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哲 徐海娇
《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指出:1978-2013年,城镇常住人口从1.7亿人增加到7.3亿人,城镇化率从17.9%提升到53.7%,年均提高1.02个百分点。可见,农民工群体为新型城镇化推进、城市经济的发展以及城市生活质量的提高做出贡献,但多数农民工群体仍然在城市与农村两个时空频繁的转换,阻碍该群体融入城市社会,也不利于城市劳动力有效供给。因此,关注该群体稳定留在所在城市发展尤其重要。目前来说,部分农民工群体对城市天空向往,期待永久定居城市,现实制度、经济以及文化等因素给农民工群体定居城市带来诸多挑战。如何有效地促进农民工群体从农村天空真正融入到城市天空,不仅仅关系到新型城镇化和现代化的顺利推进,也是实现和谐社会、公平正义以及社会稳定的需要。在此背景下,关注农民工群体城市定居选择的研究逐渐成为近年来学术界关注的焦点。
对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实证研究已经取得丰硕成果,可以概括为微观、中观以及宏观三个层面:个体特征因素、家庭特征因素以及制度和社会特征因素。第一,微观层面因素。男性农民工比女性农民工更愿意在城市定居[1],与年青人农民工相比,外出时间更长的年长农民工城市定居意愿更强[2],受教育水平与农民工城市定居意愿呈现正相关关系,农民工就业形态与职业向上流动决定该群体收入水平,从而影响女性农民工城市定居决策[3],还有学者认为农民工对城市公平感知度认知也会影响城市定居选择。第二,中观层面因素。家庭成员集体式外出务工,城市定居意愿更强[4],家庭在城市拥有更多社会资本的,则更意愿留在城市[5],如果家庭有小孩或者已婚但配偶不在同一个城市,对女性农民工城市定居有显著的负面影响,也有学者提出农民工父母身体健康也是影响女性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重要因素[6]。第三,宏观层面因素。农民工的流入地与流出地的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以及房价差别[7],流入地政府出台移民的政策,城市文化因素[8]以及各类组织参与[9]都对女性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产生显著地影响。
纵观已有研究,社会资本对农民工城市定居已经产生显著影响,但在国内外文献中关注社会资本关系强度比例较多[10],但社会资本形态关注较少,尤其是政治资本形态,因此,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市定居意愿影响是值得关注的课题,故文章基于社会资本理论,运用CGSS2010调查数据,分析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影响。
社会资本是真实或虚拟的资源总和,对于个人或组织来说,这种持久的网络由于是在某种程度上被制度化的默契和认可关系,因而它的积累是自然形成的。也有学者提出社会资本是社会结构资源作为个人拥有的资本财产,它不是某种单独的实体,而是具有各种形式的不同的实体,其共同特征有两个:它们由构成社会结构的各个要素组成;它们为结构内部的个人行动提供便利。林南通过对社会网的研究提出社会资源理论,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社会资本理论。社会资本是投资在社会关系中并希望在市场上得到回报的一种资源,是一种镶嵌在社会结构之中并且可以通过有目的的行动来获得流动的资源,是通过信息、影响、社会信用和强化这四种效应起作用。首先,社会关系为信息流动提供了媒介;其次,社会关系会对个人的行为和决定产生影响,尤其对处于某种战略性地位的关系的影响更大。然后,社会关系能够作为个人社会信用的证明;最后,社会关系可以强化个人的身份和认同感,提供情感支持和公众的认可。此外,中国本土的社会关系研究更多地关注到关系中蕴含的情感。例如,乡土的信用并不是对于契约的重视,而是发生于对一种行为的规矩熟悉到不假思索的可靠性;社会资本主要研究社会网络,社会网络就是关系的结构体现,而中国的人际关系是由人情、人缘和人伦构成,人情是关系的核心;据此,情感效应成为了中国情景下社会资本的第五种效应。
政治资本这一概念较早出现于社会学家对中国转型时期政治资本带来的收益研究中,最早提出党员或官员身份就是政治资本。而政治社会资本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资本,有政治权力色彩的关系,进而导致原本的效应发生改变[11]。林南提出政治资本也是通过信息、影响、社会信用、强化以及情感效应发挥作用。主要体现:第一,信息效应的政治化和优质化,当人们掌握一定政治社会联系,将有助于他们获得更多有效信息,特别是更多更可靠的政府信息,这是通过其他渠道难以获得的;第二,影响效应的增强化,政府工作人员通常被认为是成功人士,他们的态度和行为能够产生比其他社会联系更大的影响;第三,社会信用效应的特殊化,拥有政治社会资本则往往会被其他人认为有政府“后台”,能够获得政府资源;第四,情感效应的门槛化,与有政治权力的人接触很可能意味着可以获得一些通过正式渠道和程序无法获得的资源。如何对政治资本进行测量,有些学者提出,政治资本指政党和政权所提供的身份、权力、资源以及由此而来的威慑力、影响力,所以研究中设计的指标包括党员、干部职位、前干部身份[12]。
2.2.1 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2010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0)的数据。该调查采用多阶段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其调查点覆盖了中国大陆所有省级行政单位。在全国一共抽取了100个县(区),加上北京、上海、天津、广州、深圳5个大城市,作为初级抽样单元。样本量为11786个①。该调查收集了大量关于受访者及其家庭成员的城市居住、就业、流动以及受教育信息等等。文章关注研究对象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其中农民工是指具有农村户籍,在城镇从事非农工作的劳动者,再排除不合格样本量,得到有效样本量为1091个,文章所用模型用STATA统计软件进行拟合。
2.2.2 变量选择
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的实证分析,所研究的是各种因素对农民工城镇定居意愿影响情况。本文所构建计量模型的基本框架是:被解释变量是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解释变量是包括社会环境因素、经济因素以及政治资本因素在内的各种影响因素。被解释变量是二分类变量,解释变量有两个以上,因而本文考虑采用的是二元Logit回归模型。在构建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影响因素的计量模型时,还需结合CGSS数据情况,将解释变量与被解释变量操作化,并进行数据的基础处理,具体处理过程如表1所示:
第一,被解释变量(Y)。模型的被解释变量: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被解释变量选取及操作化为:“您是否计划到城镇定居”,回答答案:“是”、“否”以及“已经在城市建房或者购房”,由于文章被解释变量是农民工城镇居住选择,答案“已经在城市建房或者购房”应并入计划到城市定居一类。
第二,解释变量。政治资本变量,文章参考赵延东等学者提出测量方法。“前置”政治资本,文章操作化为“在您就业所在城镇,你父母的亲戚、朋友或者熟人是否有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如果被访者没有认识的人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操作化为无政治社会资本,如果被访者仅有亲属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就认定为前置“强关系”型政治社会资本,如果被访者仅有朋友或者熟人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就认定为前置“弱关系”型政治社会资本。“后致”政治资本,文章操作化为“在您就业所在城镇,自己、身边朋友或者熟人是否有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如果被访者自己以及朋友或者熟人都不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操作化为无政治社会资本,如果被访者自己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操作化为后致“强关系”型政治社会资本,如果被访者仅有朋友或者熟人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就认定为后致“弱关系”型政治社会资本。
第三,控制变量。控制变量是包括社会环境因素、经济变量因素以及个人特征在内的各种影响因素。文章根据已有的研究成果选择控制变量:首先是变量之间的相互关系。关联度高的变量不同时选入模型。其次,变量的导向性。具有政策指向性的变量选入模型。最后,数据的可获得性。根据数据的可获得性选择影响因素的代理变量。同时考虑为降低和消除异方差,对农民工家庭年收入、年支出等观测值,加1后取自然对数。对模型中被解释变量和解释变量的具体选取、说明以及对城镇定居预期影响,详见表1所示:
为了分析政治社会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镇居住选择的影响,本文主要采用二元Logiti回归模型作为基本分析模型,公式如下所示:
y 表示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χi表示影响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具体因素,γi是等待估计的参数项;µ是随机误差项。
表2给出了模型1-3的回归模型结果,模型1以控制变量中作为解释变量,模型2在此基础上加入了“前置”政治资本作为新的解释变量,模型3加入了“后置”政治资本作为新的解释变量。总体上看,F检验的P值小于0.1,说明在该水平上可以接受该模型对数据的拟合程度;同为伪拟合度呈现递增趋势,均说明在整体上模型的拟合程度逐渐提高。
表1 模型中的变量以及描述性统计
下面对几个模型的实证结果做一简要分析,如表2所示:
第一,模型1中。从性别变量来看,虽然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但性别变量系数为-0.19,表示相对于女性而言,多数男性农民工并没有选择城市定居。从婚姻变量角度来看,婚姻变量通过10%显著性检验,其系数为0.37,估计结果表明婚姻变量对农民工城镇定居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相对于未婚的农民工而言,已婚的农民工城镇定居意愿更强。就受教育水平而言,在模型1中,农民工自身文化程度对城镇定居选择影响很大,相对于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而言,农民工文化程度为初中学历的群体,城镇定居概率增加了0.86倍(e0.62-1),如果农民工文化程度为高中学历的群体,城镇定居概率增加了1.58倍(e0.96-1),如果农民工文化程度为大专以及以上学历的群体,城镇定居概率增加了2.13倍(e1.14-1),因此,随着农民工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城镇定居意愿也得到增强,故与预期假设方向一致。家庭年收入对农民工城镇居住选择有显著正向影响,估计结果表明,随着家庭年收入的增加,其城市定居意愿也显著增强。家庭居住支出变量通过了1%显著性水平检验,该变量系数估计值为0.26,说明家庭居住支出较高的农民工家庭,城镇定居意愿也较高,这与预期方向相反,可能的解释:家庭居住支出较高的农民工家庭,其平时家庭生活水平也较高,从而居住条件较好,城镇定居意愿也较强。公平感知度变量通过10%显著性水平检验,但该变量系数为0.13,估计结果表明,在控制其他变量不变的条件下,相对于公平感知度较低农民工而言,公平感知度变量较高农民工城镇定居意愿增加0.13倍(e0.13-1)。社会组织参与,是衡量农民工城市融入重要因素,从而制约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从模型1中,可以看出,社会组织参与变量显著影响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在控制其他变量不变的条件下,相对于没有参与社会组织农民工而言,参与社会组织农民工城镇定居意愿增加 0.84倍(e0.61-1)。
第二,模型2和模型3表示“前置”政治资本和“后致”政治资本对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影响各控制变量的系数与基准模型基本保持一致,体现模型的稳健性。模型2中,前置“强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没有显著影响,这与预期影响方向不一致。不一 致解释是:这些仅有“前置”政治资本农民工与在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父母的亲戚联系很少,也很少获得帮助。前置“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产生显著正向影响,在控制其他变量不变条件下,与没有前置“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农民工相比,有前置“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农民工城镇定居意愿增加了1.24倍(e0.61-1)。估计结果解释是,“弱关系”是农民工社会资源获取和运用的能力体现,这种能力的差异对政治资本是否能够运行具有重要作用。模型3中,后致“强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有显著影响,与没有后致“强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农民工相比,有“强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农民工城镇定居意愿增加了0.44倍(e0.37-1)。估计结果说明,农民工群体自己通过努力进入到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工作,能够认识到更多政府公职人员,从而获得政治资本,对城镇定居有显著正向影响。后致“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农民工城市定居选择都有显著影响,与没有后致“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农民工相比,有“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农民工城镇定居意愿增加了0.03倍(e0.03-1),有“弱关系”农民工的人际交往能力和获取资源的能力更强。
表2 “前置”与“后致”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估计结果
表3 “前置”与“后致”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选择不同城镇定居分组估计结果
第三,表3中,模型4到模型8是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选择不同城镇定居分组估计结果,总体上看,F检验的P值小于0.1,说明在该水平上可以接受该模型对数据的拟合程度。从表3中,可以发现一些有意思的结果。受教育水平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影响存在类别差异,在控制其他变量前提上,与小学以及以下水平相比,农民工文化程度为初中学历的群体只在小城镇有显著影响,农民工文化程度为高中学历的群体对城镇产生显著影响存在与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地级市,而农民工文化程度为大专以及以上的群体对城镇定居选择影响存在与各个城市类别;家庭居住支出与公平感知度变量,对农民工选择省城和直辖市定居没有显著影响,对选择定居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和地级市有显著影响。社会组织参与变量,对农民工选择小城镇、省城与直辖市定居没有显著影响,对选择定居县城/县级市和地级市有显著影响。前置“强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农民工城镇居住选择没有显著影响,这与上述结论一致。但前置“弱关系”政治资本、后致“强关系”政治资本以及后置“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选择定居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和地级市女性农民工群体来说都有显著影响,而对于选择省城与直辖市定居没有显著影响。
城市融合中能够使农民工群体更加适应城镇生活,稳定有效劳动力供给,减少该群体不必要流动,文章利用CGSS2010数据,运用社会资本理论,分析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镇定居是否存在影响。从经验数据结果来看:第一,“强关系”政治资本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影响存在类别差异。“前置”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没有影响,而“后致”政治资本形态却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产生显著影响;第二,“弱关系”政治资本,无论是“前置”政治资本还是“后致”政治资本,两种“弱关系”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都产生显著正向促进作用;第三,政治资本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产生显著正向影响,但这种影响存在类别差异,前置“强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农民工城镇居住选择没有显著影响,而前置“弱关系”政治资本、后致“强关系”政治资本以及后致“弱关系”政治资本变量,对选择定居小城镇、县城/县级市和地级市农民工群体都有显著影响,而对选择省城与直辖市定居农民工群体没有显著影响。
文章从政治资本角度研究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有一定的理论价值。一方面,本研究关注政治资本,并对政治资本进行类别区分,即前置政治资本和后置政治资本,这是对社会资本理论研究进一步深入和发展;另一方面,文章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也做了类别区分。中国各类城市的社会环境、经济状况差距以及人文环境有很大不同,农民工在不同城市的政治资本也千差万别,因此,在研究政治资本对城镇定居选择影响时也考虑城镇类别差异。当然,本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第一,定居决策的形成是一个动态复杂的变化过程,而文章从CGSS2010数据出发,难以控制具体流动经历、后置政治资本获得路径以及变动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的影响,现实生活中,更强的城镇定居意愿并不意味着必然有实际的定居行为,因此,对于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行为进一步研究空间较大,有待于对相应跟踪调查数据的收集和解析。第二,文章对于政治资本的测量采取的是常规的测度测量指标,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为进一步探讨政治资本对农民工城镇居住选择的影响机制,应该考虑进一步丰富政治资本测量的指标。第三,随着进城农民工中新生代农民工比例日益增高,且新生代农民工与老一代农民工的进城动机和目标已经产生了变化,因此,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从代际差异视角分析政治资本形态对农民工城镇定居选择影响。
注释:
①关于CGSS2010详细的抽样说明,可以在http://www.cgss.org/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