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二 阿紫的幻想

一、冬日来访

阿紫，女，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开始心理咨询，当时19岁。她说每天都感觉很压抑，活着没意思，去过医院，诊断为抑郁状态，目前在服药。医生评估阿紫处于稳定期，所以建议她来做心理咨询。

阿紫出生于某个小县城，小学时转到市里上学。初中时的阿紫成绩不错，也很受老师和同学的欢迎，但自从经历了一次辉煌的考试之后，她便陷入担心之中，一直到大学，阿紫每天都焦虑、痛苦，处于严重的自我怀疑之中。

二、阿紫的内心

阿紫的家族存在重男轻女的思想，妈妈对她的出生表现出失望和嫌弃，不太关心她，爸爸对她要求很严格。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阿紫内心是自卑的，觉得自己不被人喜欢。在某次考试取得优异成绩之后，阿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和肯定，她想一直待在这种感觉里。不过辉煌只是暂时的，后来的考试失败让阿紫非常沮丧。从那以后，阿紫一直回避和学习相关的活动，对于这样的自己，阿紫非常不满意，头脑里充斥着自责、质疑的想法，处于焦虑、抑郁状态中。

阿紫的症状包括有时不上课，睡眠障碍（入睡困难、嗜睡），头脑里充斥各种想法（自我怀疑、指责、担心居多），情绪上烦躁、沮丧。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症状背后有一个焦虑，焦虑的背后是有一个幻想存在的，因为无意识的压抑使得我们没有办法理解症状，要在无意识中寻找线索。另外，根据法国精神分析家拉康的理论，自恋就是要成为对于母亲来说最出色的人，不然就什么都不是。这样的内心结构是无法忍受自己不在辉煌的最高峰的，阿紫成绩下降之后可能就是这样的状态。

对阿紫的咨询使用了心理动力学的技术，其核心就是要对咨询过程中的移情、反移情、防御、阻抗进行识别和分析，并将无意识意识化，通过扩大意识领域使得来访者对自己更加了解和接纳，通过心理结构的整合和情绪的容纳提高来访者自我的功能，最终更有力量面对现实世界。

三、蜕变进行时

一个冬日的下午，阿紫来到了咨询室。她中等个子，身材匀称，戴副眼镜，黑色的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穿着黑色短款外套，肤色偏黄，看上去有些憔悴。不过她吐字清晰、叙述流畅，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第二次咨询时，阿紫穿了一件红色的长款外套，还化了淡妆，人一下子就精神了很多，像个时髦的女大学生。我有些好奇，仅仅一周的时间，她的变化如此之大，是什么原因呢？不过现在还不是询问的时机。

1.对反移情的觉察和分析。

在随后的咨询中，我感觉有些沉重，便询问阿紫。她谈及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好，我问她为什么不主动说，阿紫说从上初中开始她就不习惯流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她觉得别人都喜欢爱说爱笑、活泼开朗的女孩，所以即使心情不好也不能流露出来。谈及原因，阿紫有些伤感：“小学时，有些小朋友不和我玩，所以我要成为他们喜欢的人，这样就不孤单了。”

阿紫内心似乎有个“虚假自体”的结构，她根据自己想象出来的别人的喜好来塑造自己。英国精神分析学家温尼科特认为虚假自体具有不同的程度，阿紫的虚假自体可能是比较极端的。这个虚假自体起初为她赢得了受欢迎的环境，但在后续的过程中慢慢表现欠佳，因为它缺乏自发的创造力，并与无用和绝望感相关联，而且真实自体一直是被隐藏的，非常压抑，所以阿紫一回家脾气就变得很坏。

通过对反移情的觉察和分析、对防御的解释以及让无意识意识化，阿紫对自己真实的情绪感受有了更多的体验，对自己在人际关系中的疲惫、烦躁也有了更多的理解。

2.对移情的觉察和分析。

与此相关，阿紫通过察言观色猜测我可能不喜欢她第一次的穿着，所以第二次咨询时就换了她认为我会喜欢的打扮，以此引发我感觉上的变化。她将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位置，通过讨好让重要他人喜欢自己，这是一种移情，因为她和妈妈就是这样的关系模式。

四、咨询效果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咨询关系的进展使得阿紫愿意表达更多的感受。她尝试参加社交活动，对同学的态度不会时刻在意了，闲暇时看看小说，内心有愉悦感。升入高年级之后，阿紫开始考虑未来的职业，参加一些职业资格考试。

在咨询进行到将近3年时，阿紫慢慢意识到妈妈其实是嫌弃她的，并且妈妈抑郁之后就不太关注她了。初中时她非常努力，想让妈妈看到自己还不错，考试失败之后她很恐惧，怕妈妈认为她不行。所以，从那之后她对学习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生怕再次失败。残酷的真相带来了强烈的情绪，在咨询室里阿紫哭得很厉害，原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妈妈看到更好的自己，和焦虑相关的症状很大程度来自这个幻想，阿紫一直希望成为妈妈眼中的骄傲。

幻想的意识化带来的改变是脱胎换骨的，阿紫意识到妈妈不关注她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是妈妈自身的欠缺和疾病的关系。于是阿紫开始了自己的选择和创造，她一边写论文准备毕业，一边积极参加社会实习。学习方面没有原来那么大的阻力了，她学习了很多新知识，主动和实习单位的同事进行交流，遇到挫折会安慰和开解自己。

五、咨询感悟

阿紫最初的症状非常复杂，压抑的情感也很难表达，很长时间她都在欺骗自己，让自己认为妈妈是爱她的、关心她的。因为这层层叠叠的防御和虚假自体的迷惑，使得咨询一度非常艰难。不过，得益于时间的积累，使得阿紫在真相呈现之后不至于垮掉，还能从谷底爬起来，重新寻找自己的旅途。

母亲爱孩子，这是人类历史上近乎信念的东西，但母亲也是一个具体的形象，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母亲的欲望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几乎是决定性的，从母亲的目光中发现自己不是被期待的，这可能就是孩子受到重创的时刻，也是孩子努力去发现并试图满足母亲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