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欣虹,林 媛
异族效应(Other-race Effect,ORE),也称跨文化效应(Cross-race Effect,CRE),或本族偏向(Own-race bias,ORB),指的是人们对本族面孔的识别能力比对异族面孔的要好,这里的“本族”和“异族”一般指的是人种或族群。早在1969年Malpass和Kravitz就发现了这一现象[1],后来被广泛应用于黑、白、黄三大人种,及各种族群、民族的面孔识别研究当中,几乎一致证实了异族效应的广泛存在[2],迄今为止已有四十几年的研究历史。
东南亚(Southeast Asia)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才出现的一个新的地区名称,共有11个国家,分别是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缅甸、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文莱、菲律宾和东帝汶[3]。东南亚人人种较杂,以黄种人为主,并融入黑种人和棕种人血统,属马来-波利尼西亚人种,从面部特征来说,肤色呈浅褐色、棕色至暗褐色,脸宽,眼睛通常不具蒙古褶①蒙古褶:在眼的内角处,由上眼睑微微延伸,遮掩泪阜而呈一小小皮褶。[4],鼻宽但不扁平,唇阔。而位于东亚地区的中国,也以黄种人为主,属于蒙古人种的东亚类型和南亚类型,面孔的主要特征是肤色中等,脸扁平,颧骨突出,高眼眶,眼睑大多有内眦褶且眼角有角度(即蒙古褶),鼻宽中等,鼻梁较低,唇厚中等。东南亚人面孔与中国人面孔有着极大的相似,又有所差别,在这两个族群之间是否仍会出现异族效应恰是国内外实证研究中的空白点。
关于异族效应的原因,从最早种族态度,面孔特征,到新近的知觉经验假说与社会分类假说,国内外学者作出了许多理论解释[5]。在众多理论解释中,知觉窄化(perceptual narrowing)[6]的概念自2001年Nelson提出后,在面孔识别领域逐步得到关注并成为焦点。知觉窄化指的是发展中的个体在生命初期对于各种不同类型的刺激接受度是很宽广的,对于经常接触的刺激(例如:同种族的面孔或母语)会维持其辨识能力;而对于身处环境长期缺乏的刺激,其辨识能力会逐渐消失。于此同时,Fredrickson提出的“扩展-构建理论”[7]认为积极情绪可以拓展个体的思维和行为模式,使个体的注意范围和认知范围更宽广。该理论在面孔识别领域中已初步证明了积极的正向情绪可以降低异族效应[7-8],这给我们的研究以很大的启示,我们认为知觉窄化现象可能在情绪与异族效应、异族优势之间起到了中介作用。
本研究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以正确率、平均反应时、辨别力和决策标准为指标考量面孔识别能力,假设正性情绪组对东南亚面孔的识别能力优于负性情绪组,探讨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是否能够对东南亚面孔识别中的异族效应产生影响,试图针对东南亚人种特点和面孔特征,对其异族效应进行理论解释。
情绪启动的材料为六个视频片段,视频的选取参照以往研究中筛选出的视频片段[9],两段正性情绪启动视频,分别选自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和电影《小鬼当家》;两段中性情绪启动视频,分别选自科普栏目《科学世界——遨游太阳系》和电影《帝企鹅日记》;两段负性情绪启动视频,选自电影《黑太阳731》和电影《金陵十三钗》。每段视频剪辑约为4~5分钟。
福州某大学30名心理学研究生担任评分者,分别在不同时段观看六个视频片段,并于观看前后分别填写PANAS量表以判定情绪唤醒情况。
正负性情绪量表(PANAS)由Watson D(1988)编制[10],由20个描述情绪的形容词组成,分为 PA(Positive Affect)和 NA(Negative Affect)两个分量表,其中正性情绪形容词10个,负性情绪形容词10个。采用5点量表评分,1表示非常轻微或没有,2表示比较少,3表示中等程度,4表示比较多,5表示极强。PANAS量表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内部一致性信度a系数,分量表PA为0.8959,NA为0.8659。用以反映被试此时此刻的实际感受,评价个体的正负性情绪,也可有效评定被试在完成任务中的情绪状态,以说明情绪刺激诱发情绪的有效性。
评定结果表明,六个情绪启动的视频片段均能起到情绪启动作用,其中片段《唐伯虎点秋香》启动正性情绪PA值达3.8,片段《黑太阳731》启动负性情绪NA值达3.76。
表1情绪启动视频材料的评定结果
福州某大学64名本科生作为被试参与实验,随机抽取10名被试(男生5名,女生5名)完成实验前测,其余54名为正式实验被试,年龄范围为20~22岁,所有被试裸视或矫正视力正常,均为右利手。54名被试随机分配到三个不同的情绪组,其中正性情绪组18名(男生9名,女生9名),中性情绪组18名(男生8名,女生10名),负性情绪组18名(男生9名,女生9名)。
同样根据信号检查论[5],剔除P(A)值小于0.5的被试,即反应正确率小于50%的被试4名,得到有效被试45名,其中正性情绪组16名,中性情绪组16名,负性情绪组13名,男生23名,女生22名,性别比例接近1:1。
以不同类型(中国和东南亚)的中性面孔和不同情绪启动视频作为实验材料,采用学习-再认实验范式,考察不同情绪状态下,中国大学生对东南亚面孔的识别是否存在异族效应。采用3×2二因素混合实验设计。自变量一为不同类型的中性面孔图片(两个水平:中国、东南亚),自变量二为不同情绪状态(三个水平:正性、中性、负性),因变量为被试再认的正确率和反应时,以及被试对不同类型面孔图片的辨别力和决策标准。
(1)中性面孔图片。中国人的中性面孔图片来自中国面孔表情图片系统[11],该系统包括7种情绪类型(愤怒、厌恶、恐惧、悲伤、惊讶、高兴、平静)的面孔表情图片,每张图片都有其对应的认同率和情绪强度评分,采用9点量表评分法。选取中性面孔(即平静)32张,其中男性16张,愉悦度平均值为4.486;女性16张,愉悦度平均值为4.938。
东南亚人的中性面孔图片来自曾欣虹拍摄制备[12],每张图片都有其中性情绪强烈程度,采用7点量表评分法,共32张,其中男性16张,中性情绪强度平均值为3.935;女性16张,中性情绪强度平均值为3.953。具体详见表2和图1(其中东南亚中性面孔尊重面孔照片提供者的个人隐私,未完全呈现)。
表2 实验材料
(2)情绪启动的视频材料。情绪启动的视频材料来自本研究自行选取制备,情绪启动的材料为三个视频片段,一段正性情绪启动视频,选自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时长4分02秒;一段中性情绪启动视频,选自科普栏目《科学世界——遨游太阳系》,时长4分15秒;一段负性情绪启动视频,选自电影《黑太阳731》时长3分48秒。
图1 中性面孔图片材料示例
此外,还有正负性情绪量表(PANAS)每名被试两份,于观看视频前后分别填写。
实验程序采用E-prime2.0软件编制。实验在隔音的多媒体实验室内进行,采光良好,能保证实验在安静、舒适的环境中进行。实验室内放置多台相同配置的电脑,操作系统均为Windows XP,显示器均为14寸屏幕,调整每台电脑的亮度、颜色质量和屏幕分辨率一致,分辨率为1280*800像素,颜色质量为最高32位,并配有立体声耳机。实验中有1名主试,2名助手,每组对5名被试进行施测。视频材料通过电脑屏幕呈现,由实验人员统一控制起止时间。
被试进入实验教室坐定后,第一次填写PANAS量表,反映被试实验前的情绪状态。接着请被试带上耳机观看视频,中途不得暂停、跳过,不得调整声音大小,视线不得离开电脑屏幕。视频观看完毕后,第二次填写PANAS量表,反映被试情绪诱发情况。
接着进入学习再认实验,被试坐在距离电脑显示器60cm处,熟悉实验环境并进行相关的测验说明。先进行一组非实验图片练习,学习阶段呈现5张,再认阶段呈现10张,不计分数,确定被试正确理解指导语后并熟悉该程序后,开始正式实验。
正式实验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学习,首先在电脑屏幕上呈现一个注视点“+”,注视点呈现的时间为500毫秒,提醒被试实验开始,并集中注视电脑屏幕中央,接着随机呈现人脸图片,呈现的时间为2500毫秒。该阶段共呈现人脸图片32张,请被试努力记住它们,并告知被试该阶段的学习将有助于完成实验后续的任务。
学习结束后让被试休息60秒,进入第二阶段再认。首先在电脑屏幕上呈现一个注视点“+”,注视点呈现的时间为500毫秒,接着随机呈现人脸图片,要求被试判断这些图片在上一阶段是否学习过,如果学习过请按键盘上的‘J’键,如果没有学习过请按键盘上的‘F’键,实验过程中要求被试将双手放在键盘上,把左手食指放在‘F’键上,右手食指放在‘J’键上。每张照片呈现时长为5000毫秒,如果被试在5000毫秒之后仍未按键反应则自动进入下一张图片。该阶段共呈现人脸图片64张,其中32张是学习阶段呈现过的。图片呈现时间很短,请被试集中注意,又快又准确地作出判断。
正式实验中途不可退出、中断,实验结束后被试离开教室。
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和方差分析,检验三组被试的情绪启动状况。
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正性情绪组的正性情绪启动后显著高于启动前(t=-3.245**),且负性情绪启动后显著低于启动前(t=2.981**);中性情绪组的正性情绪启动后显著低于启动前(t=2.830*),负性情绪启动前后无显著差异;负性情绪组启动后的正性情绪显著低于启动前(t=5.941***),且启动后的负性情绪显著高于启动前(t=-7.602***),详见表3。
方差分析结果表明,三组被试的正性情绪和负性情绪在启动前均无显著差异,启动后则出现显著差异(F=10.797***,F=74.608***),详见表 4。事后检验结果表明,启动后的正性情绪,正性情绪组显著大于中性情绪组和负性情绪组(P=0.001,P=0.000);启动后的负性情绪,负性情绪组显著大于中性情绪组和正性情绪组(P=0.000,P=0.000)。
表3 三种情绪启动前后的配对样本t检验(M±SD)
表4 三种情绪启动的差异检验(M±SD)
首先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考察三个不同情绪组被试对不同类型中性面孔识别的正确率、平均反应时、辨别力和决策标准四项指标之间的差异。结果发现不同情绪组均表现为东南亚面孔识别正确率和辨别力显著高于中国面孔,而在反应时和决策标准上差异并不显著。
进一步采用方差分析和事后检验,结果表明,不同情绪状态下对东南亚面孔识别的正确率差异显著(F=3.365*),其中正性情绪组的正确率显著低于负性情绪组;不同情绪状态下对中国面孔识别的反应时差异显著(F=3.511*),其中中性情绪组的反应时显著低于正性情绪组和负性情绪组;不同情绪状态下东南亚面孔识别的辨别力差异显著(F=3.509*),其中负性情绪组的辨别力显著高于正性情绪组,结果详见表5、表6。
表5 不同情绪启动下对不同类型中性面孔识别的四项指标(M±SD)
表6 不同情绪启动下对不同类型中性面孔识别的四项指标的方差分析
本研究在被试学习阶段,即编码阶段诱发被试的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根据东南亚面孔识别正确率和辨别力及中国面孔识别反应时结果证实了情绪对异族效应的作用。理论上,积极情绪能够降低异族效应[7-8],而消极情绪会增加异族效应,则负性情绪组的异族效应应该高于正性情绪组,但本研究结果与之相悖,得出负性情绪组的反异族效应显著高于正性情绪组,即消极情绪的诱发使得异族优势显著提高。
根据知觉窄化理论[6],以及情绪对知觉的影响理论[13],我们认为,个体在知觉发展过程中根据环境的需要,放弃一些冗余的面孔加工过程,形成对本族面孔的识别和记忆优势。在整体-局部加工实验中,积极的情绪(或成功的反馈)促进个体对整体的偏向,而消极的情绪(或失败的反馈)则使个体更关注局部元素[14-15]。我们已知对异族面孔的编码更加侧重局部的单一的种族特征,而对本族面孔则倾向于对个性化特征的整体编码,诱发积极的情绪之后,促进了个体对本异族面孔的整体认识,扩大了认知范围,拓宽了被“窄化”的知觉,相较于本族面孔,异族面孔的识别能力获得了更为明显的提高,因而降低了异族效应。而消极的情绪则可能提高了异族效应。
与此同时,情绪也可能通过知觉窄化现象影响异族优势的作用。当被试被诱发了消极的情绪之后,促进了知觉窄化现象,个体更加偏向于关注面孔的局部特征,异族面孔明显的种族特征作为一种新异性刺激给被试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影响着被试短时记忆效果,提高了异族优势。而积极的情绪则可能抑制了异族优势作用。
根据本研究结果,我们并不否认积极的情绪降低了东南亚面孔的异族效应的理论,我们认为情绪对异族优势的作用要比异族效应更加强烈,并将部分原因归咎于“地板效应(Floor Effect)”,即低限效应。在未施加任何情绪作用的实验中[9],依据异族效应的三种理论解释了东南亚面孔识别中异族效应的降低,甚至消失,说明不需要依托情绪的作用,中国大学生对东南亚面孔识别中的异族效应已经十分微弱,本研究中即使正性情绪组诱发了积极的情绪,无法使异族效应出现更为明显的降低,却降低了异族优势作用,二者作用叠加后,正性情绪组仍表现出较低的异族优势;而负性情绪组诱发了消极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异族效应,但另一方面更为明显地提高了异族优势,二者作用叠加后,负性情绪组也表现出异族优势,但明显高于正性情绪组。
至此,本研究认为中国大学生对东南亚中性面孔的识别表现出异族优势,在负性情绪的影响下这种异族优势表现得更为明显。
未来研究一方面可以关注异族优势的作用,作为异族效应的一种特殊情况,另一方面可以着手于后期原因推断的验证,以量化手段验证东南亚面孔与中国面孔的差异,东南亚地区国与国之间面孔相似率也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干扰因素,针对不同交往频率和种族态度的被试加以研究,对于情绪的探究可以细化到编码方式(学习阶段)和记忆效果(再认阶段),通过对时间间隔的调整以考察短时记忆是否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