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蓉
1949年6月,解放軍进入上海不到一月,社会治安极不安定。曾强从外白渡桥下来就发现有人跟踪。他紧了紧手中的军包,这里面有解放后上海第一架飞机的修理图纸,他就是带着这张图纸去向陈毅市长汇报的,没想给特务盯上了。曾强拐进了弄堂,前面有人堵住了他的去路,两伙敌人前后夹击向他逼来。曾强毕竟是军人出身,一个蹲身闪过特务的攻击,腿下一扫迎面一人倒地,曾强站起就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他的手臂上生生发痛。曾强顾不得许多,拼命向前跑去,他又拐进一条弄堂,特务紧紧追来,曾强知道那是冲着他包中的图纸而来,奔跑之中,他飞速取出图纸塞进弄堂里的邮箱。几路特务终于将曾强围住,他们夺过军包,把里面东西全部倒出来了,没有图纸!特务们对曾强又打又搜,让他交出图纸。曾强咬着牙护着头大声呼叫,正好巡逻的解放军发现异常,冲了过来。特务们一哄而散。曾强由战士扶着来到邮箱前拿出图纸,吐出几个字,“找陈毅市长……”就昏倒了。
曾强在倒下的时候,陈毅市长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曾强受上级指派,建立上海解放后的第一家飞机修理厂。那天快下班时,国民党飞机又来轰炸,只见火光处突然冲出一辆军用吉普车,左避右让像匹战马一样向前驶来。远远瞧着的曾强惊出一身冷汗,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吉普车吱一声,在他的跟前停下。车门打开,里面下来的竟是上海市市长陈毅。曾强急忙迎上前去问陈老总你没事吧?陈毅瞧着还在天上耀武扬威的敌机,扯大了嗓门,“老子手里有了飞机你们还敢来吗?曾强啊,给你个紧急任务,马上召集人,我要让上海的第一架飞机飞上天”。
曾强马上组织了正筹建的空军21厂的17名职工,连夜赶到江湾机场。面对这架他们要修复的美制C—46运输机,所有人都傻了眼,这哪是一架飞机啊?歪歪斜斜橫在停机坪上,左翼从翼尖到外翼被螺旋桨砍成了一条条铝带,中外翼连接框和左轮胎上,还有一排被枪弹击穿的弹孔,不仅如此,内部油箱和发动机、仪表都已损坏……曾强他们用了三天时间就绘就了修理图纸,并由曾强亲自送交陈毅审查,不想就在送图纸的路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曾强醒来时,陈市长已在他病床前了,“曾强,图纸我们审阅批准,就按此进行,就是你的伤要休息几天……”
“不行,陈老总。你只给我一个月时间,一刻也耽误不得。”曾强急了,陈市长看了看他手臂上的绷带,“身体真能挺得住”?
曾强点了点头。陈市长说:“我给你一个贴身警卫,小何你过来。”
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应声站到了曾强病床前,陈毅指着他说,“小何跟了我两年,现在让他来保护你,我可以放心许多……”
“不不,我怎么能让首长的警卫员来保我呢?我自己能保护自己。”陈市长抓住了曾强的手,“不要和我讨价还价,你们代表的是上海人民修造的第一架飞机,现在你们的安全是首要的。我还会调派一个排的警卫去你们驻地。你们就放心做好你们的工作”。
上海刚刚解放,大伙都有一个共同心愿,那就是齐心协力建设一个新中国。曾强他们憋着一股子劲,不出几天将飞机伤痕累累的左翼修复好了。就在大家高兴的时候,国民党的飞机又来了。那时舟山还没解放,敌机时常从那里飞到大上海来轰炸,他们炸水厂炸电厂,机场也是他们主要目标,刚修复的飞机又在敌机的轰炸下,满目疮痍。
小张是这次修机小组的一名工人,他冲到曾强面前嚷着,“我要去前线,直接和敌人面对面干,不在这里受窝囊气……”曾强沉着脸,说:“同志们,抢修和建造我们自己的飞机,就是为了增强我们的战斗力,这里同样是战场,我们能退缩吗?”
曾强和抢修小组商量以后,改变了修理计划,他们先从内部着手,调换和测试里面的仪器。有的仪器可以从别的飞机上拆下来调换,有的型号不对,根本没有新仪器可以替换,最头痛的是缺少零件。小张这几天一直让一个小发动机的修复烦恼。C—46运输机是美国制造,现在美国人的机器零件根本没法弄到。小张知道发动机的铜片和线圈坏了,在找不到替代品时,他试着做了一个,用是能用,可时间一长就会发热。曾强问小张还有什么办法?小张想了想说,我想把我爷爷和爸爸一起叫过来,小张的爷爷和爸爸是江南造船厂有级别的工匠。曾强一听笑了,说:“上海是工人阶级的诞生地,许多能工巧匠就在上海的厂里头,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上海师傅们也真没有让人失望,不出两天,小张的爷爷和爸爸就和小张一起让发动机达到了正常运转。十天以后,内部修整基本告捷,接下来就是外面的修复,由于国民党飞机的轰炸,小张他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用树枝和废品给大飞机披上“防伪装”,这样敌人从空中就摸不清下面的真实情况。
离陈市长给的一个月不到一个星期了,曾强悬着的心说是放下了一半。这天快近傍晚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里面传出陌生的声音:“曾工程师,想不想见一见你女儿……”
电话里传出十岁女儿林林的哭声,曾强的心头一紧,这是特务们用自己的家人给他威胁。他压制自己的愤怒,“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的女儿想见见你。这样,晚上七点十六铺仓库等你,带上你们这次飞机修复图纸。不然,你们父女永远见不上面了。”对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曾强一下子感觉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
这是十六铺一个废弃的仓库,曾强的女儿林林给吊在上面。曾强被两个特务蒙着眼睛押了进来。林林远远瞧见父亲,哭喊着:“爸爸救我,爸爸救我……”旁边小特务赶紧用布条塞住她的嘴。
曾强欲冲上前,给特务死死按住,一个长脸的特务压低声音说,“图纸拿来,用它来换你女儿。”
“图纸就在我外面的吉普车里,你们是找不到的。把我女儿放了,我带你们去吉普车把图纸给你们。”
长脸特务的眼睛眨了几下,他们押着曾强在前,林林扣在后面,一行人走向曾强的吉普车。曾强在车子前面停下,坚持要让女儿上车他才拿给他们图纸。长脸见几个特务围住曾强,心想你也跑不了。就点头让林林上了车。孩子刚上车,车子突然发动引擎向前冲去……特务们还没反应过来,吉普车已经冲向外面,特务的手枪和赶到的解放军枪声同时响起。长脸一下拉过曾强,用枪死死顶着他,“都别过来,不然我打死你们的曾工程师”。
“睁开你狗眼看看清楚,我是谁……”还没等长脸发声,被他当作曾强的小何用后肘猛击长脸,长脸的手枪对着小何连发几枪,小何慢慢倒在血泊之中……
曾强抚着小何留下的那顶军帽,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要不是小何硬是要顶替自己去救林林,?这会儿牺牲的就是他了。
1949年7月,进入最后的试机阶段。这天陈市长来检查了。飞行员谢派芬进入驾驶舱,陈毅市长要亲自登机。曾强急了,忙上前阻拦,“陈市长,这一来飞机是在试飞阶段,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有危险。二来昨天我们还得到消息,说特务把炸弹安放在飞机内。虽然经过检查最后排除了险情,可是,我们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陈毅哈哈大笑:“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这么些个危险和几个小特务就想吓倒我陈毅,他们也太小看我了。”陈市长不顾大家的反对和机器的轰鸣,坚持坐进了飞机。
飞机缓缓滑翔,突然一阵轰鸣抖动着飞上蓝天,绕着机场转了几个圈,飞机越来越小了,只是见着一个点,大家的心吊了起来,慢慢地飞机又变大了……当陈市长从机舱里出来,大家忍不住鼓掌,陈毅威风凛凛站在舱门口,大声说;“这飞机凝聚了上海解放以后全市人民的心血和希望,我们就正式命名为‘上海解放号好不好?”大家一起叫好。
8月1日,“上海解放号”将飞向北平。一大早,陈市长又来到江湾机场,他握着大家的手说,“这是上海第一架抢修的飞机,向党中央、毛主席汇报,代表上海人民向新中国献礼!”
“上海解放号”徐徐飞上蓝天,在没有通信导航保障,在没有全线天气预报,我们的飞行员只是靠着一张1:200的地图的情况下,安全飞抵目的地。10月1日,“上海解放号”在开国大典上,参加空军中队受阅式,接受毛主席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
(题图/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