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聂家的家庭教育及其当代价值

龚 赫 廖大伟

(东华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050)

家庭教育是时下的热门话题之一。有学者对“家庭教育”的解释是：“顾名思义，它是指在家庭生活中，由家长，即由家庭里的长者(其中主要是父母)对其子女及年幼者实施的教育和影响。这种教育实施的环境是家庭，教育者是家庭里的长者，受教育者是子女或年幼者。”[1]事实上，家庭教育在我国古已有之。最早有关家庭教育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孔子的“庭训”。近代中国不少家族依旧保留重视家庭教育的传统，衡山聂氏便是其中之一。

聂家上下对子女的教育极为重视，从1924年开始创办家庭刊物到1926年举办家庭集益会。聂家子孙自聂缉椝以下，“其”、“光”字辈人才辈出。“其”字辈的比如：聂云台长期经营恒丰纱厂，还曾兼任上海总商会会长、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华董等职务；聂管臣留学日本，曾任中国银行副总裁、中孚银行协理；聂其贤曾任晚清湖南武军司令官，省防守备队司令官等。“光”字辈的包括：聂光堃后担任恒丰纱厂总经理；聂光地曾任中国棉业公司副经理；聂光坻获得燕京大学硕士，留学哈佛大学等。除了商业上获得成功，聂家子弟在其他行业同样成绩斐然。这与聂家独特的家庭教育密不可分。了解聂家的家庭教育可以给我们今天的家庭教育有所镜鉴。

一、崇德老人的嘉言懿行

曾纪芬是曾国藩的满女，因为其晚年居住的地方名为崇德堂，被后世尊称为崇德老人。在其夫聂缉椝去世以后，曾纪芬成为聂家名副其实的大家长。事实上，崇德老人的嘉言懿行为聂家子弟树立榜样，为世人所称颂。时人评价聂老太太治家“淡泊质直、彬彬有礼”。

曾纪芬出生于传统士大夫家庭，早先接受儒教传统道德的熏陶；后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信仰基督教，期间还受到救亡图存等社会思潮的影响。但曾纪芬对聂家后代传递的更多的是中国传统价值观念。老人处处以其父亲曾国藩的言行为依准。老人结合自身的经历把曾国藩对子女的要求归结为三点：“注重谦字”即不存傲气、懂得长幼有序，“注重勤字”即勤勉自足、戒懒戒逸，“注重俭字”即简衣素食、不尚奢华。[2]难能可贵之处在于，老人能把传统道德理念与社会环境结合，赋予其以时代意涵。以“廉俭”为例，崇德老人指出：“中国立国的精神与民族的个性，虽不一端，其特点实唯俭德。”[3]当时人们崇尚西洋货品，轻视国货，富人更是奢侈无度。这种崇洋奢侈的风气造成进出口巨大的逆差。老人认为解决之道在于提倡“廉俭”，即“若有多数闻人，以身作则、挽回风气、勿轻国俗而重欧风；实行大禹及古来兴国名贤之所为，恶衣服、卑宫室、菲饮食；提倡朴拙粗陋之国货，而群以用华贵精美之舶来品为可耻。一转移间，成效可立观也。”[3]

崇德老人在实际生活中同样以身作则。一、崇德老人在日常生活中衣食简朴，甚至以女红为乐，强调自力更生。二、积极参与公益慈善活动。崇德老人一生乐善好施舍，善举常常见诸报端。三、积极倡导社会进步、引领风气之先。老人并不拘泥守旧，相反利用自身的社会影响力，积极推动城市公共事业的发展，甚至带头体验火车站老弱旅客接送的服务。

二、聂云台的家庭教育观

聂云台是聂缉椝的三儿子，聂家另一位核心人物。聂云台对家庭教育颇有心得，认为父母在家庭教育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他从自身经历得出：“为父母的言语教训，于子女有如此深远的印象留在他们的脑海”。[4]父母在教育子女的过程中理应从严、不可骄纵，“唯明理者，乃能不任其性不溺于情。以其大者远者爱其子，则必有绳之矫之之道，以纳之于正”。[5]聂云台认为父母对子女的教育远比遗留财富更为重要。聂云台在其子光堃赴美求学之际，留下《训子书》，在饮食、起居等诸方面进行指点，并认为：“斯篇之给，代他日之资。苟能遵循以养完全

之人格，他日视此篇，必有胜于资产者。”[6]除了认识到父母在家庭教育中的重要性以外，聂云台还指出家庭教育中有两点比较关键：一个即“教有常时”指家庭教育形式上要有固定的时间，切莫懒散随意；另一个即“明定宗旨”指不仅家庭教育的内容上要明辨是非利害，切勿似是而非，而且父母要以身作则。[7]从家庭建设的角度上讲，良好的家庭教育可以促使家里“人人自立向上，能生发、少耗费”。[8]

1924年，聂云台主办聂家的家庭刊物《家声》。他认为：“有此出版物，则个人怀蓄对家事改进之思想，可以随时贡献；个人之学业成绩，可以随时发表；家事新闻可以随时披露。此诚有益家庭教育之举也。”[9]1926年聂云台从恒丰纱厂的领导岗位上退下以后，把更多的心力投入对聂家的家庭教育中。他主持家庭集益会，时常与子侄交流思想。聂云台对子侄的说教以古训为主，他认为“古训者，准诸人情公理阅历经验而立言者”，并且特别指出“勤俭”的重要性。[10]

三、从家庭集益会记录中所见聂家对子女要求

1926年9月18日聂氏家庭集益会第一次会议正式召开。之后聂家祖孙三代每周集会、交流思想，实为近代家庭教育一大盛景。由聂云台担任主讲人，讲演选题，后由参会各人讨论。聂家后来把历次会议的记录集结出版，供世人参阅。从聂氏集益会记录中，笔者归纳出聂家在对子弟教育时，比较强调的几点：

其一、主张勤俭自立，切忌好逸恶劳。日常生活中要求子弟衣食简朴，不尚奢华。会上聂云台批评时下奢靡现象：“近人宴客，一席奢陈数十品，所费动辄数十百元”，告诫子弟“既知其不当，既不应随波逐流”。[11]聂潞生鼓励儿童尽早自立，并以自己教子为例“教诸儿均以养成其自知能力为主。凡小孩断乳后，即不宜用专人抚育”。[11]在聂潞生看来：“社会生计日趋艰难，矫情习惯，必须及早革除以免后悔用。”[11]

其二、不尚空言，讲求知行合一。聂家对子弟的教育并不仅仅局限于会上说教，更强调会下的落实。聂老太太强调会上所提之事，“均需实施，勿得以空谈为止”。[11]聂云台也指出不能把道理与实践分离：“其杰所述，皆古人经验名言。能仿行之，则自能得其利益。否则开会自闭会，会完了事，与我全不相干。又如各种经籍善书汗牛充栋，如不学而习行，则书自书、我自我，书多亦于我何补耶。”[11]

其三、树立正确的财富观念，主张学会量入为出。这一点对于聂家有特别的意义。聂家是近代上海人尽皆知的富商家庭，各房子弟难免沾染开支无度的习气。由于恒丰纱厂在财务上没有明确界限，当时在恒丰纱厂的聂家各房儿子都有宕帐的现象。[11]聂云台在会上提及陆梭山“制用”的概念：“制用即今人所谓预算，古人所谓量入以为出者。此事为大多数人所忽略。”[11]他劝诫子侄唯有制用才不致家道衰落。

四、聂家家庭教育的当代价值

通过以上对聂家家庭教育的梳理，可以发现有一些地方仍然可以为我们今天的家庭教育所借鉴：

其一、重新认识传统育人观念的时代价值。聂家所生活的时代是一个中西交往、东西碰撞的时代。但聂家从曾纪芬、聂云台一直到家庭集益会对子弟传递的依旧是传统的德育观念，教导子弟勤俭自立、知行合一。这些传统文化中积极的理念依然是当代家庭教育内容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其二、家庭教育要面向社会，面向当下。家庭教育在内容上不应该闭门造车，应该与时代相适应。聂家对子弟的教育大体不出传统道德的边际。聂云台也直言：“唯其杰所讲所说主张并非出于己见，实皆援引圣贤经训及文正公遗言”。[11]但这并不代表聂家拘泥守旧，相反聂家在家庭教育的内容上积极顺应社会的变化，针砭时弊。这一点是聂家教育成功且可取的之处。身处日新月异的时代，家庭教育同样要与时俱进。

其三、父母或长辈在家庭教育中的作用不容忽视。众所周知，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父母的一言一行对子女影响极深。崇德老人、聂云台的言行无疑为聂家子弟树立良好的表率作用，并且指出子弟在成长过程中具体问题，督促其切实改进。家庭教育不能泛泛空言，流于形式。父母如何在家庭教育中树立责任意识、扮演领航人的角色是一个时至今日依旧是值得我们探讨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