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1995年,彭建平辞去家乡湖南益阳的联校校长职位,来到广州市89中学,开始了全新的教育生活。当时的学校所在地还是城乡结合部,学校则是区里排名垫底的薄弱学校,接收的都是成绩靠后的学生。
就是在这样的学校,彭建平从普通教师做起,教两个班的数学课。仅用了一年时间,学生平均成绩就奇迹般地从38分提高到82.6分。由于教学有“高招”,一年后彭建平被提拔为学校政教处副主任,之后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校长岗位。
这一做就是7年。7年后,彭建平硬是把这所薄弱学校办成了国家级示范性高中,成了令人称道的好学校。
彭建平到底有什么高招?是加班补课一门心思抓高考?答案出人意料:彭建平恰恰是不抓分数的另类校长。
“要让学校带给每个人幸福和希望!”彭建平说。这话放在当前大部分人都能理解认可,但在当时,恐怕就如“天方夜谭”,说出来没人相信,唯独彭建平自己坚信不疑。他是国内“幸福教育”最早的倡导者和实施者之一。
“越是这样的薄弱学校、这样落后的学生,越是要让他们看到希望,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与长处,也该得到老师的表扬。”多年的教育管理经验让彭建平深知表扬的力量,因此经常“略施小计”就转变了一个顽劣的学生。
他曾教过一个“有名”的学生小樊。小樊喜欢动手制作,但“不讲规矩”,经常把自己的课桌椅拆得七零八落。最可气的是,任你怎么处罚教育,他依然故我,老师们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有一天,彭建平找到他,给了他一个遥控车玩,见他很高兴,于是问他:“你想不想参加学校遥控车比赛?”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点了点头。从此,他放学后就去练习,上学不再迟到,也没有再拆过桌子。
那一年,他参加学校遥控车比赛和广州市遥控车比赛,均获得第一名。后来他又代表广州市到上海参加比赛,同样获得一等奖。
彭建平由此意识到科技教育的重要性,开始在全校铺开推广,成效立竿见影。许多过去调皮捣蛋的学生爱上了科技小制作,学校里涌现出了一批小科学家、小发明家,并在全国科技创新大赛中获奖,有的还被保送上大学。
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彭建平看似从不抓“升学率”,学校生源也没太大变化,但高考质量却一路走高,一时被惊呼为“89中现象”。
当年,彭建平还在做班主任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要举行合唱比赛,他听说后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因为接手这个班后,他就没有发现班里有这方面的人才,因此让谁来指挥这次合唱比赛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后来班长告诉他,小丽同学的妈妈是中学音乐老师,也许她可以做指挥。彭建平马上想到了小丽瘦瘦弱弱的形象,心里一边打着鼓:她能行吗?当时比赛在即,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只好先试试看。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丽。小丽听后立即摇头说:“老师,我从来没有指挥过合唱,我真的不行!”见唯一的人选要打退堂鼓,彭建平马上使出“激将法”:“我听说你妈妈是音乐老师,让妈妈帮你,你肯定能指挥大合唱!”
小丽见没法推脱,只好应承了下来。从那之后,每天下午小丽都认真组织排练,从曲目选择到声部处理,她都百般细究,班级合唱水平因此日渐提高。最后,在全班同学的努力下,他们的合唱获得全年级第二名的好成绩。小丽也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挥洒自如的“小指挥家”,从此更加自信,学习成绩大幅提升,高考时以优异成绩考入青岛大学。
在那个学期末的家长会上,小丽妈妈回顾了孩子那段时间在家里的情形。原来自从接了任务后,小丽每天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妈妈教她如何指挥,每天晚上都要练习到很晚才休息。看到孩子那股认真劲,妈妈既高兴又心疼,每天都陪着孩子训练到深夜,最后孩子终于成功了。
彭建平很感动,也很感慨:一个本来默默无闻的孩子,因为老师的一份信任,竟然从此开启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这让他“悟”出了教育的一个道理:教育过程中,只要努力播撒爱与希望的种子,就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彭建平慧眼识才,“点铁成金”,不但在学生教育中收获满满,而且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教师。
在广州中学(原广州第47中学),有一个号称“江爷”的老师杨子江,由于课上得极好,被誉为“天才的语文老师”——学生宁可其它时间请假,也决不肯落下他的语文课。
杨子江号称“江爷”,但实际不过是个年轻老师。挡不住一届又一届学生的口耳相传,粉丝们总以能听到他的课为荣。因为他的课“有趣、有益、有回味,又不累,怎么听都觉着舒服”,这是他们觉着神奇的地方。
学生们都称他“江哥”。“江哥”爱读书,记性好,上课问题多且引人入胜,经常能给学生的思考点亮一把火,或给他们的攀登添加个支架,使他们豁然开朗,思绪飞扬。课后,学生会兴致勃勃地翻书查资料,会情不自禁地感叹:这才叫学语文。
不用说,如此一位既有天分又十分努力的青年教师,碰到彭建平简直如鱼得水。他把创新班交给了杨子江——完全不在意他还只是中教一级的职称。
起初,有些家长不满,也有同事不服——一所重点中学难道就“蜀中”无人了?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班交给一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人?
彭建平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但给他以充分信任,还鼓励他施展才华,用打破常规的方式教学;同时尽量给他创造机会,诸如假期游学、学生剧团等,都让他筹划、担纲。后来,区教研室和市教研院相继吸纳他进入中心教研组。杨子江有了更大的平台,影响也越来越大,在广州市第四届青年语文教师十佳评选大赛中,以出色的表现一路往前,最后力压群芳登上十佳之首。
2015年夏天,经过层层选拔,杨子江代表广东省参加两年一次的全国高中语文青年教师现场教学大赛,最后不负众望,不但一举夺冠,且得到了著名语文教育家黄厚江老师的高度赞扬。
这是杨子江的成功,也是彭建平的成功。
毕竟,教育的本质就是唤醒潜能。而彭建平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总能发现人身上潜藏着的某种宝藏,并想办法去唤醒它。
2014年5月21日下午,在学校大礼堂的舞台中央,当校长彭建平饰演的崔久峰和副校长段锦矿饰演的秦二爷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一脸庄重地“穿越”回老舍笔下的裕泰茶馆,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这是“演员”彭建平的第一次“出镜”。从观众的反应看,他的演出无疑是成功的。
学校创新班学生有一门必修课程,要求孩子们自选经典自导自演,且全班同学都要上场。这次他们演出的《茶馆》由于角色众多,班上32个人不够,“总导演”江科衡就找到彭建平,说:“校长,您来演崔久峰吧。”
为了更接近学生,同时考察他们的活动,彭建平爽快地答应了。等送来剧本一看,才知道竟然有那么一大段台词。导演说:“每一个演员都关乎演出的成败,您一定要背下来。”于是每天放学后,这位江同学就准时来到校长办公室,把校长“抓”过去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排练。整个演出时长一百零五分钟,现场座无虚席,在跌宕起伏的剧情中,师生们深刻感受了清末戊戌变法、军阀混战、日本侵占北平期间一群普通百姓的生活和命运。
通过参演《茶馆》,彭建平感受到了孩子们表演的天赋和自我表现的强烈愿望。创新班的学生有很多之前从未接触过话剧表演,为了更好地演绎角色,他们或背台词到深夜,或为了对戏连课间时间也不放过。从一开始的扭捏羞涩到后来的自然舒展,从肢体语言生涩僵硬到对神态细节的较真探讨,孩子们渐渐发现了这个舞台的奇特与不凡,戏剧表演也从一个完成任务型的活动变成了创新班展现自我风采的舞台。
“学生们不一定有多高超的演出技巧,但他们通过表演体会剧中人物的前途命运,产生了忧国忧民的心灵感受,这不就是最好的教育吗?”
这一次“演出”经历让彭建平认识到,戏剧教育是一种非常好的教育手段,让学生走近原本“高高在上”的经典名著,若能唤醒学生对经典的热爱,不仅十分有利于语文教学,还能夯实学生的人文素养和艺术修养。
这次演出后,剧务组长张思敏禁不住感叹:“表演之外的工作一点也不简单。我们要考虑服装、道具、音响、化妆、布景等,为了找齐这些道具,我们走遍了附近的每个饭馆,为的就是借到与《茶馆》那个年代最接近的桌子。”
彭建平由此想到,中学的戏剧教育固然不需要有太高的要求,但至少要让学生从中感受到艺术的魅力和乐趣,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有了对艺术的欣赏力,就自然会有对生活的信仰和追求。这对他们的一生无疑是重要的。
“戏剧教育作为一种教学手段,不仅可在语言学科如语文和英语中加以运用,在其他课程的学习中,也可以尝试把这种内生的体验式学习迁移进来,以唤醒学生对艺术的追求和对生命的热爱。”戏剧表演带来的学生对剧中人生命及对自身生命的“觉醒”,是彭建平在这次演出中的一大收获。
事实上,“以生命激扬生命”是学校一直坚持的办学理念。在彭建平心目中,只有瞄准了“人的生命成长”的教育,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教育。
这一年,彭建平注意到,每到三、四月份,高三的孩子经过一轮紧张的备考后,都显得身心疲惫,尤其是“一模”后更显焦灼,出现各种心理状况。有的因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而情绪低落,有的觉得高考之路太难太苦想放弃,有的觉得自己怎么努力也考不上大学,于是学习和纪律日见松散,老师们连番谈话和心理辅导似乎也不大奏效。
于是,彭建平提议:组织高三的同学开展一次徒步活动。老师们大都不解,有的说:“学习时间这么紧了,哪有时间去徒步?何况考试在即,不如抓几个苗子补补课更实在。”有的说:“孩子们的心够松散了,再去搞活动,岂不是更松散?”
彭建平想,越是焦虑,越需要调节,越要懂得放松;越是紧张时刻,越需要精神支柱,越要强大内心。一番解释后,老师们同意了他的提议,并开始规划设计路线。
做着做着,老师们发现爬山已经不是一次简单的课外活动,而需当作一门课程来做了。于是他们一起备课讨论,一起精心设计和选择活动。这些准备活动,孩子们并不知情。
在一个特别闷热的日子里,他们选择了从学校到凤凰山的一段18公里路程,突然宣布后就出发了。沿途有鲜花美景,也有泥泞深坑;有平坦大道,也有崎岖小路;有小溪流水,也有荆棘丛林……
出发大约一小时后,同学们顺着陡峭的泥土路,踏着有些尖利的石头一步一步到了半山腰。看到大多数同学都已相当疲惫,带队的老师吩咐同学们在一个平台上休息,同时拿着大喇叭说:“同学们,由于天气太闷热,为免中暑,我们在这里稍事休息后就准备下山。”
话音未落,两个同学就站起来大声说:“我们不下去,我们不可以半途而废。”不少同学也跟着大声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山顶誓不罢休”……
这一嚷挑起了大家的情绪,在继续上山与下山之间引起了争论,场面较为热烈。这时,见教育的契机来了,彭建平拿起话筒,和大家分享了他十四岁时赚“工分”的艰苦时光,最后总结说:
“肩上的担子越挑越重的时候,证明我们在成人;底下的双脚越走越沉的时候,证明我们在走上坡路;觉得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我们更要坚定信念一鼓作劲地往前走,多走几步,就能适应肩上的重量,脚步也轻快了,就好像跑1500米的长跑,开始的两圈很累,可是熬过那个临界点,就会发现跑得也没那么累了。人生之路就像我们今天走过的这一程一样,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只要我们坚持到底不半途而废,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说罢彭建平让同学们做出选择:“愿意上山顶的继续往上,有困难和不愿意的在此休息片刻下山。”同学们没有一个愿意下山。于是大家顺着陡峭山路,大声唱起歌来互相加油鼓劲,最终成功到达山顶。
登顶后,彭建平把同学们带到一个最好的观景平台,让他们眺望广州城。此时,偌大的广州就在脚下,高楼大厦已十分渺小,白云悠悠,清风徐徐。孩子们真正感受到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意,神色也和在山腰平台时完全不一样,洋溢着轻松快乐。
有老师带头唱起了歌曲。渐渐地,孩子们也按捺不住开始表演节目,一场不期而遇的show开演了。在热烈的气氛中,师生们一起唱起粤语歌曲《红日》,给未来的自己加油鼓劲。这一切,都按照事先设计的流程进行着,育人的目标在不知不觉中得以实现。
“很多学校都会组织类似的爬山、徒步活动,但只是简单地把它看成走一走,跑一跑,磨炼意志,培养战胜困难的精神,但并没有具体的落实内容。我们认为,学校的每一个活动都必须触及学生心灵,提高学生能力,努力实现‘一个活动一个课程’的价值,让活动更有价值和意义。”
如今,学校已把“徒步”这项野外活动开发成“路在脚下万里行”特色必修课程。通过这一课程带领学生走进真实的世界,体验生活,感悟生命,触及灵魂,用自己的眼、耳、手和脚,去发现生命的无限潜能。
作为教育管理者,彭建平只是临时“客串”了一个角色。但对于每个人来说,他都是自己人生的主演,在不同的境遇里诠释着对生命不同的理解。而伟大的演员,无疑都是那些用全部的激情去拥抱生命的本色演员。当彭建平用真情投入地“出演”他所“扮演”的职业角色时,所迸发的火花竟是如此璀璨。
在广州中学,有一场众人皆知的“约会”,那就是校长午餐。
每天中午,在学校的学生饭堂里,校长都会和学生一起面对面,边吃边侃大山。这样的午餐约会是学校专门设置的沟通渠道,名为“共同的梦想,我们约会吧”。每天中午,彭建平或某一位校级领导都会在饭堂里接待学生,与学生共进午餐。如果学生希望单独约见某位校级领导,也可自愿报名,由学校团委确定约谈时间。
这个金点子来自学生。彭建平有时会在周末时间去一两次麦当劳,有时会遇见一些学生,便一起坐下来聊聊。有些同学知道他有这样的习惯后,就会故意在麦当劳和他“偶遇”。
有一天,一位同学对他说:“彭校,要是在学校里也能这样和你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多好呀,也可以多向你反映反映我们的想法。”
彭建平说:“不是有校长信箱和民主座谈会吗?”“可是这些都太正式了呀,而且民主座谈会上的都是班里的代表,一些普通的同学没有机会也不敢去办公室敲你的门呀。”
这让彭建平陷入了思考:一般学生接触校长,往往是在一些重大活动或发生重大问题之后。常态下学生没有畅通的渠道与校长沟通,因此,校长了解学生往往是非常态的。而对于学生来说,校长和校级领导都高高在上,有了这种权威的畏惧,很多问题就不能随心所欲地谈,所做的发言也必然是经过精心的修饰,有太多“官方”的味道。这样又怎么能走近孩子,聆听心声呢?
所谓亲其师,信其道,教育如果没有情感的铺设,往往就成了老师一厢情愿的付出,而学生仍然无动于衷。换言之,真正的教育一定发生在学生对老师产生情感认同之后。校长午餐由此应运而生。
活动推出后,赢得了同学们的一致好评。在2015年一学年里,彭建平就总共和学生共餐或在其他时间约见了近一百五十次。而其他校级领导和学生约见更有两百余次。开始时,很多学生纯粹出于好奇,想见一见校长,与校长拉一拉家常。而校长们则把孩子们当作成人朋友,认真招待,除了在饭堂共餐,也会约他们到办公室,边喝茶边慢慢聊。
在这样非正式的场合里,气氛轻松活泼。学生畅所欲言,校长平和呼应,不时伴随着掌声和欢笑声。学生感受到校长随和的一面,增进了感情;校长也可在不经意间走进学生的内心世界。
彭建平记得,初到47中时,学生总是尊敬地问候“校长好”,而现在在校园里,经常会听到他们老远就喊“平哥”。从“校长”到“平哥”,这中间经历了多少个午餐约会和夕阳陪伴?彭建平不太记得,在他心目中,陪伴就是最好的教育;教育很复杂,也很简单,关键看教师愿意花多少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
与校长“约会”,拉近了教师和学生之间的距离。有了这种情感铺设,教育才能真正“走心”,从而播下有效教育的种子。
彭建平至今记得那个叫佳茗的同学。当年,这个小女孩气势汹汹地拿着学校刚办的第一期校报和文学社社刊,怒气冲冲地向他“问罪”,说为何要与他们“抢饭碗”?
原来这位佳茗同学是学校朝花文学社的社长,本来学习紧张,又顶着办好社刊的压力,第一期报纸的征稿、编辑、审核、印刷还都非常不顺利,导致社员们都快丧失动力了。而在这个他们最艰难的时刻,校长彭建平却创办了学校的校刊。这对他们来说无疑犹如雪上加霜。
在认真听完她的陈述后,彭建平给她讲述了早年当校长时的一些经历,谈了他对“教育”一词的理解,谈了对未来学校的设想,也谈了校刊的用意,并和她交流了办刊物的一些看法。
经过这一番恳谈之后,这个原本充满敌意的女孩满意地走了。之后,她成了校长办公室的常客,成了彭建平的一个有意思的好朋友。
“学校的育人目标是培养有自由意志、独立人格、民主思想的人。为达到这个目标,要努力让学生们有更多表达的渠道和机会,这同时也是在培养他们自由、民主的精神,树立宽容、友善的榜样,实现管理者与学生的双向信息互通,有利于学校办学理念的更好落实。”
“校长,我们约会吧”只是师生互动的一种形式,彭建平的手机号、QQ、微信、邮箱,这些通讯方式都留给了学生。在彭建平心目中,这不是形式主义,而是管理思维的转变。
在传统办学思维下,教育缺少生命关怀,漠视生命质量,学生有知识无智慧,有目标无信仰,异化为知识的容器。这是对“生命”的曲解和忽视。
《教育——财富蕴藏其中》中说:“保证人人享有他们为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和尽可能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而需要的思想、判断、感情和想象方面的自由。”彭建平希望给学生这样的“自由”。
那一天,一个女生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说:“我叫杨一诺,想开设一门西方艺术史校本课程。”彭建平心里有些惊讶,从教多年,偶尔会让学生在课堂上客串一下教师角色,但这样主动提出的真是少见,关键她还不是上一节课,而是上一门课程,于是放下手里的工作,和她攀谈开来。
一番详谈之后,女孩清晰的逻辑,明确的目标,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真不简单,但真要开设一门课程,其结构、内容、教材编写、语言组织……涉及到种种问题,她能行吗?虽然带着种种疑惑和担心,但彭建平还是决定让她试试。
一个星期后,杨一诺拿出了一份系统计划,学校为她安排了一次试讲——
“说起古希腊,大家会想到什么?”杨一诺问。“奥运会、希腊神话、雅典……”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杨一诺又抛出第二个问题:“大家想知道如何在古罗马享受高水准的生活吗?”同学们这下默然无声了。她接着说:“不是吃,不是喝,是泡澡!很多国家展示国力可能会建大楼高塔,但在古罗马则是修建豪华的澡堂……”
从古希腊到拜占庭再到巴洛克,杨一诺俨然一个经验老道的“老师”,毫不怯场,挥洒自如。她的视角和同龄人比较切合,所以能很快赢得同学们的共鸣。试讲好评如潮,彭建平立即拍板让她开课。
做过老师的都知道,要上好一节课不难,难得是坚持上好每一节课。不知不觉间,杨一诺的这门课程真的走完了一个学期。这期间,无论是杨一诺还是那些同龄的孩子,得到的都不仅仅是锻炼和一门西方艺术史的知识。而对彭建平而言,杨一诺也仿佛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课”。那一天,她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也打开了作为校长的彭建平心中的另一扇门。
众所周知,在古代希腊,演讲是一门必修课,演讲者需具有德、才、学、识、胆诸方面很高的修养,还需要具有很强的记忆力、丰富的想象力和联想力、敏捷的思维能力、大量的语言和材料储备能力。也许正因如此,才诞生了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这些伟大的人物。而我们现在的课堂不但鲜少这样的训练,甚至不敢放手,生怕误了时间,拿不了高分,入不了大学。
其实像杨一诺一样,恰同学少年,满是活力、热情与梦想。他们有思想、有灵魂,但缺少表达的舞台,而我们的校本课程都是让老师、专家、学者来上课,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学生就是丰富的资源。给他们一个展示的舞台,他们的生命就会在这个舞台上激扬,绽放夺目的光彩。
彭建平相信,世界上没有才能的人是没有的。作为教育者,其使命之一就是去发现学生的禀赋、兴趣、爱好和特长,为他们的表现和发展创造条件和正确引导。要知道在每一所学校,都不止一个杨一诺,而是还有很多很多……
“和校长约会”作为一种带着仪式感的教育交流方式,其妙处就在于,它能像与恋人相约一般,用一种美好的憧憬去展示最好的“我”,并期待最好的“你”。这是一种以生命激扬生命的美好相遇。
“教育的最高价值不是让每一个学生以同样的方式平庸地活着,而是要用足够的养分去滋养每一个学生,让他们都找到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并活出自己的精彩!”点化生命,引领生命,激扬生命——在“高人”“演员”“恋人”等等角色的不断切换中,彭建平书写着自己精彩的教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