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愁唱

2019-01-10 06:57安石榴
北方文学 2019年34期
关键词:李医生窟窿小娟

安石榴

张二刚是奔着张大刚来的,张大刚和李秀馥夫妻俩在场部卫生所当医生,还兼着护士,既接生,也做阑尾炎手术,打滴流,扎针灸,拳打脚踢的,简直就是全科医生。场部卫生所只有他们二人,不全科能行么?

二刚带着媳妇小娟从山东老家投奔哥哥,张医生挺高兴的。李医生高不高兴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本来就刀条脸,更长了。

不久,二刚就去青年点儿工作了,砍小杆儿(小径木),和在老家砍秸秆差不多吧。在二刚眼里,这就不算工作。二刚心中的工作,是正式职工,青年点儿什么都不是,只能算临时工,这身份看上去和老家当农民没什么两样。他就特别愁。他投奔哥哥是为了当国营林业工人的,扛着油锯,一年四季都发工作服的那种。

但这样的大事大刚做不到。林场每年都有新来的正式职工。有的因工作需要调转来的,有的“空降”而来。这后一种来路不是张医生能知晓的,他只知道这种人并不会在林场呆多久,或者一场感冒都没有得过呢,就带着全套国家职工的手续走人了。林场自己没有一个新招名额。所以,大刚知道二刚的心思,但大刚做不到,他就是做不到。

二刚心里急,急得火攻心,急得火上房了。两口子都没工作,前途渺茫,生活没有奔头。小娟做做家务,伺候菜园子,上山采蘑菇木耳山野菜,卖给来收山货的人。也没几个钱赚的。实话实说,过日子没问题,在林场与老家不同,吃喝穿戴都充裕,就是没有正式工作,就这一点不合心,太不合心啦。知道吧,这是老大的坎儿,两口子就迈不过去了。小娟看大嫂李医生整天一件白大褂穿着,出出进进,飘着好闻的来苏味儿,眼气,遇到点儿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小娟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这时候呢,二刚唱,嗷嗷唱啊。

大刚说,你别总是唱呵呵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是消停点儿好吧?

二刚说,哥,女愁哭,男愁唱,你知道吧?

小娟生了一对儿娃,虎头虎脑,挺好看的。大刚非常喜欢,没事儿就把他们抱回家玩玩儿。有人就出主意了,说小娟,李医生不生养,你和二刚再生一个,过继给他们呗。小娟二刚说行啊,真的行。但是李医生没点头。这事儿也就算了。

二刚也喜欢自己的孩子,抱着亲,没命地亲,都把孩子亲哭了。小脸蛋给啄红了,能不哭么?二刚眼睛湿湿地看着孩子,看半天,然后就开唱了,嗷嗷唱。本來孩子都不哭了,一听爸爸唱了起来,又哭了,小娟也加入进来,一家人哭的呀!二刚的歌声就在这些哭声中来来往往,不停不歇,穿过窗子,越过菜园子,钻出栅栏子,传出去很远很远。人们听着听着,也就眼泪汪汪的了,跟着叹气,长长一口气呀。

小娟伺候孩子很在行,两个孩子长得结实,还聪明,背诵毛主席诗词从不卡壳。冬天山里冷,零下三十多度都算平常事,别的孩子冻得大鼻涕过河,两条冰柱子了,哇哇大哭。这俩孩子没事,笑呵呵回到家,脱鞋,脱帽,脱手套,热气腾腾的。个头长得也大,真是有苗不愁长呢,人人都说再过个五六年就长成了,可以上班、工作、挣钱了。二刚常常坐在那儿,默不作声地看他们,就是看,什么也不说。

林场人吃河水,冬天在冰冻的河面上凿出一个窟窿,冰窟窿也不大,比水桶的直径略大一点儿。还常常结冰冻住,差不多的一两天就得用铁镐刨一次,否则冰窟窿再次封住了,或者窟窿口缩小了,水桶下不去,取不了水。

有一天,二刚去取水,掉冰窟窿里淹死了。邻居们也不解,怎么还淹死了呢?那么个小窟窿,根本就掉不进去呀,就是真把头掉进去了,手一撑,啥事没有啊!想不通,摇摇头,还是想不通。

好多年过去了,小娟早跟着两个孩子去北京生活了。林场的老人看电视,星光大道节目,又是歌又是舞的,挺热闹。也没啥原因,猛然就想起二刚来了,说:那时候要是有电视,二刚上这个星光大道,准行!

责任编辑   乔柏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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