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阳
(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江苏 南京 210013)
要有效解决职业教育深层次的内涵发展问题,必须要把目光从构建宏观政策制度惯性中转变过来,直接聚焦到职业院校的内部管理改革。笔者通过大样本网络调查的形式,客观评价职业院校的管理水平,为进一步提高职业院校管理提供政策依据。
其一,将《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提升行动计划(2015-2018年)》37个主要参考点转化为题项;其二,研究梳理学校管理相关的理论与实践成果,组织师生和企业代表进行认知访谈与开放性问卷调查,初步确立了包括校务管理、教学管理、学生管理、教师管理、后勤管理、安全管理、财务管理、科研管理等8个一级指标、17个二级指标体系。其三,经过职业院校、行业企业、职教研究机构、教育行政部门等代表7次集中研讨,反复斟酌逐项进行问卷研讨,将文件语言转化为被调查者易于理解的日常用语,尽可能提高问题的可理解性。
为确保问卷信效度良好及在线调查系统的有效性和稳定性,研究采取整体分层抽样法,随机在J、S、H省等不同区域进行了5次试测,最终有842名学生,275名校长、中层干部和一线教师,58名企业雇主填写了相应问卷。
对剩余的题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采取主轴分析法进行因子提取,运用最大方差法进行结构分析,剔除负荷较低或存在交叉负荷的题项。鉴于篇幅所限,仅对教师卷部分维度进行说明。例如,在“校务管理”维度上,测量“办学理念”的所有题项因素负荷均大于0.30,且不存在交叉负荷;测量“治理结构”的2-2题“专业设置主要由哪个部门决定”与2-6题“是否引入行业、企业及专业机构等定期对学校人才培养工作进行评价”均指向不明,容易导致不同的理解,3-9题“数字化校园建设规划制定与执行情况”存在交叉负荷,更多地反映在后勤管理方面,故删去这些题项(见表1)。
表1:校务管理维度各项目在其潜在变量上的负荷
本研究对93个题项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后,删除了因素负荷值低于0.30,以及与其他题项交叉负荷较为严重(高于0.30)的题项,共剔除12题,得到包含81个题项的问卷。
通过对问卷进行信度和结构效度分析,发现本问卷的结构效度为72.11%,属于中等水平的结构效度。因子1、5、6的Alpha系数在0.9以上,其他因子Alpha系数均在0.8以上,且整个量表的Alpha系数高达0.974,表明量表的内在一致性信度整体水平较高。说明本问卷具有良好的信效度,用于全国职业院校管理水平调查是科学合理的。
表2: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指标的方差百分比及Alpha系数
2017年11月至2018年1月,对全国31个省级行政区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开展问卷抽样调查,涉及1731所中职,268所高职参与调研。其中,中职学校样本比例为15.8%;高职院校样本比例为19.2%,兼顾公办和民办。对于教师卷,每所参加问卷调查的学校抽取不少于25名教职工填写,若教职工总数在100人以下,按20名左右进行抽取,样本尽可能覆盖院校领导、中层管理人员、一线教职工等群体;对于学生卷,每所参加问卷调查的学校抽取不少于50名学生参与,样本尽可能覆盖不同年级、不同专业;对于企业雇主卷,每所参与问卷调查的学校抽取不少于3家合作企业参与,样本尽可能覆盖企业高管、部门主管和指导师傅等群体。
本研究共回收教职工有效问卷35220份,学生有效问卷为96104份,企业有效问卷4252份,运用SPSS21.0统计软件对进行数据分析。
96104位提交有效问卷的学生,主要分布在公办中职(含五年制)和公办高职,合计占比为88.4%,这种分类格局,基本反映了我国职业院校的布局;性别差异不显著,男同学占50.8%,女同学占49.2%;从地区分布来看,城市比例较高,其中县(区、市)比例最高,占48.0%,地级市、直辖市或省会城市各占23.4%和22.6%,以乡镇最低,为5.9%;从年级分布来看,一二年级占83.4%。从学校层次上来看,国示范(重点、骨干)最高,占41.8%(见表3)。
表3:学生卷样本特征统计(N=96104)
35220位提交有效问卷的教师,同样主要分布在公办中职和公办高职,合计占比为89.5%;性别差异较为显著,男教师占45.0%,女教师占55.0%;从职称情况看,中级职称最多,占38.7%;从任教年限看,20年以上和5年及以下较多,分别占25.7%和24.4%;从职务来看,普通教职工占72.2%。从地区分布来看,城市比例较高,其中县(区、市)比例最高,占42.3%,地级市、直辖市或省会城市各占31.8%和20.8%,以乡镇最低,为5.1%;从学校隶属来看,教育行政部门最多,占63.5%;从学校规模来看,1000-3000人最多,占38.9%,3001-5000人,占24.5%;从学校层次上来看,国示范(重点、骨干)最高,占46.9%(见表4)。
表4:教职工卷样本特征统计(N=35220)
4252位提交有效问卷的企业代表,主要分布在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分别占比56.89%和24.48%;其中以部门主管最多,占40.12%,其次为普通员工,占30.1%;从企业规模来看,100-1000人最多,占41.23%,其次为100人以下,占28.83%;从与学校校企合作的时间来看,以4-6年和3年及以下为主,分别占35.04%和35.96%,11年以上的占比最低,为10.89%。
为从定量角度衡量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本研究建立了管理水平调查指标体系(见表5)。
表5:管理水平调查指标体系
综合考虑8个一级指标要素的重要性,基于专家判断的层次分析法,然后利用线性加权法分别计算一级指标和二级指标,确定校务管理权重为30%,教学管理、学生管理权重分别为15%,教师管理为12%,后勤管理为10%,安全管理、财务管理和科研管理分别为6%,最后在此基础上,计算分析出管理水平指数。本次测评采用综合指数法,将分指标转化成李克特量表所要求的测评指标。经由20多位教育研究机构、学校领导和教育行政管理专家、统计专家学者反复研讨,按照教师卷、学生卷、企业卷中一级指标6:3:1的权重,通过归一化处理、加权计算得出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指数”,首次在全国范围内量化展示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水平。
调查显示,全国总体管理水平指数为0.8490,在八大管理指数中,排在前三位的依次为安全管理(0.8964)、学生管理(0.8683)、财务管理(0.8674),教师管理指数最低,为0.8232。通过对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管理水平指数分析得出,八大管理指数分布情况(离散程度)差别不大,说明在全国范围内离散程度基本一致。进一步对教师管理维度进行分析得知,该维度指数偏低的原因主要在于对工作量的抱怨。教师普遍反映工作量较大,选择工作量较大和很大的比例高达83.8%,仅有0.4%的教师反映工作量较小。经单因素方差分析得知,不同学校类型在平常工作量上的得分有显著差异(F(3,35216)=39.132,p〈0.001)。其均值由高到低依次为公办高职、公办中职、民办高职、民办中职,公办职业院校教师更为感受到自己的工作量较大;研究还发现,教师对工作量感知与学校类别存在显著关联,国家示范(骨干)高职院或国家示范(重点)中职校和省示范(骨干)高职院均值最高,为4.28,非示范(骨干、重点)职业院校较低,为4.12。
从地区分布来看,管理水平指数排名前五的地区依次为浙江、江苏、重庆、天津、山东。经单因素方差分析得知,不同地区在管理水平指数得分上有显著差异(P〈0.001)。东中西部在管理水平指数上存在显著差异,无论在总体管理水平指数上,还是在各分维度上,整体呈现由东部到西部逐渐降低的趋势,其中东部0.8634,中部0.8585,西部0.8309。东部显著高于中部和西部,中部显著高于西部。
民办中职、公办中职、公办高职、民办高职管理水平指数分别为0.865、0.8499、0.8481、0.8373。民办中职管理水平指数最高,民办高职管理水平指数最低,经单因素方差分析得知,不同学校类型在管理水平指数得分上有显著差异(P〈0.001)。民办中职显著高于其他类型学校,公办中职和公办高职无显著差异,民办高职显著低于其他类型学校。
关于学校适度规模的研究,在我国一般局限于高等教育领域,且大多为规范性或描述性研究。为数不多的实证研究主要聚焦在生均成本、学业成绩与学校规模的相关性研究方面,如闵维方、丁小浩等较早通过实证分析后认为,“对于内部效率来说,存在着适度的规模,生均成本与学校规模符合边际效益递减规律,综合性大学的适度规模大约在7800人左右,而语言、财经、政法、体育、艺术类院校适度规模仅为3000人左右”。[1]国外虽有一些研究显示,学校规模与学生学业成绩、学生辍学率、资源使用率、教师态度等存在着较大相关性,但仔细研究其结论,发现存在不同的差异性。正如伯克(Burke)所言,“尽管有些研究表明小规模学校有助于学生成绩的提高,但学校规模和学生成绩的关系仍不明确”。[2]从学校管理的角度探讨学校规模尤其是职业院校规模问题尚不多见。
本研究探讨职业院校规模与管理水平的关系,弥补了国内现有学校规模经济研究局限在高等教育的现状,打破了仅仅从成本收益的角度研究学校规模的局限。经单因素方差分析得知,不同学校规模在管理水平上的得分有显著差异(p〈0.001),且中高职均呈倒U字形曲线分布,其中中职5001人-8000人规模管理水平指数最高,高职8001-10000人规模管理水平指数最高,1000人以下的最低。事后检验得知,1000人以下规模的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指数显著低于其他群体;中职5001-8000人规模的职业院校显著高于3000人以下规模的职业院校,且与3001-5000人以上的职业院校无显著差异。高职5001-8000人规模的职业院校同样显著高于3000人以下规模的职业院校,且与8001-10000人以上的职业院校无显著差异。这表明从管理的角度看,中职与高职的适度规模分别为5000人和8000人左右。
学校所在地为地级市管理水平指数最高,为0.8582,乡镇最低,为0.8316。经单因素方差分析得知,不同学校所在地在管理水平上的得分有显著差异(p〈0.001)。学校所在地为地级市的职业院校在管理水平指数上显著高于县(区、市)和乡镇,与直辖市或省会城市无显著差异;学校所在地为乡镇的职业院校在管理水平指数上显著低于其他群体。
不同类别院校管理水平指数依次为国示范、省示范高职、省示范中职、非国家或省示范职业院校。经单因素方差分析得知,不同类别在管理水平上的得分有显著差异(p〈0.001)。国示范院校管理水平指数显著高于其他群体;非国家或省示范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指数显著低于其他群体;省示范高职院校管理水平指数显著高于省示范中职院校。
完善治理结构是当前职业院校治理能力提升的当务之急,其目标就是通过依法制定章程,促进多元主体参与,实现职业教育的善治。从调查情况看,职业院校章程制定和执行情况不容乐观,仅63.9%的受访者认为学校制定章程且执行情况较好,表示没有制定章程的占10.7%。另外,教师参与学校管理明显不足,仅有66.6%的受访者认为教代会参与民主决策和监督的作用发挥较好,甚至有7.9%的受访者表示学校很少或从不召开教代会。这一点从开放题应答中也能得到印证,有1300多位受访者明确提出要“健全教职工代表大会制度并落到实处”。这就要求职业院校要下大气力改变行政在内部管理与决策活动中绝对意义的话语权,推动多元主体参与学校管理,注重吸纳教师和学生的广泛参与,同时培养他们参与学校管理的能力。
建立学校、行业、企业、社区等共同参与的学校理事会或董事会虽在国家文件中不断加以强调,但从实际调查情况看,还只是“新瓶装旧酒”,未建立起高度对接市场的新型治理结构。仅29.6%的教师受访者表示,职业院校成立了理(董)事会;企业参加校级和二级院系董(理)事会的仅占10.8%和8%。其他教学工作委员会、学术工作委员会、专业建设委员会等学术组织,其组成人员也基本以学校为主,行业企业参与学校治理的格局尚未形成。从推进职业院校治理现代化的角度看,重构学校、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健全企业深度参与的机制是题中应有之义。这就要求职业院校要尽快探索多元共治的治理机制,确立民主协商的治理理念,形成适应新型治理的文化。
调查中发现,教师管理指数偏低,主要来自于行为失范、专业发展、工作压力和学生等多方面的交互作用。其中教师失范行为主要体现在课堂接听手机、擅自离开课堂、体罚学生等方面,以“课堂接听手机”占比最高,达13.3%,其次为擅自离开课堂和体罚学生,分别占7.0%和6.8%。调查还发现,部分职业院校虽制定有教师发展规划,但执行情况较差,缺少完善的教师行为激励制度;同时教师压力过大和缺乏专业发展的机会也是导致教师管理指数偏低的重要原因。开放题作答中呈现着这样一些负性描述,如“加班常态化、绩效不合理、任务繁重、没有动力、超负荷、大锅饭”。针对这些问题,职业院校一方面要强化师德教育,明晰教师职业的责任和义务,树立教师的职业形象;另一方面要给教师赋权,建构教师与学校共同发展的愿景,提高教师的职业幸福感,同时正视、尊重教师的利益问题,尽力满足不同教师群体的利益诉求。
进入新世纪,全国各地区相应出台中职学校布局结构调整文件,推动中职整合教育资源,提高规模效益。从数量上看,上一轮中职调整效果明显,公开数据显示,1999年全国中职学校(中专、技校、职高、成人中专)21542所,2017年下降到1.07万所,降幅达50.3%。据2017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高职(专科)学校校均规模为6662人,中职学校校均规模为1488人。从目前的实证研究来看,学校存在着一个适度规模,规模过小会使学校资源利用不够充分,不会达到规模经济,但规模过大也不一定是规模经济。本调查从管理的角度同样支持了这一结论。因而,在当前职业院校合并冲动的背景下,一方面严格控制大规模尤其是超大规模学校,对已经形成的大规模职业院校,要关注其建设中形成的新问题以及管理带来的负面影响,积极研究和探索建立支持性的学校氛围,提供包容性的学校环境,减少其安全隐患的补偿性干预手段;另一方面,适度控制超小规模学校,着力发展中小规模职业院校,针对不同省份、不同类型的职业院校,根据具体情况,寻求其“最佳规模”。
职业院校管理水平与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空间格局基本一致,即东部地区相对较高,西部地区较低,从三大区域内部考察,东部地区出现明显分化,海南偏低,而其他省份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指数较高,在前10列中东部地区就占有7席;西部地区普遍指数较低,只有重庆例外;中部地区高低不一,不同水平的省份都有。教育部发布的《2016的全国中等职业学校办学能力评估报告》显示,职业学校办学能力总体呈现“东强西弱”的特征,办学基本条件整体达标率能够同时满足“在校生数不低于1200人”等6项指标的学校只占16.1%;《2016年全国高等职业院校适应社会需求能力评估报告》同样显示,部分高职院校在校生数低于2000人设置标准,生师比超过18:1的院校近800多所。这也进一步表明,虽然影响职业院校管理水平的因素较为复杂,但基本办学条件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这就要求中央和各省要直面办学条件这一问题,加大经费投入,在加强和创新职业院校管理过程中,根据不同区域发展特征,制定有差别的针对性管理策略。
需要指出,本研究为我国职业院校管理水平提供了测度标准和实证依据。但任何一个成熟的测量工具必须历经“研究—测试—修正”这样不断往返的过程,本文仅仅只是初步的探索,由于受到数据可获得性的局限,在管理水平指数指标的选取、权重的确立、题项的设计等方面还有诸多改进的空间。这些将在未来研究中不断完善,以期构建更加成熟的模型,更为科学地评估职业院校管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