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桂,梁 敏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20世纪80年代石黑一雄在英国走红,他与奈保尔、拉什迪并称为“移民三雄”,他们在文化身份上有相似之处,但石黑一雄又是一位特别的作家,他被誉为“寻觅旧事”[1]的圣手,具有国际主义情结和视野。他的写作摆脱了民族、国家视野的限制,自如地游走于东西方文化之间,对战争、殖民、政治事件等进行书写和反思,从而描绘出具有普适意义的人类生存图景。无论是写作题材、还是叙事形式,石黑一雄的创作都暗合了新历史主义批评的一些理论主张,他往往从个体的角度出发探寻历史事件背后的人类命运和个人情感。在其新作《被掩埋的巨人》中,作家延续了以往对历史和记忆的书写,但将问题推到了一个更尖锐的层面,即记忆被呈现之后怎么办?他以一场屠龙之旅为主线,从个体和民族两个层面书写和反思了个人和历史的关系,揭示了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
石黑一雄的作品经常运用历史事件作为小说的前文本,从个体角度出发,通过塑造人物形象来表现历史,注重描绘普通民众的生存状态,发掘隐藏在个体经历中的历史真相。如《远山淡影》和《浮世画家》以二战前后发生的历史事件作为写作背景,《上海孤儿》以中日交战为故事背景等。对历史的执着探求贯穿了石黑一雄创作生涯的每一阶段。在新作《被掩埋的巨人》中,石黑一雄延续了这一写作传统,但与以往致力于对20世纪初帝国旧秩序崩塌的书写不同,这一次作家将写作的背景移到了亚瑟王时代的英国。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对不列颠的老夫妇,他们所处的村庄里,村民们都受着被称为“迷雾”的失忆症的困扰。偶然的一次机会,他们回忆起还有一个儿子,经过商量,夫妻俩决定踏上寻子之旅。一路上他们先后遇见了一个撒克逊武士维斯坦、一个小男孩埃德温,还有一位年迈的亚瑟王骑士高文,在与这些人的相处中夫妻俩逐渐揭开了“迷雾”的真相:原来当年亚瑟王打败撒克逊人后,为了让撒克逊人忘记曾经被屠杀的记忆,亚瑟王让魔法师梅林施下一条魔咒,创造了母龙克瑞格,母龙呼出的气息可使人失忆。如此一来,撒克逊人就不会想起曾经的杀戮,战争和复仇就能避免。但小说中撒克逊武士维斯坦的使命却是杀掉母龙,从而恢复记忆,完成复仇。
不列颠人和撒克逊人的侵略战争是小说的故事底本,作者通过对几个主要人物人生经历的讲述来探讨个体在历史洪流中如何自处的问题。亚瑟王、高文骑士、梅林法师、母龙、食人兽、小精灵这些欧洲传奇故事中的人物和意象在小说中都有呈现,尤其是高文骑士在小说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谈到写作初衷,作家说道:“我对人们通常所说的亚瑟王时期的事物不感兴趣,带着尖顶帽子的夫人、骑士比武之类。但是我想,这个荒凉、诡异、没有文明的英格兰,他可以是非常有趣的。”[2]关于亚瑟王人物在历史上是否真实存在过,到今天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但专家普遍认为确有其人。《威尔士编年史》中的记载是:在巴顿山的最后一场战役中,亚瑟王仅凭一己之力就歼灭了960人,彻底打败了强敌撒克逊人,为不列颠带来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战后和平岁月。石黑一雄在采访中承认,是南斯拉夫的解体促使他重新反思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影响,小说《被掩埋的巨人》即是对这一问题思考的产物。但为了让读者不受任何语境限制去阅读作品,作家用了一个亦真亦幻的传说作为写作背景,刻意制造了一种疏离感,使得读者能够抛开现实的牵念而全身心欣赏作品。对作家来说,不管亚瑟王是否存在,也不管亚瑟王的传奇真实与否,通过亚瑟王时期的历史故事书写呈现个体和民族的命运发展才是他真正关注和思考的问题。
“记忆”是石黑一雄作品中常见的主题和叙事模式,“记忆”也是历史得以复现和重构的重要方式,石黑一雄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过:“我对记忆非常感兴趣,因为它就像一个滤光镜,可以让我们反观自己的生命,而且记忆是模糊的,朦胧的,所以存在某种自我欺骗性。也正因如此,作为一名作家,我更关心的是人们口述的事实,而非真正的事实。”[3]这一思想观念深深影响了他的创作风格,《浮世画家》描绘了一位老画家飘忽不定的回忆,《长日留痕》也是通过逆时的回忆来表现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在《被掩埋的巨人》中,石黑一雄同样是以个人记忆为线索探讨如何面对战争历史这个民族重大话题。受“迷雾”影响的埃克索夫妻为了找到儿子,在旅途中多次尝试回忆两人过去发生的事情,埃克索在和高文等人的对话中也慢慢记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曾经也是亚瑟王圆桌骑士中的一员,并且作为和平使者去向撒克逊人求和最后却失信于对方。除此之外,小说还写到了高文的两次联想,借高文的回忆和自白,读者了解到高文曾经和梅林五个人一起去对付过母龙,他曾帮助一位年轻姑娘重返战场复仇,并且还告诉读者不列颠人是如何对撒克逊人进行屠杀的。在一个又一个零散、破碎的记忆片段中,有关不列颠和撒克逊过去的历史逐渐呈现了出来。
虽然文学文本是经过作家艺术加工的产物,但它在书写历史真实和表达人性方面,甚至比历史文本更占优势。格非在《塞壬的歌声》中说:“历史残片只有通过个人的意识活动统一在写作上,它通常是一种直觉,才会显出它的全部意义……小说家介入历史,更重视个体生命以及记忆的复杂内容,他没有任何理由仅仅出于某种政治、时尚或道德的约束对这种内容进行简约。”[4]用个体的回忆拼接历史事件使作家的历史书写充满了强烈的主观性色彩,正史中的“宏大叙事”被具体的“个人书写”所代替。石黑一雄的历史书写观与新历史主义的相关主张不谋而合,新历史主义“尤其表现出对历史记载中的零散插曲、逸闻趣事、偶然事件、异乎寻常的外来事物、卑微甚至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情形等许多方面的特别兴趣。”[5]在《被掩埋的巨人》中,石黑一雄运用奇幻文学的形式,通过对埃克索夫妇、武士维斯坦、高文骑士等几个人物经历的书写和角色塑造,使那些处于历史缝隙中被遗漏的个体生命得以表现,表达了个体的失落和被抛弃的困境,从而使得个体生命维度在历史书写中复活。作家通过小说文本对历史的重构,不是为历史作注,而是力图让不同时代的读者跨越时空产生情感共鸣,并且能够为当下面临的问题提供新的思考。石黑一雄在创作实践中的历史书写方式是新历史主义对以往历史叙事策略的颠覆,它摆脱了启蒙叙事的宏大视野,追求差异化的认识与体验。
在石黑一雄以往的作品中,大多只涉及个体记忆,而在新作中这一维度被拓展了,他的叙述视角从个体延伸至民族、国家,探讨人们应如何面对战争带来的创伤记忆。石黑一雄在访谈中曾说:“我做了15年来,一直想做而未做的事,也就是写一部围绕那个记忆的小说——何时应当遗忘,何时不如遗忘——并将之扩展到一个更大的层面上:一个社会,一个民族,一个共同体。”[6]在这一思想基础上,作家以不列颠夫妇的居住环境描写开始,引出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受到失忆症困扰的故事讲述。他以夫妻二人的旅行作为线索,随着其他人物的登场,两个民族的过往恩怨也逐渐呈现出来。作家用以点带面的叙述结构,从个体和民族两个视角探讨有关战争与记忆的话题。
从个体角度来看,作家主要叙述的是埃克索夫妻的“爱情记忆”。对于是否找回记忆,夫妻二人在旅途中进行了多次探讨。作为妻子的比特丽丝是坚持杀龙想要找回记忆的那一方,小说中多次写到比特丽丝与此相关的话:
“我在想,没有了记忆,就没有了源头,我们的爱会不会慢慢枯萎、死亡。”[7]“我们也愿意让坏的记忆回来,哪怕会让我们哭泣,或者气得发抖。因为那不就是我们共同度过的一生吗?”[8]
比特丽丝认为,所有的爱情都是有缺憾的,但只要是两个人共同经历过的,就是珍贵和值得铭记的。但埃克索是害怕恢复记忆的,小说也多次写到他的相关言论。在前往母龙巢穴的途中,埃克索对妻子说:“答应我,无论迷雾消散之后你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要永远记着这一刻你心里对我的感情。”[9]这些话都暗示埃克索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过去可能会给今天的美满生活带来威胁。在与维斯坦和高文的对话中,埃克索逐渐回忆起自己也曾是战争中的一员,但却是弱者的那一方。小说最后埃克索向船夫坦白了妻子曾经的不忠、并直接导致儿子离家出走的事实。如此耻辱、不堪的过去与如今夫妻之间的相互扶持、体贴形成了巨大反差。他和妻子这场寻子之旅实际上也是一场追寻自我之旅。可颇具反讽意味的是,当过去零散的记忆拼凑出真相之时,个体却在现实面前迷失了自我。究竟什么才是完美的爱情?这是作者和读者共同思考的问题。作家的态度也许从埃克索和船夫的对话中可以得到答案。在船夫问埃克索是什么让他改变那么多年的决心,最后决心出门的?埃克索的回答是:“我想,有些人听了我的话,可能会认为我们的爱有瑕疵,破裂了。但是,一对老夫妻的恩爱缓缓前行,上帝会知道的,他明白黑色的阴影是整体的一部分。”[10]主人公在回忆中逐渐生发出对爱的重新认识。小说中的船夫是死亡的象征,当埃克索恍然发现生命已走到尽头时,已然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实现了自我救赎。作家对这对年迈夫妻爱情的描绘,要传达的思想是:完美的爱情是有缺憾的爱情。
除了爱情记忆,战争记忆是作家想要探讨的另一个重要议题。作家选择从民族的角度来书写这一问题,通过不同人物角色之间的辩论,最终要解决的问题是:记忆还是遗忘?小说中的人物可以分为两派,以高文骑士为首的一派主张忘记历史,用遗忘来换取当下的和平;而以武士维斯坦为首的一派坚持不能忘掉过去,要用复仇来守卫正义。
“因为亚瑟对被他打败的人宽容大度,他们很快就爱上了他,把他当做自己人。”[11]
“我的舅舅作为统治者,从不认为自己比上帝伟大,总是祈求指引。”[12]
在与维斯坦的争论中,高文骑士一直都在维护亚瑟王的荣誉,他坚守骑士的信条,永远忠于诺言,结果却是每一次辩解都得面对来自内心的拷问。但这并不会改变老骑士的信仰,高文作为亚瑟王身边最重要的骑士,勇敢、忠诚、绅士风度是属于骑士重要的标签。所以在最后被维斯坦杀死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依然显出满足的表情。石黑一雄认识到,人类的美好追求往往会因为个人认识的局限而走向错位的方向,但这种对个人信仰的不懈追求是人类最令人瞩目的地方。
维斯坦作为撒克逊人,面对同胞被屠杀的历史,身上肩负着为民族伸张正义的重任。在与高文骑士、神父的对话中,维斯坦始终在表达自己想要找回记忆为撒克逊复仇的愿望。在屠龙的前夕,维斯坦对高文骑士说:
“希望过错被人遗忘,犯错者逍遥法外,这是什么样的神呢,先生?”[13]
“蛆虫越活越肥,旧伤口怎么可能愈合?和平建立在屠杀与魔法师的骗术之上,怎么能持久?”[13]
维斯坦作为受害者一方,认为亚瑟对撒克逊人的屠杀不能被时间抹去,他们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可就是这样内心坚定的武士在杀死克瑞格之后却承认自己“被柔弱的情感侵入。”他在从坑里爬出来之后作家对他的描述是这样的:“他终于来到两人面前,显得垂头丧气,一点儿凯旋的模样也没有。”[14]在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要实现公正与复仇的伟大时刻,维斯坦却发现自己“心里颤抖起来,像个姑娘一样。”[14]武士给埃克索夫妇的解释是“因为在你们当中待的太久了”,在临走之前,还告诫老夫妇在新的战争到来之前尽早逃跑。作家通过武士的行为告诉我们,爱是能够超越一切种族和性别的。这是石黑一雄在思考“种族”“国家”的问题时试图给出的答案。
在谈到为什么要将离我们如此遥远的中古时期的英国作为写作背景时,石黑说:“我很高兴地发现,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英国历史上的一片空白时期。”[15]关于亚瑟王带领他的圆桌骑士打败撒克逊人的那段故事,在历史上都是以传奇故事的形式流传下来的。就连是否存在亚瑟这个人,至今都没有定论。以这样一段模糊不清的历史作为背景,一方面是为了制造“陌生化”效果,避免读者将小说中的人物事件和现实对号入座,另一方面也淡化了读者想要追究历史真实的好奇心,将注意力转移到作家想要读者关注的主题上来。这与石黑一雄坚持用国际视野写作密切相关。
石黑一雄一直以国际作家自居,因此他的小说对于故事背景的选择是不受身份和地域限制的,可以是日本、中国、英国任何一个地方,重要的是作家想要传达给我们的思想主题。和主题相比,背景只是一个陪衬。他关注的是人类共同的生存境遇,而非聚焦于某一特定种族和族群冲突。石黑一雄并不希望别人把他定位为属于特定民族和群体的作家,他关注的是作为一个国际作家能否得到大家的认可。他认为在全球化时代,必须创造出适合不同国家不同民族读者阅读的文学类型。
如他所说:“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要写作一种世界小说,这种小说不应该僭越世界各国读者的知识范围,围绕那些真正为国际读者所关心的主题进行创作,但是,目前,唯一能使我朝这个方向努力的创作方法,就是围绕人类内心的微观世界进行写作,并希望它能揭示出一种人类面临的共同困境。”[16]《被掩埋的巨人》作家将笔触伸向英格兰民族形成之初的民族格局,反思记忆对民族和个体产生的双重影响,隐喻了人类面对记忆与遗忘问题的生存困境。相比以往有所突破的是,作家戏访了奇幻文学中一些超自然元素,使小说充满了隐喻和象征色彩。而最突出的就是“母龙”这一意象的营造,石黑一雄在访谈录里解释了为什么会塑造“母龙”这一意象来进行历史阐释。他说:“我想,假如有这样一只母龙,它的吐息会使周围的人丧失记忆的话,那么故事就能成立了……这样以来,我想我就可以写出一个能够深入挖掘‘国家和社会忘记了什么,又记住了什么’这一主题的故事了。”[17]可以看出,作家塑造“母龙”意象是要探讨记忆与遗忘的关系问题,这也是造成小说人物矛盾冲突的焦点所在。小说中的所有人都笼罩在失忆的迷雾之中,为了找回曾经的记忆,一场屠龙之旅势在必行。对于不列颠夫妇来说,屠龙的目的是为了找回遗失的爱;而对于撒克逊武士和小男孩而言,屠龙是为了复仇和伸张正义。“母龙”让人们患上失忆症,只有杀掉它,老夫妇才能找到儿子和曾经的爱,武士才能为撒克逊民族洗清屈辱。
围绕“母龙”这一中心意象,作家传达出对待历史记忆的矛盾态度:记忆还是遗忘?
在思考战争记忆时,作家提出了他的问题:“有这么一个民族,人们由于某种奇妙的原因而无法忘记过去并因此而苦恼。在这种情况下,是该找到让自己失忆的根源并消灭它,还是维持现状不要回想过去更好。”[18]在探讨夫妻之间的记忆时,作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爱的重要性是什么?爱的重要性是基于什么?面对死亡,爱会变成什么样?爱是否是一种能够超越死亡的强大事物呢?”[19]对于这一系列问题,作家借小说中人物之口来表明态度。小说中作家设置了多场人物对于“战争和记忆”话题的辩论,如武士维斯坦和高文骑士、埃克索和比特丽斯、埃克索和高文骑士,还有比特丽丝和修道院神父也有一次关于“记忆”的争论。
“记忆还是遗忘”?面对爱情,小说最后以夫妻二人的离别作为结束。作家并没有告诉我们在恢复记忆后,面对曾经那些不堪的往事,埃克索夫妇是否达成爱的和解?面对战争记忆,当萨克逊人想起过去遭受的屈辱,是否会开始新一轮的屠杀?这些问题作家都没有给出答案。选择遗忘历史,是对过去的背叛;而铭记历史,又会重蹈覆辙,引发新一轮的战争。这是一个永恒的悖论。小说在历史书写的背后,隐藏着对人类关于爱与记忆双重困境的反思。
新世纪以来,虽然世界总体和平,但局部冲突依然不断。经济迅速发展的同时人类也面临着各种考验,性别压迫、种族战争时时困扰着人类社会。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斯里兰卡内战等局部战争不仅影响了世界和平,更重要的是使那些处于战火中心的黎民百姓身心受到重创。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导致的阴暗记忆如何才能消除?这引发了读者对人类未来发展前途和命运的思考。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但关于如何修复战争给人带来的创伤记忆以及如何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却是任何时代都不能回避的问题。而面对爱情,“记忆还是宽恕”,这又是另一困境。在小说中作家隐约暗示也许用人性之爱能够缓解这种矛盾。小说采用的是一种温情叙述,没有尖锐的善恶对立,善者性格中有缺陷存在,作恶者也有向善的一面,作家以人道主义立场关照着小说中每一个角色。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人性中的善是照亮生活的唯一道路。战争打碎了个体的幸福生活,士兵在情感与信仰之间不得不面临抉择。高个子白头发士兵和比特丽斯本来是对立的双方,但在发现士兵的愿望是找寻父母、比特丽丝的目标是找到儿子后,这种建立在亲缘关系上的人性共通是二者达成和解的主要原因。高文骑士和维斯坦这两个矛盾冲突最为尖锐的双方,在士兵要杀维斯坦时高文选择保护他。维斯坦杀死母龙后,面对埃克索夫妇,没有实施自己的“使命”进行杀戮,而是想办法帮他们逃离战争。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依然可以发现人性的闪光之处。作家以人性透视为触发点,描绘了一个充满爱与温情的人文世界,用人性爱与温暖实现了对现实生活的超越,为突破人类生存困境指引了出路。
总之,作为一个具有多元文化背景的作家,石黑一雄适应全球化的发展格局,突破了狭隘的民族、国家局限,以一种国际视野体察具有普遍性的人类经验。爱情、战争、记忆等这些人类永远无法回避的话题,石黑一雄以他独有的方式呈现了出来。作家以跨越巨大时空的历史事件作为蓝本,从个体和民族两个维度阐释了战争“记忆”带给个体的深刻影响,实现了对人类前途和命运的思考。石黑一雄在小说中提出的人类生存困境是具有普世价值的,这些关乎人类生存境况的重大问题在今天仍然存在。过去的种族恩怨,新一代人选择记忆还是遗忘?选择任何一方,都是对另一方的背叛。面对这样一个永恒悖论,作家对“种族、国家”这些群体概念展开了重新思考,这为战争、杀戮的存在提供了新的视角,也为读者拓展出了新的思考空间,对当下人们如何面对战争记忆具有启发意义和引导价值。“何时应当记忆?何时不如遗忘?”这是需要作家和读者共同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