他们可能对项目已经有了一定的构思或者寻找到了理论依据,并能够提供数据或者能够指出采用何种方式获取数据并取得成果,对于研究方法和研究工具的使用较为精通,但是缺少使用、获取信息以及架构信息系统等方面的知识。技术人员能够对繁杂的数据进行加工处理、创建用户和客户端直接的链接和用户界面、维护系统正常运行、解决数据系统保存和处理问题,能够对系统故障和日常系统维护提供最为专业的解答。但是,技术人员在项目内容深度上缺乏专业培训,对于内容准确性不敏感。
随着数字化的深入发展,图书馆员已经从传统的“仓库保管员”和“管理员”转变成为信息的“收集者”和“生产者”,能够对读者的信息需求进行有效评估和预测。在数字人文项目中,图书馆可以为学者和技术专家搭建各种类型的数字项目,创建各种协作模式,保证整个项目的顺利实施。总体来看,学者提供内容知识或规划项目研究方向,技术专家提供技术技能,图书馆人员对于数字人文研究进行总体理解与把握,为各方搭建沟通平台。从学科知识和技术工具的角度,图书馆在所有参与者之间具有协调的独特位置。
在数字人文项目最初规划建立阶段,图书馆需要确定是否参与该项目,思考项目规划过程以及通过何种方式吸引学者参加。在一个项目的初步计划阶段,图书馆的贡献可以成为整个项目的努力方向和后续进一步推进的路径。图书馆参与数字人文项目时,选择项目主题,确定选题范围和内容,提出有价值的问题,如,哪些方式是使用者接受度最高的、哪些内容最能吸引学者的参加、哪些内容是当前学者最关注的。此外,图书馆与学者之间的良好合作关系可以带来更好的效果,学者可以确定选题内容的严格性,而图书馆能够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更有针对性的方法和路径。[7]图书馆能够根据其馆员的资料收集能力或本机构已经保存的材料是否能够支持原始研究问题的能力做出决定,而不仅仅是由教师或者学者的个人兴趣做出决定。[8]图书馆学科馆员有助于平衡项目技术人员的观点,扩大选择标准,超越技术考虑因素。
在数字人文项目实施期间,图书馆在整合各类资源的基础上,为学者和技术人员搭建交流沟通的平台,并使其获得最佳的用户体验。如果图书馆学科馆员掌握了计算机知识或熟练应用数据分析工具,他们还可以提供数据理解、解读学科方法、分析数据结果,以回答相应的问题。如,技术人员可以使用文本挖掘工具Voyant分析学者的资料,该软件可以分析文字的使用和邻近性、提供单词统计工具,而图书馆学科馆员可以帮助学者提取结果中所包含的信息。
在与数字信息源交互时,图书馆可以充分利用其对信息寻求习惯和最终用户行为的知识。在大数据时代,图书馆可以挖掘用户行为背后蕴藏的需求,而数字人文项目的目的正是满足用户需求、实现文化信息整理。Harkema等人指出,图书馆馆员负责评估他们的学者和学生社区的需求,并为他们提供最好、最相关的资源。[7]
在数字人文项目结束后,图书馆可继续提供服务。图书馆可将项目成果保存于馆内,做好项目成果的宣传、服务、保护工作,使项目成果更加容易被搜寻、易于使用和妥善保存,并在一定条件下形成产品的迭代更新。图书馆还可以通过与用户的互动,收集用户对于项目成果的满意度评价,在项目推广和内容更新方面提供反馈数据。通过观察用户行为,协助保持项目内容的时效性,将需要更新的问题及时反馈给技术专家;通过与学者、用户互动,使项目成果达到最佳效果;搜集用户对于项目的满意度,反馈项目在立项、资金支持方面是否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图书馆应主动寻找机会和合作者。作为信息集散地,很多项目都是从图书馆内部开始孵化的,因此,在项目策划时往往出现较少考虑馆外专家及学者的情况。图书馆应积极与各领域专家学者联系,寻找对项目有兴趣且愿意为项目提供智力支持或技术支持的专家学者,组建一支人员结构合理的项目队伍,保证项目能够顺利实施。同时,图书馆可以主动发布一些已有的资金支持信息,鼓励学者或者技术人员主动提供想法。图书馆发挥建设平台的作用,给较少接触这种方法的技术专家或者是有较好想法但是资历不够的学者提供一个可以通过项目进行创新性合作的交流平台。如,在英国伦敦国王学院图书馆,由历史学科图书馆馆员牵头开展“新法语歌曲和经文歌的引用与参照:记忆、传统和创新”项目,在这个项目资料中包含法国和葡萄牙作家的作曲手稿,为此,历史学科馆员与法语、葡萄牙语系的学者直接进行了交流,他们共同意识到这个项目可以帮助有兴趣使用这些资料的人员一起创建更多的新的数字项目。大学图书馆和法语、葡萄牙语系已开始合作,旨在与其他校园部门和法语文化机构联系,寻求这一大型数字人文项目的支持。[9]
数字人文学科的最终成果兼具教学研究性质和公共服务性质,且两者的界限随着项目的进展而发生改变。作为社会服务部门,图书馆设立精品项目名单能够兼顾教育科研和公共政策服务性质,引导研究向着保护文化、传播文化的方向发展。清单的设立不是去打击学者的积极性或谋求其成果所带来的利益,而是为了找到当下最具有前沿、保护和应用价值的项目。
数字人文项目涉及方面较多,在专业学院中可能难以得到足够的跨学科平台支持,图书馆应主动提供这一服务。在设立精品项目名单时,图书馆应对项目进行广泛审查,根据馆藏资源和学者的实际情况推出一批精品项目,集中构建资金支持的精品项目名单。在项目结束之前要对其进行评估,虽然每个项目的学术领域不同,项目运用的研究方法、分析工具都有所不同,但是应该要确保其完成了某些关键性项目,能够在该领域中取得一定的成果。对于没有获得资金支持的项目,也应该邀请专业人士来对项目进行指导,力争能够突出重点项目,兼顾到普遍项目。某些项目可能只是因为评估员的学科背景、科学范式的不同而导致没有列入精品项目,但是只要这个项目最终能够在实际意义上记录并有效传播数字人文知识,那么这个项目就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和实践价值,在未来可以考虑给予肯定和支持。
图书馆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栋建筑或一个地方,然而随着在线资源的增长和用户个性化需求的变化,不能够再将图书馆简单定义为一个获取文献资源的地方,而应该充分利用馆内空间,提供共享的学习空间,激发研究生产力,鼓励头脑风暴,支持深度学习、深度阅读。① 提供非正式协作空间,使之成为具有创新活力的平台;② 提供馆藏资源满足对于馆藏数字化的加工,提供软件、技术平台支持等;③ 提供专业化数字管理团队,提供数字摄影、界面设计、节目整编、地理空间构建、数据管理和可视化等服务。
图书馆支持数字人文的一种体现就是把科研生命周期视为自身的服务流程,鼓励研究成果的创新性使用和转换,图书馆可以提供最佳的数字人文空间、技术和创造性组合,突破原有的学术领域边界,深入了解各个项目都在从事什么样的研究与实践工作。为了提供更好的服务,图书馆馆员可以采取的策略有:①积极参与到项目进程中,定期主持召开研讨会以及时跟进项目进度;② 及时了解数字人文项目中所需要的空间,无论是实体空间还是线上的空间资源;③与数字人文项目中心的负责人对接,这也是图书馆更好了解项目内容,促进项目成果更好地被利用的一个潜在途径。
图书馆馆员在数字人文项目团队中是不可缺少的,他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和智力服务,并成为整个平台的搭建者。选择、收购、编目、访问、保存、在线系统开发和数字化等是馆员最熟练的技能,[10]而这些技能对于开展数字人文项目的成功与否至关重要。虽然项目成员可以通过馆员学习完成数字人文项目所需的技能(如,文本编码、元数据创建及保存等),但是馆员在项目创建过程中支持数字人文学科项目的基本方式和传播途径是无法被替代的。许多项目成员都依赖于作为联络员的馆员,馆员让校园服务和资源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图书馆的资金支持渠道通过馆员进行牵线搭桥,而资金是整个数字人文项目顺利开展的有力保障。
同时,由馆员开展的项目培训也是项目顺利进行的重要保证,通过培训来提升整个团队的信息素养,确保项目团队成员能够准确了解项目实施的内涵和意义,保证实施过程的顺利进行。馆员的专业知识对于项目研究所需的资源和方法至关重要,图书馆根据项目需求及其自身资源进行分配,给予成员特定的技能培训,提供适当的研究材料,并支持成员的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有更多的馆员参与到了项目的建设中,有助于项目合作伙伴的寻找和资源的聚集。
图书馆是数字人文项目的最佳合作伙伴,图书馆可以根据项目要求制定项目数据管理存储计划,增设面向数字人文的机构资料库,为数字化材料、开发工具、计算机代码和数字运算符等内容提供原型保存以维持后续更新所需。其中,对数字化内容存储的常态化更新是保证数字人文项目长期有效及可持续利用的一项重要工作。OCLC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指出,图书馆是数字人文项目研究成果保存的理想场所,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图书馆的基础架构与设施是维系这些数字化项目可持续发展的唯一希望,因为图书馆拥有相对稳定的财政来源,而这对于数字保存来说至关重要。[11]
除了数字人文项目的存储,知识产权界定也是图书馆对数字人文项目的重要保护举措。图书馆应该与项目委员会共同制定一个良好的知识产权保护细则,明确数字人文项目的公开程度、项目开发工具的分类保护和开放使用等细节。对于项目成果或者是一些社会捐赠的特殊成果,图书馆要明确其知识产权使用范围和规范,在项目成果能够得到保护的前提下项目成果能够服务于社会大众。
图书馆提供分析工具的说明性文档、使用视频可帮助用户了解和使用数字人文项目成果。通常情况下,有些项目工具的用户手册和操作方法视频非常详细,但是一些特定工具通常是为特定目的而开发的,这些工具几乎没有使用说明文档或者是使用视频资料。因此,这些说明性文件对于一些开源或免费的工具尤其重要。在操作遇到问题时,说明文档可以帮助用户解决很多问题。图书馆在项目结束后整理数字人文开发工具时应该完善这一资料,寻求开发者或者项目制作人进行文档制作,这样既能够扩展项目工具的使用也能够为后期项目更新维护提供资料。同时,大型数字人文项目可能会举办公共论坛,发布正确的工具操作视频、保持论坛的活跃度也是图书馆在维护数字人文项目中的一个重要责任。
项目的稳定性包括项目成果最终有序的保存和利用,以及在项目开发过程中附加开发的项目专属工具的传承。由于图书馆和档案馆对于项目稳定性和保存时效的标准不一致,所以不能将所有的资料一次性全部交由档案馆保存。同时,技术的快速变革会导致一些项目内容过快被淘汰,这时图书馆需要对项目中仍然可以使用的开发工具进行筛选和保存。在现在技术条件下,要求一种开发工具能够长久使用是不合理的,故图书馆必须识别这些工具是否仍然具有保存价值。图书馆对于项目的使用年限要有合理预判,如果一个项目需要生存的年限较长,则应该采取更保守的方法。如果每个人都从一开始就认为项目不会持续下去,那么合作者就应该认识到项目稳定性出现了问题。因此,图书馆从项目一开始就应该让每个人明确对项目的期望并提出合理的项目持续性意见。
数字人文项目是资源、技术和研究的融合产物,是促进研究员与图书馆开展协同工作的良好机遇。图书馆参与数字人文研究与实践,不仅是拓展图书馆功能、增加服务类别、巩固专业地位的机遇,而且能够开发图书馆的新功能。但目前,图书馆在数字人文项目发展中处于探索阶段,成功案例瘳瘳无几。未来,图书馆要改变服务思想,积极探索学术研究前沿,调整自身功能定位,做好充足的资源准备,借助数字人文项目开展学术跨界合作,促进面向数字人文的图书馆科研支持服务登上新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