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中东以变求存风险不小

2019-01-11 04:31田文林
环球时报 2019-01-11
关键词:中东国家集权塞西

田文林

国家治理重要任务之一,就是要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稳定是主要前提,发展是第一要务,改革是向前动力,三者缺一不可。中东剧变已经数年过去,但中东国家仍面临如何处理改革、发展、稳定关系的难题。

强化集权,但稳定基础仍很薄弱

国家权力组织方式主要有“集权”与“分权”两种方式。集权的好处是政府行动能力强,但容易导致权力腐败和政体僵化。分权的好处是可以相互制衡,但容易导致权力内耗。发展中国家因同时面临诸多挑战,一般来说更需要强化集权,以便有效统合资源和力量。2011年中东剧变后,部分中东国家尝试用“分权民主”的办法解决自身问题,结果事与愿违,出现了政局动荡、治安恶化等一系列新问题,使稳定本身也成了问题。

痛定思痛,中东国家普遍人心思稳,重新将加强集权、实现稳定放在首位。2013年,塞西率领军队推翻穆尔西政府,重回军人—威权统治,并在当政后恢复了国家紧急状态法。塞西的做法得到埃及民众普遍认可。在2018年3月举行的总统选举中,塞西以97%高票再次当选。

沙特原本就是君主集权政体。2015年萨勒曼国王上台后,通过权力洗牌强化集权,同时王位继承从“兄终弟及”转向“父死子承”,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总揽政治、经济、军队、情报、外交大权。

然而,中东集权化趋势及由此带来的政局稳定,只是国家治理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在政治学中,集权抑或分权属于政体问题,“依靠谁,为了谁”的阶级属性,才是决定治理成败的关键。中东剧变前,中东基本都是强人—威权统治,最终还是出现了政权更替潮。这说明,仅靠加强集权还远远不够,还必须解决权力“为谁服务”的问题。目前,埃及的军人—威权统治,其阶级属性本身具有模糊性和易变性,并未真正找到“依靠谁、为了谁”的机制。土耳其强化集权,但该国长期推行新自由主义政策,这种权力与政策组合模式,长远看只会对少数人有益。沙特王储强化集权后,其一系列做法,如出兵也门、与卡塔尔断交等,表明其执政理念与时代潮流仍有不小偏差。

强调发展优先,但经济转型升级面临瓶颈

发展滞后是导致中东国家政局不稳的最大症结。2011年中东剧变,首先就是民生出了问题。正像习主席所说,“中东动荡,根源出在发展,出路最终也要靠发展。”经历了中东剧变的洗礼后,中东当权者更加认识到改善民生的重要性。为此,沙特出台“2030愿景”,谋求通过产业多元化。沙特王储还准备投资5000亿美元,在红海之滨建设新城,发展房地产和现代服务业,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埃及塞西政府更是推出一系列经济发展举措,如拓宽苏伊士运河、兴建新首都等。

然而,透过现象看本质,中东国家经济转型升级面临诸多瓶颈。一是新自由主义路线未变。当初埃及等国经济出问题,一大原因就是盲目遵从世界银行和IMF的指挥棒,大肆推行市场化、自由化、私有化等新自由主义政策。当前,这些国家在谋求经济振兴过程中,囿于主客观原因,其经济路线仍未摆脱新自由主义阴影。2016年11月,埃及为获得IMF的120亿美元贷款,宣布实行浮动汇率制,同时大幅削减食品、燃油、电力和用水等基本生活品补贴,由此导致基本消费品价格持续上涨。二是美元加息使中东国家债务问题突出。2018年6月以来,美联储连续四次加息,许多投资者纷纷从新兴市场国家抽资,埃及、土耳其、伊朗等国家均不同程度出现货币危机。

长远看,中东国家实现经济转型面临诸多挑战。从内部看,中东国家普遍缺乏实现工业化的基本条件,如稳定的安全环境、良好的商业环境,以及高素质的人力资本和开放包容的价值观。从宏观环境看,世界经济总体仍未从经济衰退中完全走出来,存在爆发新一轮金融危机的可能性。IMF在2018年10月发布报告称,“全球经济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谨防出现第二次大萧条”。而中东经济与世界经济依存度极高,很容易受到殃及。从产业结构看,西方发达国家宝刀未老,新兴工业国群体性崛起,中东国家实现工业化面临空前激烈的竞争。此外,页岩气和其他非传统能源的开发,使中东产油国能源垄断地位不再,高油价时代恐难再现,由此使中东筹集发展资金难度加大。

谋求社会改革,但此举可能引发更大不确定性

中东国家过去长期保持“超稳定结构”,使得价值观念保守,社会一潭死水,整体发展日益落后于时代潮流。2011年中东剧变同样包含求新、求变的诉求。中东当权者也认识到深化改革的极端重要性,因此相继开启社会改革进程。埃及塞西总统曾公开称,伊斯兰教的内容和观念使我们深受其害,并呼吁应进行一场宗教革命。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公开宣称,沙特要“回归温和伊斯兰”,并采取了一系列“去极端化”举措,如限制宗教警察权力、加大妇女解放力度、允许开设电影院等娱乐设施。沙特还改革教育课程,去除极端宗教成分。

中东国家以变求存,初衷是好的,但是风险也很大。美国著名政治学家亨廷顿曾指出,“现代性意味着稳定,现代化则意味着动荡”。发展中国家要在短短几十年内,完成西方历时几百年的发展历程,因此“发展转型期”也是“矛盾多发期”和“政治危险期”。如果政府处置失误,出现方向偏离、方法失当等问题,都会积攒大量矛盾,甚至导致灾难性后果。当年的伊朗巴列维国王曾雄心勃勃地自上而下推动“白色革命”,最终结果却引火烧身,最终导致政权垮台。当前中东国家的社会政治变革同样面临巨大风险。▲(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研究员,新著《走出依附性陷阱:第三世界的发展困境与道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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