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沛
(山东艺术学院 传媒学院,济南 250300;上海戏剧学院 戏剧影视文学系,上海 201102)
曹禺的戏剧在中国话剧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仅标志着中国话剧文学在20世纪30年代走向成熟,也对中国现当代话剧的发展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曹禺早期戏剧创作中,性别政治叙事特征突出,无论从剧作思想到叙事结构,还是从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到诗意化表达,充分表明作者想要通过对女性人物性格的塑造、精神世界的探寻、空间属性的变革,完成他对人生意义与价值的思考。因此,本文拟对曹禺早期话剧《雷雨》《日出》《原野》进行分析,通过剧中女性人物社会角色与空间属性的变化,探讨曹禺早期戏剧创作的思想倾向。
人是个体生命存在的形式,也是社会构成的基本要素,人又因性别的差异而存在不同的社会性别,美国的历史学家琼·W·斯科特提出,“社会性别是基于可见的性别差异之上的社会关系的构成要素,是表示权力关系的一种基本方式”[1]。男权社会制度下的中国社会,自古以来推崇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两性角色关系,认为女性的生存与生活只有依赖于男性才得以长久。这种思想的积聚,一方面是由于男权社会制度的约束,女性一直被置于从属地位,是社会经济的附属物;另一方面,受中国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的影响,女子以无才为德,因此缺乏基本的生存技能,无法脱离男性的支撑而独立存在。男性在中国社会中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女性的生存极为困苦,对男性本能地产生依附关系。因此,由两性的性别差异造成男女社会地位的悬殊、权力与关系的不平等,自然也成为艺术作品追求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也是曹禺早期戏剧创作的主要内容。
《雷雨》是曹禺创作的第一部话剧,也是表现女性人物地位低下、依附关系最明显的一部作品。作品中三个女性人物繁漪、鲁侍萍与四凤的身上,集中反映了中国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以及女性生存的不自主。鲁侍萍从年轻时起在有钱人家里做下人,与大少爷相爱却惨遭抛弃。女儿四凤复制了她的人生。繁漪是上层社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同样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对自由与爱情十分渴求。三人中,鲁侍萍与四凤对男性的依附关系表现得最为突出。鲁侍萍是传统女性的典型代表。在与周朴园的关系中,她处于绝对的从属地位。身为下人的她爱上少爷,为其生下两个儿子,依旧没有改变她的社会地位,并且惨遭周家驱逐。她原本的生存依附关系被破坏,又因其缺乏独立的思想,无法生存又无路可走只能投河自尽,被救后也只能以改嫁的方式继续寻求男性为其依附对象而苟活。鲁侍萍是被传统道德观念禁锢的牺牲品。
四凤同样受旧道德规范的约束,其独立意识被压制,只能将生活的希望寄托于周萍,这个她甘愿被其支配的男性身上。四凤同样缺乏自我反省与反抗的意识,她的命运轨迹与母亲鲁侍萍基本一致。如果说四凤的悲剧是父母罪孽与畸形社会形态所造成的,鲁侍萍的悲剧命运则与她始终处于家庭关系从属地位及其依附性心理有着直接关系。30年前她爱过、憧憬过、等待过、绝望过,30年后命运安排她再次回来。在第二幕客厅相见的一场戏中,再次见到周朴园的鲁侍萍欲走不走的行动,充分表现了她对周朴园的爱恋、不舍与怨恨。人物复杂的心理被诠释得淋漓尽致,此时她的心中仍然对周朴园有着依赖思想,不是对于金钱物质的依赖,而是精神与情感的依赖,她想要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否真的爱自己。在她心理上,情感的重要性远胜过物质所给予的。因此,鲁侍萍形象的悲剧意蕴显得愈发浓重。
《日出》中,女性角色翠喜身上的依附关系也表现得较为明显。同样是处于社会、家庭底层地位,她没有生活来源,只能依靠出卖自己的身体而维持一家老少的生活开销。翠喜的自我牺牲非但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与关怀,丈夫更是常常对她非打即骂。翠喜所受的屈辱和委屈使她对生活绝望,但是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局面,她又无能为力,只能选择在如此畸形的生活中继续忍辱前行。翠喜同样不能脱离依附于男性的人生轨迹,也缺乏抗争的意识,这也是造成其悲剧命运的重要原因。
《原野》中的金子,亦因家庭地位的不平等、经济的不能独立而依附于婆家。婆婆焦母是男权制度的严格恪守者,她认为女人就应该对丈夫绝对的顺从。因此即便丈夫焦阎王已死,她也要将其画像张挂在家中的厅堂之上时常跪拜。她正是利用儿子焦大星、儿媳金子以及邻里亲友等人对阎王的忌惮,维护其在家中的封建家长形象,巩固其在焦家的家长地位。
上述女性忍辱负重、卑躬屈膝、艰难地生活着,她们的人生都可以被视作是父权社会制度下的畸形产物。由此可以看出,曹禺认为经济制度决定女性的社会地位与意识形态,尤其是在父权社会制度下,女性生存不自主又缺乏独立意识,这是导致她们的悲剧命运的主要原因。曹禺通过他的戏剧对这类女性给予了很大的同情,“我用一种悲悯的心情来写剧中人物的争执。我诚恳地祈望着看戏的人们也以一种悲悯的眼光来俯视这群地上的人们”[2]211。同时,他又通过这些典型形象的塑造,对社会制度与麻木的心灵发出控诉,将自己不满的情绪以及想要迸发的力量,都通过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宣泄出来。于是,在曹禺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个具有鲜活生命力的个体形象,她们是具有独立思想与反叛精神的觉醒者。
曹禺受西方文学以及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接触到了许多积极而进步的思想,尤其是女性所追求的独立、自由的精神意志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想要破土萌发的种子。曹禺借作品“发泄着被压抑的愤懑,毁谤着中国的家庭和社会”[2]211。他通过敏锐的观察力,赋予不同人物性格化的表现,表达他想要抨击中国旧文学里男尊女卑的固有思想,打破传统的由男性占据文学核心地位的旧观念,改变女性需依附于男性的故事模式,突出和强调女性的独立思想与自由品质。因此,性别政治几乎反映在曹禺的每一部剧作中,女性的独立意识被呼唤,从人物的内心深处发出了自由的呐喊声。同时,女性的从属地位与社会关系发生变化,甚至要求与男性地位相等。女性人物思想的觉醒与精神的独立,使得曹禺的戏剧创作充满着力量,极具新文学气质。
在《雷雨》中,曹禺展现了较为复杂的畸形家庭关系,原本占有绝对主导地位的家庭统治者周朴园,因第二任妻子的独立思想,其家庭支配地位受到了威胁。繁漪——这个被认为是最“雷雨”式的人物,性格复杂。她从小成长在较为优越的环境中,接受良好的教育。受新文化与新思想的影响,她向往自由与热烈的爱情,不喜欢受人控制与摆布。一旦在压抑的环境中让她感到不适和厌烦,繁漪便想要反抗,一心摆脱牢笼式的生活束缚。所以,当她遇到了年纪相仿的周萍,对自由与爱情的渴望被唤醒时,她不惜与继子做出有悖伦常之事,也要冲破周朴园对她牢狱式的束缚,去寻找重生的希望。但是面对现实生活,她又不得不接受来自传统观念与伦理道德的审判。从女性寻求自我解放、建立独立意识的角度来看,繁漪的人物形象是具有极大的进步性的。尤其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女性群体受新思想、新观念的影响,她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发生着变化,女性从被动的依赖转为积极的追求,要求思想的解放与人格的独立,并开始对自我的生存价值进行反省,这些都体现出强烈的时代精神,反映了社会观念的进步。虽然女性的思想开始要求解放,行动上也采取了积极主动的方式,但是由于传统观念的根深蒂固,她们还未彻底摆脱男权制度的束缚。繁漪仍将自己的命运建立在对男性的期待与依赖之上,恰是独立意识的不彻底使其内心更加犹豫和复杂,因此当她强烈的期待心理与男性回应的行动不一致,更易激化矛盾,对其心理产生重创,因而增加了其悲剧命运的深层意蕴。四凤这一人物设置的目的,则是为了表现她与两个少爷之间的情感纠葛。她选择勇敢地接受周萍的爱而拒绝周冲的追求,恰也反映出新思想的影响下男女在婚恋关系中地位的变化,不再以男性为绝对的主导,女性的自主意识在不断增强,甚至是已经有绝对自由选择的权利,这也可以看作是女性人格独立的具体化表现。
《日出》中女性意识的觉醒,对独立人格与自由精神的追求在陈白露身上表现得更为突出。她终日进出于高级交际场所,卓尔不群的气质使她周围总聚集着一群仰慕者,然而她冷峻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炙热的心。她是矛盾的集合体,既热爱生活、追求物质享受,又厌恶世俗的虚假与人们的伪善。陈白露也曾试图挣扎与反抗,但却惨遭命运的捉弄,致使她无路可走、流落至此,终在这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上流社会,不断沉沦且越陷越深。经济基础对人物地位的决定性作用再次显现出来,陈白露虽处上层社会中,却也站在男人为其用物质堆积起来的旋梯之上,这种生活结构的不稳定性,注定了她的命运是掌控在资产阶级男权者的手里的。一旦这架旋梯发生崩塌,陈白露将摔得粉身碎骨。而这一点陈白露是非常清楚的。面对方达生的呼唤,她即便想要自由,也不敢挣扎,无能为力——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那就是有朝一日终将与这摇摇欲坠的资产阶级旋梯一起崩塌。陈白露的悲剧命运在于她始终无法脱离于物质生活的享受而走向真正的独立。虽然她注定要以悲剧收场,但是其身上体现出来的对于自由的追求与独立的思想,是最难能可贵的精神品质,也是陈白露这一人物身上最为耀眼的光环。曹禺为中国话剧舞台塑造了一个热情而真挚,又具有时代色彩的女性形象。
《原野》虽是曹禺颇具争议的一部作品,但就人物形象塑造来说,却是曹禺对女性意识觉醒表现得最为直接的一部。曹禺借助于中国传统农村妇女形象——金子来阐释他的这一创作思想,更难能可贵的是我们看到了中国封建制度下农村女性对自由的渴望以及更为迫切的追求,表现出她们更为纯粹、更为直接的反抗与挣扎。金子的反叛思想从戏的一开场便表现了出来,她摆脱中国旧社会农村传统女性身上的奴性特征,话语中透露出她对生活的不满,内心的郁积以及想要宣泄的情绪。她唆使焦大星说忤逆婆婆的话,自己听了心里高兴,觉得痛快。仇虎的到来,无疑给金子意识的觉醒注入了一针催化剂。那个被黄金铺满的自由之地对金子来说充满了诱惑,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与旧生活决裂,跟着仇虎奔赴远方。想要摆脱经济的束缚而追求自身的独立,女性政治的进步思想在金子身上得以体现。然而,金子的理想世界却因仇虎的精神崩溃而彻底瓦解,不得不说金子虽有反抗的意识却没有做到真正的独立,以至于离开仇虎的指引,她便迷失方向,终以悲剧收尾。
曹禺笔下的这些女性角色都具有新时代女性的气质,其思想的进步,反映出她们虽身处腐朽的社会制度统治下,却不断地寻求自由与独立的人生,具有反抗的精神意志。尽管她们的自主意识并不完善,有着各种局限性,最终导致了她们抗争失败、难逃悲剧命运的结局,但是她们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女性独立意志的觉醒与追求平等权利的迫切愿望,是具有时代精神与历史意义的。
“人是空间的原点,人在空间所处的位置构成空间的身位性或者在场性。”[3]在中国讲究以“家庭”为核心的关系构建中,男性因掌控经济命脉而享有绝对的话语权,从社会到家庭、从思想到行动,男性支配女性处于主导地位,女性的意志与精神长期被抑制而不能独立。曹禺面对这样尴尬的社会境遇,力图从他的戏剧创作中表达对女性的自由意志的呼唤,对女性自省意识的启蒙,从而发出他对男权社会制度的批判。他的作品中性别政治除表现女性个体的意识觉醒之外,在角色空间属性发生的变化中也体现出女性抗争的这一时代要求。
空间体现社会生产关系与人类关系的具体存在。在较大的社会空间里,人的关系与经济、文化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而在相对私密的家庭空间关系属性中,则多集中反映两性之间的二元对峙。“两性关系,作为生产关系的一种,在空间层面上的角力集中体现在家庭空间的规划、安排和使用上。”[4]曹禺的戏剧创作,绝大多数作品都选择以家庭作为其叙事空间,以两性关系作为戏剧的叙事线索而展开。早期的三部作品一致选择会客厅作为主要的叙事空间。会客厅因其对内的连通性与对外的敞开性,符合中国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因而男性具有所有权,也是其主导地位的体现。曹禺利用会客厅这一男性主导空间表现女性意识的觉醒,让女性在从属空间中做出独立与反抗的行动。
比如《雷雨》第一幕中,鲁贵口述客厅里曾经闹过鬼一事,间接道出繁漪和周萍做出有悖伦常的不齿之事,两人发生越轨行为的地方不在各自占主导的空间卧室中,却选择在周朴园占有掌控权的客厅内,这正代表了男权统治下女性做出的一次抗争。再如“喝药”一场戏,更是繁漪对周朴园封建掌权意识与禁锢思想的直接对抗,面对周朴园的命令繁漪几次说“不”,这一违逆的动作代表着处于从属地位的女性勇敢地向男性主权制度发出抗击,是女性追求平等权利人格独立的意志的体现。虽几经对抗终败下阵来,却是因为繁漪对周萍的不忍,并不代表男权制度的胜利,因此说繁漪形象的塑造女性政治色彩鲜明。第四幕里,客厅的空间属性再次发生剧变,完全不受周朴园的控制,空间话语权转向繁漪,她在客厅里发出了心里的呐喊。人物虽走向悲剧性的结尾,但她获得了为自己表达意志的权力,替女性做出了勇敢的反抗。这使得会客厅的掌控权与话语权被剥夺,男性的空间主导与所有权在此刻彻底崩塌。这一行动无疑是对男权制度最强有力的抨击,也为“住宅是性别政治和阶级斗争上演的舞台”[5]这一说法提供了有力证明。
《日出》中,会客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庭空间,而是代表着一个开放的上流社会交际场所——高级旅馆的休息室。房间的主人是陈白露,经常出入房间的人多是上流社会的成功男士,社交空间的归属性由以往男性享有绝对的主导转向女性具有使用权与支配权。凭着对该空间属性的占有,女性在两性关系中不仅所处地位得到提升,而且获得了一定主动的话语权,她甚至可以对进出房间的男性做要求与指令,这反映出男女社会地位关系已开始发生变化。但可惜的是,陈白露对该房间的主导权还是建立在由男性为其提供经济基础与物质保障之上的,因此这间房的归属是具有表象性的,或者说是暂时性的主导,因为陈白露终究无法真正脱离于男性而独立支配。因此,当潘四爷破产,他为陈白露提供生活保障的旋梯断裂时,陈白露再也无力行使对该房间的支配权,只能重重地跌回社会的最底端。尽管如此,陈白露这一人物形象的空间属性的变化,体现出女性独立精神意识下的不断追求。她虽无法摆脱男性的依附关系而导致毁灭,但其性别政治色彩鲜明。因而这人物形象越发可贵。
《原野》中,主要叙事空间又重新回归到家庭中的会客厅里,曹禺有意利用强调空间属性来强化焦阎王在男权制度下的家庭环境中长久以来的统治地位。焦阎王虽已死,但其画像仍被置于家中的高位,他仍在自己生时占主导的会客厅里俯视着家中的所有人。焦阎王依旧笼罩在焦家的各个角落,这样的空间布局意在突出焦阎王的威严,表现封建家长长期以来在家中的主导地位,同时也反映出女性人物在男权掌控的家庭空间中生存的困境。除此之外,利用空间属性与氛围的营造对塑造人物性格与展现人物心理也是非常有效的途径。焦家的压抑氛围使得金子不能呼吸,她要逃离鬼气森森的焦家。人物的内心情绪与想要迸发的情感在男权空间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出走是金子必须要做的选择。这使得金子从被动的原地挣扎到主动摆脱空间的束缚,追求自由的主导空间的行动自然而流畅。于是,原野成为金子想要追求的,也是她能够实现主导地位的空间。金子把这个可以用金子铺满的地方视作她被压抑的灵魂得到彻底释放的自由空间,因此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奔赴那里。然而,她的美好理想在仇虎自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金子想要脱离旧制度的压制而获得自由,然而没有完全摆脱对于男性的依赖,将自己命运的绳索与给予她希望的男人拴在一起,在仇虎迷茫时她没有勇敢地坚持下去,因此最终难逃悲剧的命运。这段看似奇异的人物历程,留给观众的是深刻的思考,女性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她们终将怎样面对自己的人生,怎样才能获得真正的独立和自由。
综观曹禺早期的戏剧创作,性别政治叙事特征十分明显。曹禺注重从社会现实出发,将其对社会的观察与思考实践于戏剧创作中,力求客观地、真实地反映现实与生活,展现女性群体的生存困境,并对女性自由精神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同时,他十分注重对人性的研究与开掘,作品通过对女性形象的多样化塑造,表现了一个个完整、鲜明的女性形象。此外,曹禺还注重通过对女性人物所处空间属性的变化表达女性人物内心的压抑、对自由的渴望与挣扎,从家庭地位的依附关系到社会地位的暂时性主导关系的变化,从受空间属性的压迫到主动寻求最原始空间的自由漂泊,表现女性人物的独立意识不断萌发,反抗精神不断迸发。尽管这些女性人物最终因缺乏真正独立的行动而难能逃悲剧命运的结局,成为男权制度下的牺牲品,但曹禺通过表现这些女性人物的独特气质与高贵品质表达他对人生、对时代的思考,对人的自觉意志与反抗精神的呼唤。其戏剧思想积极影响了现当代文学作品,也为中国话剧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