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新
摘要:梁启超认为情感是人类生活的“原动力”,因其具有两面性,所以要用理性节制不良的情感;但是要改变情感,则只能用情感。梁启超的“情感说”对于反思当代青少年艺术美育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梁启超 情感 艺术 教育
中图分类号:J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9)23-0174-03
作为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中国近代思想大家,梁启超秉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念,忧国忧民,作为其思想体系中重要一环的“情感说”,内涵丰富而深刻,对当代青少年艺术美育实践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一、“情感说”的内涵
受西方哲学、心理学的影响,梁启超将人类的心理功能分为知、情、意三部分。在《人生观与科学》一文中,他指出:情感是人类生活的“原动力”。情感对于人生、社会来说,其作用非常巨大,以至于他认为“夫天下最可用者莫如感情”[1]。在谈论孔子时,他将儒家最核心的范畴“仁”解释为情感的作用。对于自己的人生观,他则认为深受儒家的影响。梁启超本人精力充沛、激情满怀,在繁忙的社会事务之余撰写了千余万字的论著,人生建树可谓丰赡。对于自己的人生成就,梁启超认为得益于自己是个“情感最富的人”。他说自己的人生观以“趣味做根柢”,“每天除了睡觉外,没有一分钟一秒钟不是积极的活动。”[2]这种积极的生活状态当然是在积极的情感激发下实行的。既然情感如此重要,是不是人生就要跟着情感走,任情感一泻千里呢?当然不是。梁启超深谙事物的两面性。在谈趣味的时候,他将趣味的对立面称为“干瘪”、“萧索”,将趣味分为“高等”与“下等”;在谈及培养趣味的艺术时,强调艺术有积极、消极,善恶之分,并指出如果作家将小说的“四种力”“用之于恶,则可以毒万千载。”[3]同样,对于情感,梁启超也充分认识其两面性。
在《暴动与外国干涉》一文中,他谈及自己对暴力革命的看法,说:“夫天下最可用者莫如感情”,下文即是“最可畏者,亦莫如感情。当情感之既发动也,如病狂者之骤生神力,其轨道之变幻,非寻常所能度;其势焰之凶猛。亦非寻常人所能制。”然后他列举了几个暴力革命的实例以说明放任情感会给国家带来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放任情感,对国家、社会贻害深重,对个人来讲也为害不浅。梁启超曾为爱徒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结合证婚,其证婚词语惊四座。他直陈自己对婚姻的看法以及对徐、陆二人的批评,并在第二天写给子女的信中为此事感慨:“青年为感情冲动,不能节制,任意决破礼防的罗网,其实乃是自投苦恼的罗网,真是可痛,真是可怜!”[1]
二、艺术教育节制情感
情感既然有两面性,如何对待情感的阴暗面就成了人生必须面对的问题。梁启超认为要发挥人类理性的作用,对情感进行适度的节制。他在1925年 12 月27日写给梁思成的信中说:“你们都知道我是感情最强烈的人,但经过若干时候之后,总能拿出理性来镇住他,所以我不致受感情牵动,蹭跶我的身子,妨害我的事业。这一点你们虽然不容易学到,但不可不努力学学。” [1]这里,梁启超道出自己虽然情感炽烈,但绝非任由情感随心所欲,而是在理性的规制下,成就事业。对于国家形势,他从改良主义的立场,痛感大众受情感的牵制,不能理性行事,因而造成国家的混乱不堪。在《第十度的“五七”》一文中,他反思日本提出“二十一条”事件后国家的发展,指出大众受情感的支配,十几年来的作为并未使国家孱弱、混乱的状况得以改善。他谈到:“理性是深沉的,沉闷的,感情是浮动的,热闹的。”因此,感情冲动往往能够容易控制群众,尤其是青年群众,把“理性压到零度”,“把五分钟热度涨到沸点”,不能全面地看问题,从而使事态恶化。梁启超在这里对缺乏理性力量控制的情感力量的持久性提出质疑,断言“这种无视理性的冲动能有持续性,我绝对不敢相信。”[1]
在梁启超看来,对待有害的情感,要用理性的力量进行节制;但理性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它不能够改变情感。他在《评非宗教同盟》一文中反复强调:“只有情感能变易情感,理性绝对的不能变易情感”。人终究不是理性的机器,而是有血有肉的感性存在,因此作为人类生活“原动力”的情感,若要将其化害为利,转弊为益,仍是其内部的事。如何以情感变易情感?这其实也是梁启超所要倡导的情感教育。他认为艺术,即“音乐、美术、文学”,是进行情感教育最有效的手段,因为“艺术的权威,是把霎时间便过去的情感,捉住它令它随时可以再现,是把艺术家自己的‘个性的情感,打进别人们的‘情阈里头,在若干期间内占领了‘他心的位置”[2]。对于应该培养何种情感,梁启超在《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中说:“艺术家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就该知道:最要紧的工夫,是要修养自己的情感,极力往高洁纯挚的方面,向上提絜,向里体验。自己腔子里那一团优美的情感养足了,再用美妙的技术把他表现出来,这才不辱没了艺术的价值。”在谈论《十九首》“优饫涵讽,已移我情”时说:虽不知道诗歌写作的具体原因,“……然而读起来可以养成我们温厚的情感,引发我们优美的趣味,比兴体的价值全在此。”情感应温厚,趣味需优美,这是梁启超对艺术化人生的理想诉求。可见,梁启超推崇的是一种情感的中和之美,这显然是深受儒家诗教文化熏陶而生成的一种价值要求——崇尚情与理、美与善的高度统一与和谐。
三、对当代青少年艺术美育的意义
关于青少年的艺术美育,当然每个时代都会存在问题。尤其是当今时代,由于长期“一孩”的人口政策以及社会转型的影响,中国的青少年艺术美育面临着诸多重要的问题。其中涉及艺术教育、情感教育以及理性与感性的关系等方面。
对于艺术教育,家长们可谓高度重视,因为大家都希望孩子“全面发展”,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绘画、钢琴、舞蹈等等各种艺术培训班,不管孩子喜不喜欢,都积极送孩子去学习,而且要求孩子不斷考取高级别的证书,以便在今后的升学竞争中握有更为有利的筹码。如此急功近利的逐取,使最能培养审美情趣的艺术教育充满了欲望与焦躁,同时也让本应快乐、少忧的童年、少年时光增添了许多焦虑和烦恼。不少孩子经过这种训练,不是爱上了艺术,而是产生了厌恶的情感。这与梁启超倡导的艺术教育应该培养人的优美趣味和温厚的情感,实在差之千里。
在《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一文中,梁启超就警示教育不要“摧残”趣味,他举出“摧残”趣味的几个做法,其中两个就是“科目太多”和把教育当手段。他认为,培养深入的趣味需要时间和精力,“若在一个时期内,同时做十来种的功课,走马看花,应接不暇,初时或者惹起多方面的趣味,结果任何方面的趣味都不能养成。那么,教育效率,可以等于零。”另外,把教育当成“敲门砖”,也“断乎不能有深入而且持久的趣味”,因为他认为人们之所以热衷于学习某种知识或者艺术,是因为兴趣使然,如果把学习当做升官发财的手段,则必然心猿意马,趣味全失。他告诫从事教育者要让学生领会:“所有学问,所有活动,都是目的,不是手段。”[2]如此,学生才能终生保持对所学项目的浓厚趣味。梁启超的这些观点在今天仍然应该振聋发聩。因为当今的众多家长们正是把学习各门知识、艺术当成孩子今后谋生的手段,而且似乎让孩子学习的科目越多越好。很多孩子背着沉重的书包匆匆忙忙忙奔走于各大培训机构的教室之间,身心疲惫。不少家长看孩子可怜,想为孩子减负,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整个大势所趋之下,很少有人能够有胆量让孩子溜出主流。这种情形之下,如何培养孩子优美的情感?这种“诲人”之举,难道不是在摧残青少年的趣味?难道不是在“毁人”?因此,重温梁任公的这些肺腑之言,是当今教育工作者、家长们的必修课。
参考文献:
[1]张品兴.梁启超全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2]金雅.中国现代美学名家文丛——梁启超卷[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
[3]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J].新小说,19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