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评级机构的评级质量评价技术及其借鉴

刘晓佳 邓博文

信用评级是缓解债券市场信息不对称的重要工具，评级质量决定信用评级的功能能否有效发挥，进而对债券市场的健康和稳定运行具有重要影响。从存量规模看，我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债券市场，近两年来，信用债每年发行规模都超过10万亿元。信用评级在债券市场中的作用日益重要，但我国评级机构的公信力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可，究其原因还是投资者对评级质量认可度不高。如何提高评级质量，是我国评级行业亟需解决的核心问题之一。而评级质量的提高，必须首先建立一套科学、合理的评级质量评价技术体系，为评级技术的改进、评级质量的改善提供标准和依据。

穆迪、标普和惠誉是最具代表性的国际三大评级机构，由于标普和惠誉的评级质量评价技术体系基本相同，本文重点分析穆迪和标普的评级质量评价技术，并进行相应的对比分析。

穆迪的评级质量评价技术

评价理念

穆迪认为信用评级是关于由非金融公司、金融机构、公共部门实体等发行的金融债务及结构融资工具、项目金融工具的相对信用风险的前瞻性意见，信用评级是对相对信用风险的度量，是序数的，而且要具有前瞻性。穆迪基于对信用评级的认识，形成自身的评级质量评价理念，具体包括：（1）评级质量评价主要考察评级体系对信用风险的排序能力，应把序数有效性指标作为主要评价指标，基数有效性指标作为辅助评价指标;（2）由于信用评级被广泛应用于商业合约、投资管理和监管工作中，信用评级的稳定性对使用者非常重要，应把稳定性作为评级质量评价的重要方面;（3）信用评级是关于相对信用风险的前瞻性意见，及时性是评级质量的重要表现;（4）信用评级是对受评对象相对信用提供客观、一致和简化的度量，评级标准应具有一致性，不同行业、不同区域、不同类别债券的评级结果应具有可比性，应把可比性纳入评价;（5）任何单一指标均不能完整反映评级质量表现，需要采用多指标组合，构建一套指标体系。

评价指标和方法

基于自身的评价理念，穆迪设计了相应的评级质量评价指标和方法，包括一致性、稳定性、及时性和可比性四个方面，每个方面又设置若干具体评价指标。

一致性评价

穆迪的一致性评价分为相对一致性评价和绝对一致性评价，以相对一致性评价为主，绝对一致性评价为辅。在相对一致性评价上，穆迪先使用准确比率，自2012年起采用平均违约位置，该指标定义为在组合中违约样本的位置的平均数。平均违约位置越大，说明违约样本越集中在低评级类别，整个评级体系的准确性越高，反之越低。

在绝对一致性评价方面，穆迪主要使用累积违约率和投资级违约率两项指标。在构建违约率的计算样本组时，穆迪通常以样本在某一特定日期现有的信用评级进行分组。在具体计算时，穆迪通常使用撤销调整后违约率，即把被撤销评级的样本从样本组中剔除掉，简单假设被撤销评级的样本没有发生违约。如果评级体系所给出的不同信用等级的累积违约率具有明显的区分性，且严格符合信用等级越高，累积违约率越低，则表明评级体系对信用风险具有良好的区分能力，反之区分能力不足。投资级评级对应低违约风险，投资级违约率越低，说明信用评级对违约样本和非违约样本的区分能力越强，反之越弱。实践中，穆迪计算投资级违约率时，不是指样本违约时为投资级别，而是指违约前1年、3年或5年的信用评级为投资级别。

稳定性评价

穆迪的稳定性评价所使用指标较多，包括评级波动率、评级调整率、评级逆转率等，这些指标越低，评级稳定性越高。穆迪主要使用评级波动率和评级逆转率两项指标，其他指标通常作为辅助指标（见表1）。

评级波动率反映了某一特定期间一个样本将发生的评级子级变化的平均数，关注升级（降级）的子级数量，比评级调整率能够更准确地反映评级的变化。从穆迪统计的历史数据看，信用级别越低，波动性越大，反之越稳定，投机级受评对象的评级波动性显著高于投资级受评对象。关于评级逆转率，一个样本被认为发生评级逆转，只有当在一定期间内其发生升级后又出现降级，或发生降級后又出现升级。如果评级逆转率上升，表明信用评级对临时冲击过度反应，从而导致评级稳定性下降。

及时性评价

在及时性评价方面，穆迪主要使用违约前平均信用级别，该级别越低，表明信用评级越早给出违约风险警示，信用评级的及时性越好，反之越差。在近期穆迪的公开资料中，也提供违约前信用级别中位值。违约前平均信用级别为违约样本违约前一定时间的信用评级的平均值，按月度统计，通常观察违约样本违约前36个月的信用评级，然后对所得的36个样本点的信用评级取平均值，就得到该样本的违约前平均信用级别，最后对每个样本的违约前平均信用级别再取平均值，就得到样本组合的违约前平均信用级别。

可比性评价

穆迪对不同行业和不同地区的信用评级进行对比分析，以判断穆迪评级体系是否对不同行业和不同地区具有一致的评级标准，以及各行业和各地区的信用评级是否具有可比性。在进行对比分析时，穆迪主要对不同行业和不同地区的信用评级在一致性和稳定性方面的表现作对比研究，如果表现基本一致，不具有显著性差异，则表明可比性强，反之可比性弱。

总体来看，穆迪从一致性、稳定性、及时性和可比性四个方面对自身的评级质量进行评价，在每一个方面都设计了相应的评价指标和方法，并根据实证研究的结果不断优化评价指标和方法，形成了一套系统的评级质量评价体系，为其发现评级问题，提升评级质量，增强公信力发挥了重要的基础性作用。

穆迪评级质量评价体系的特点在于：一是评价体系与其评级理念一致，评价体系具有理论支撑，拥有一套系统的评级质量评价理论和方法体系;二是评价指标设计科学，系统性强，具有自身独特性，例如采用平均违约位置度量评级体系的序数有效性;三是质量检验方法具有针对性，均经过长期的实证检验;四是具有完备的数据库，能够为质量检验提供相应支持。

标普的评级质量评价技术

评价理念

标普和穆迪的评价理念基本一致，也存在部分差别，两家机构都认为：（1）评级质量评价主要是评价信用评级对信用風险的相对排序能力，应把序数有效性作为评价的主要方面，基数有效性作为评价的辅助方面;（2）信用评级的稳定性、及时性和可比性均应纳入评级质量评价;（3）评级质量评价需要采取一套科学的指标体系，而非单一指标。但两家机构评价理念也有不同之处，主要体现在：（1）稳定性纳入评级质量评价，穆迪是从信用评级使用角度考虑，而标普是从信用评级评价要素角度考虑;（2）可比性纳入评级质量评价，穆迪是从信用评级使用角度考虑，而标普则认为同一评级符号要对应相同或相近的信誉水平，需通过共同的压力情景测试实现评级标准的一致性和信用评级的可比性。

评价指标和方法

基于自身的评价理念，标普相应设计了评级质量的评价指标和方法，也包括一致性、稳定性、及时性和可比性四个方面。

一致性评价

在一致性评价方面，标普同样以相对一致性评价为主，以绝对一致性评价为辅，标普认为两者均不可或缺。标普采用基尼系数对评级体系的相对一致性进行评价，该指标基于洛伦茨曲线计算，其值越高，说明评级体系对信用风险的区分能力越强，反之越弱。通常情况下，基尼系数介于0和1之间，1对应评级体系对信用风险具有完全区分能力的情况，0对应评级体系不具有对信用风险的区分能力的情况。在对评级体系的绝对一致性进行评价时，标普采用的指标与穆迪相同，主要使用累积违约率和投资级违约率两项指标。从标普统计的累积违约率看，其评级体系对违约风险具有良好的区分能力，各信用等级对应累积违约率层次分明，级别越高，累积违约率越低，反之越高。

稳定性评价

在稳定性评价方面，标普主要使用升（降）级率、评级调整率和评级保持率几项指标，升（降）级率和评级调整率的计算方法与穆迪相同，评级保持率就等于1减去评级调整率。从标普公布的历年公司债统计数据看，降级率整体高于升级率，评级调整率在30%上下，评级保持率在70%左右。

及时性评价

标普主要使用平均违约时间和违约前信用级别中位值两项指标对及时性进行评价。对于每一信用等级，平均违约时间越长，则越早对违约风险进行警示，及时性越好，反之越差。标普还使用违约前信用级别中位值来度量评级体系的及时性，违约前信用级别中位值越低，表明越早对违约风险给予警示，及时性越好，反之越差。从标普公布的违约前信用级别中位值看，直至违约前7年，整体保持在投机级级别，说明标普对违约对象较早给出了风险警示。

可比性评价

标普公布不同行业、不同地区的信用评级表现，并进行对比分析，如果不同行业、不同地区的信用评级表现相似，则可认为标普的评级体系在不同行业、不同地区具有较高的可比性，反之可比性不足。从标普公布的金融公司和非金融公司的评级相对一致性表现看，非金融公司的基尼系数整体上高于金融公司，且更为稳定。从标普公布的美国和欧洲公司的评级相对一致性表现看，欧洲公司的基尼系数整体高于美国公司。在绝对一致性表现方面，标普统计的各地区投机级公司债平均违约率差异不显著，欧洲和新兴市场整体低于美国和其他市场。在稳定性表现方面，标普公布了不同地区的公司债一年期迁移矩阵，从中可见各地区的评级升（降）级率和评级保持率存在一定差异，但差异并不显著。

总体来看，标普基于自身的评级理念，建立了一套系统的评级质量评价体系，定期对评价结果予以公布，对标普声誉积累、公信力提升发挥了重要的基础性作用。标普评级质量评价体系的特点包括：一是评级质量评价理念和方法基于自身的评级理念和方法，两者具有内在的逻辑一致性，评级质量评价理念和方法具有相应的理论支撑;二是对评级质量评价有着深入的理论研究，认为评级质量评价结果的有效性会受到经济环境、样本选取等的影响，是相对的，不能过度依赖;三是具有完备的数据库资源做支撑，能够开展不同期限、不同行业、不同区域、不同券种的评级质量检验和评价;四是以违约率为核心建立了一套评价指标体系，突出相对一致性评价，基尼系数是核心评价指标，绝对一致性、稳定性、及时性评价为辅，评价指标体系完整。穆迪和标普的评级质量评价指标和方法既有相同之处，也有较大差别，具体见表2。

启示和建议

我国评级行业发展时间相对较短，在评级质量评价技术体系方面存在一些不足和值得改进之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国际评级机构在评级质量评价方面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操作，可以对我国的信用评级机构带来借鉴和启示。

评级理论和评级质量评价体系具有内在逻辑一致性。从评级理论和评级质量评价体系的关系来看，前者是后者的基础，为后者提供理论支撑和方法支持，后者为前者提供实证支持和改进方向。穆迪、标普的评级理论和评级质量评价体系具有内在的逻辑一致性，在理念和方法上相互贯通，评级质量评价理念源于评级理念，评级质量评价方法是评级方法的延伸。我国评级机构在构建评级质量评价体系时，应首先明确自身的评级理念，梳理自身的评级方法，然后以此为基础确定自身的评级质量评价理念，设计评级质量评价方法，逐步完成评级质量评价体系建设。

构建以违约率为核心的评级质量评价体系。从穆迪和标普的实践来看，均以评级体系的序数有效性评价为主，以评级体系的基数有效性评价为辅。我国评级机构需要不断积累违约数据，扩大数据来源，可以考虑把信贷违约数据纳入进来，对违约率开展实证检验，逐步构建以违约率为核心的评级质量评价体系，以避免利差检验的局限。

构建一套系统的评价指标体系。任何单一指标或指标组合，都不能对评级质量做出客观和完整的评价，因此，我国评级机构需要针对信用评级在一致性、稳定性、及时性和可比性方面的表现，构建一套系统的评价指标体系，而非仅考虑某一方面，或采用单一指标及指标组合。

建设违约数据库和评级迁移数据库。穆迪和标普之所以能定期或不定期开展系统的评级质量评价，源于其拥有完备的数据库资源支持，我国评级机构需要加强自身的违约数据库和评级迁移数据库建设，为构建评级质量评价体系提供数据资源支持。

制定评级质量评价管理办法。我国评级机构需要根据自身的评级质量评价理念和评价方法，制订评级质量评价体系文件，使评级质量评价工作有据可依，能够规范和有序开展。通过评级质量评价工作，一方面提升信用评级的可信度，提高评级机构的公信力，另一方面是发现问题，为评级质量改进提供依据和支持，促进评级质量持续改善，更好地发挥信用评级的信息价值。

（作者单位：联合信用评级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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