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
微博上有个阅读过亿的段子:努力了四年,今天终于换车了,230万,全款。有时候不逼父母一把,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多有钱……如此啃老方式,引来无数网友疯狂调侃。而28岁的余小江,此时正沉浸在悲痛与悔恨之中:一周前,他五十六岁的父亲为了获得一份高薪工作,却不想落入骗局,如今失去了踪影……
2018年7月25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找到余小江的母亲,说她丈夫余治国失踪了,并出具一份摁着余治国手印的欠条:他向公司借债两百万赌博。
接到母亲的哭诉电话,余小江还没来得及悲伤,就意识到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父亲从来不赌博,就连过年时三五块钱的打牌消遣,都不会参加,为何会短短一周内,欠下两百万巨额赌资?如今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决定报警。
真相大白之前,余小江带着母亲换了新的住处,以躲避债主的骚扰。一个月后,事情水落石出。余小江这才知道,是他自己间接害了父亲。
1990年3月,独生子余小江出生在一户普通家庭。父母是下岗工人,经营着一间粮油铺。2012年,余小江大学毕业后,也顺利在杭州就业。
2016年冬至,铁哥们林旭请余小江吃饭,两瓶啤酒下肚之后,林旭大吐苦水。林旭的家庭条件比余小江好不少,他在杭州买了房,又娶了个漂亮贤惠的老婆,孩子都快两岁了。他一直都是余小江羡慕的对象:成家立业,小康生活。
没想到林旭会有那么多苦衷,每月房贷、车贷已经花光他的工资,小孩的费用和家庭日常开销,只能动用夫妻积蓄。上次孩子感冒住院,三天就花了近六千块。他现在是省吃俭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四五瓣来花。如果不是公司组织的体检,他也从来不敢自己去查身体,怕查出一些小问题,不治心里不安,治疗又舍不得钱。林旭对余小江说:“好好珍惜你的单身生活吧。好歹不用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半个月后,林旭找余小江借钱,说他爸心脏出了问题,要做大手术,可父母的积蓄都填在他杭州的房子里了。余小江借了他几万,后来听说手术不理想,林旭把房子二次抵押,又借了不少钱。林旭的母亲没日没夜照顾他父亲,没多久也病倒了。林旭把公假休完后,又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最后只能咬牙请护工照顾父母,自己去上班。
如今,他被父亲的病痛和债务折磨得心力交瘁。
林旭的困境让余小江想到了自己。他工作四年,手上也没存下钱,父母勉强能自保,也帮不上他。想在杭州买房成家的梦想,已经遥不可及。如今结婚成本高,房子和彩礼少不了,婚后养个孩子更不容易。不想让孩子吃上一辈人的苦,就得努力培养他们,可这是一笔庞大的费用。余小江想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生活状态,心里直发怵。
他更担心,父母渐渐变老,吃穿住行还能应付,万一哪天不幸生个大病,全家一夜就能回到解放前。作为独子,这些将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林旭如今的生活,或许就是他将来的真实写照,甚至更严重。
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想办法,防止这样的局面发生。
2017年3月,余小江偶遇在广州工作的大学同学金华。这小子以前和他的状态差不多,没想到这两年却过得异常潇洒,经常看到他和女友四处旅游。按理说,他和余小江一样,也拼不起爹,怎么突然就像发了财似的,请余小江吃饭很舍得花钱。
金华神秘地告诉他:“我就没那捞偏财的命。也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啃老。”余小江疑惑:“难不成你家拆迁了?”大学时,他和几个同学去过金华家里,他父母也是普通劳动者,根本没机会大富大贵,而且他家在城郊。一个小县城,这几年也没发展起来,根本没机会拆迁。
“我家那破地方,怎么可能拆?”金华告诉余小江实情,他想在广州买房,就让父母帮忙借钱。他原本只想试试看,没想到他父母居然借到了钱。背上债务后,他父母跟着老乡去山东打工。他爸做木工,每月收入七八千,他妈妈也在厂里上班,每月四千多。他一直以为父母没什么能耐,没想到这么一逼,居然把他们的潜能都激发出来了。
以前他父母安居小縣城,每月两三千收入就会很满足。如今肩上有债务,他们被迫离开小县城到外边闯荡,还真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金华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买房之后,又买车,现在和女友已经订好了婚期。父母至少还能工作十来年,照此下去,可以积攒好大一笔钱,以后养老都不用金华担心了。
“怎么样?你可别小瞧父母,他们比我们多活了几十年,有时候可比我们牛多了。”金华最后总结:“我总算明白了一个理,有时候你不逼父母一把,永远不知道他们多能赚钱。”
这餐饭余小江吃得特别兴奋,受到金华的启发,当初他担心的那些问题,似乎有了解决办法。或许这也是一条适合他和父母的路。
余小江的父母经营了很多年粮油铺,虽然规模不大,可每年还是能赚一些钱的。家里也换了一套三居室。余小江大学毕业后,父母似乎一下子没了压力,开始享受生活了,经常参加朋友聚会,或组织出游。还没变老就开始享受生活,余小江觉得父母目光太短浅,不该这样。
父母如今才五十一岁,身体也健康,按理说,只要努力,还能积累不少财富。以前余小江打电话回家向父母求援,父母二话不说,都能给他打钱,而且家里的事从来不用他担心。虽然他也明白父母这是报喜不报忧,可他相信,父母手上拥有的资源,一定也不少,真逼一把,说不定能有新的收获。
他决定,借口买房结婚,让父母把手里的积蓄放到他手里,像金华一样,逼父母一把试试效果。如果父母赚不到钱,到时再把钱还给他们就好了。
余小江告诉父母,他想在杭州买房结婚,请父母帮衬一把。小县城的房价没动静,杭州的房子以后升值变现也容易,更何况有了房,安了家,也能安心发展事业。以后若实在不行,再把房子卖掉,到小县城换一两套大房子也可以,怎么算都不亏。既然余小江提了要求,父母当然不遗余力帮忙。他们知道儿子这几年事业发展不太顺利,也希望儿子能早日成家立业。
一个月后,余小江收到父母转过来的四十万,他自己凑了十多万,按揭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又买了辆车。
以前一直忧虑,如何才能在杭州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又担心父母年老之后,“上有老下有小”会压垮自己。没想到这个办法,却解决了后顾之忧。
有了房,余小江底气也足了。以前经济困难,会被人瞧不起,现在就算揭不开锅,只要听说他有了房,别人依然会发出羡慕的声音。这种感觉,实在是妙。
可余小江慢慢傻眼了,每月房贷一万块,房贷扣完,工资所剩无几,还要养一台车,就入不敷出了。
此时,父母又伸出援手,给了他十万,说家中所有积蓄都花完,以后结婚的事,他们就不管了,自己想办法解决。
父母前后给了余小江五十万,这已经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余小江都没料到父母会有那么多钱。虽然觉得自己不厚道,把父母啃得有点狠,可想到至少一两年内压力小了很多,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2017年底,余小江向谈了一年的女友求婚成功。女友是杭州本地人,家境不错,余小江的父母很开心。虽然之前说过,让余小江自己解决婚姻大事,但儿子需要二十万彩礼的事,二老还是尽力帮忙。他们把家中的房子卖了,换了一套一居室,钱都留给余小江过日子。
婚礼过后,余小江的父母到福州打工。為了逼父母一把,让他们趁着身体还好,自己能够赚更多的钱,余小江才想出这个办法,自己也因此受益,有了房,成了家。可想到父母为了成全他,把老家三居室的房子都卖了,还外出打工,他心底终究有些愧疚。为了多赚钱,父母去搞建筑。五十出头的人,哪里吃得消,年轻时都未曾这么辛苦过。余小江劝父母回老家继续守着粮油铺算了,平安就好,钱多少不要紧。父亲反过来宽慰他:“就当老板花钱请我们锻炼身体了,再说,收入不低,存点钱以后养老。我们还要存钱,等着当爷爷奶奶的时候给孩子买玩具呢。”
余小江这才发现,当初的想法太天真:万一在杭州混不下去,大不了等房子升值变现后再回小县城,父母的钱不仅未变少,还增多了,比放在银行吃利息不知要好多少倍。现在才发现,有了家庭,就身不由己了,哪里还能那么自由地想走就走。带着媳妇回三四线小城是不可能的,只能硬着头皮在杭州继续奋斗。曾经淡化的压力,再次袭来,这次还有对父母的愧疚:他把父母拖下水了。
2018年7月,余小江的父亲认识了一个福州本地人,说可以介绍一份高薪工作给他。考虑到在工地干活越来越吃不消,余治国心动了。对方说,安排他和几个工友一起到一家理财公司上班,在餐厅、客房、保洁等部门做事,工作轻松,而且收入很好。
这么好的工作,余治国当然不会错过,加上有几个工友一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妻子去了一家老乡开的中餐馆帮忙,他和几个工友在一周后,前往该公司。
公司虽然有一层办公楼,但前来理财的都是老人。余治国毕竟做过生意,他的第一感觉有些不妙。刚开始,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入住,半夜却被集中叫醒,对方强迫大家参与赌博,没钱不要紧,老板借钱给大家赌。等到余治国等人都欠下巨额赌资后,老板开始安排人留下余治国等人所有的家庭信息,签下欠条。
余治国哪里肯写真实信息,第二天夜里趁天黑逃了出去,又怕连累家人,也不敢回家。他的工友被逼迫之下,说出了他爱人的地址。催债人员找上门,余小江才知道父亲出了事。
越来越多的受害人报警,可这个理财公司却早已人去楼空,虽然最终这个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可余小江的父亲怕被追债一直没有和家人联络,如今依然下落不明。余小江能做的,就是等待父亲的消息。
余小江原本想着,逼父母一把,让他们趁着还能创造价值的时候多赚些钱,以后老了可以不用依靠他。没想到此举,却打乱了父母平静的生活,让他们不得不离开家乡,一把年纪了,还在外边闯荡,为了多赚钱,才中了坏人的圈套。
余小江终于明白,有时候,逼父母一把,可能会发现父母很有钱,但也可能会把父母逼入绝境。自己努力成长才是正途,别总想打父母的主意。
可惜,悔之晚矣。 编辑张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