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信札(组诗)

吉庆

行驶过金沙洲大桥

夜里，我们驾车行驶过广州的街头，

立交桥一座连着一座，接连地上桥，下桥，

单调得像行驶在起伏的浪头。四周楼群耸立的暗影，

远看着变成海边嶙峋的石头。驶过金沙洲大桥时，

透过雨雾，我看见远处新建成的摩天大楼，

它们直挺挺的，通体发光，把周围都照亮，

我想到珊瑚礁。它们只存在于水底世界，

那是一個一直在我周围，却不被我们所了解的

未知而神秘的世界，像宇宙，像另外一个星系，

也像地狱和天堂。汽车行驶下桥的时候，

我感觉，我们正朝着那个世界潜入得更深。

在他的杂志编辑部

在他的杂志编辑部，我们等待着这场雨的结束。

这是一间不算大四四方方的房间，有点昏暗和杂乱，

一侧是面铺满整墙的书架，摆着各种诗集，

和一片印着佩索阿，或许是作为纪念品的瓷片，

而另一侧是几张办公桌，被电脑、书、旧杂志

以及各种慢慢搜集而来的摆设堆满。他们坐在房间正中的圆桌旁，

聊着诗歌、电影和当年的聚会。而我则面对落地窗独自站着，

双手插进裤兜，看向外面那些破旧低矮的老式民房，

灰白色的房顶，发霉的外墙，黑黢黢的无神的瞳孔一样的窗户，

它们就像令我感到陌生的往事一样，一个挨着一个，

站在这絮语一样连绵的细雨中。

行驶在深夜的高速路上

离开机场，我们行驶在深夜的高速路上。

他一边开车抽烟，一边和我闲聊。

“一路上累不累？”“飞机上的晚餐怎么样？”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沉默，想着各自的事情。

路程漫长而单调。我看向窗外，寻找陌生的风景，

但黑暗掩盖了一切细节，让树木、路灯、栏杆，

和偶然闪现的楼宇，都显得虚幻，雷同，

并不具体，也不真实。或许我并没有离开

那座我出发的城市，而这企图掩盖一切的黑暗很可能

是我正经历的一场雪，大雨，或者一个谎言。

我见到了南方的大海

我终于见到了南方的大海，在这个夏天，

在一片远离风景区，几乎没有游客会光顾的海滩，

就像那年夏天在后海的酒吧街，你对我说过的，

它宽阔、宁静而蔚蓝。那时，我们曾计划着

一起回到南方，那座你生活的城市，

住在你租住的那间小房间里，有空调和沙发，

每日一起乘地铁上班，像所有的上班族一样，

然后在晴朗的周末去看海。现在，它就在我的面前，

和你描述过的一样，眺望中它像我们眼下的生活

平静，看不见那些汹涌起伏、永不平息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