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林
退休后的一段时间里,作息不再按部就班,生活也就失去了重心。玩象棋或许能打发寂寞,然而,马脚被别住还只顾跳,让邻人质疑“冠军”奖状的来路。那就待在家中吧,擦擦桌子,抹抹椅子,扫扫地儿,只是活儿太有限。有经历的人,枯坐会陷于往事的回忆。我奇怪地发现,少时的许多往事,都在记忆与遗忘的门槛打盹,一经复苏,没有丝毫的遥远之感,仿佛就在昨天。
马提亚尔说:“回忆过去的生活,无异于再活一次。”只是,脑海中浮现的,大多为年少时让人欲言又止的事,這让我错愕。这有悖记忆的属性。回忆应该是一种精神享受,因为记忆这位编辑,通常都是自作主张地收容它所喜欢的东西,而对那些不尽如人意的则大刀阔斧剔除。这是种带有太多偏见和情绪的剪辑,美好的时光就被珍藏在时光瓶里,而不称心的日子它总是充耳不闻,任其淡漠,直至消失。难道记忆在跟我闹别扭?
有“吾日三省吾身”之说,那是古人,我只会凭着一股热情大胆而使劲地行事。招工招生开始后,乡亲们首批推荐了我。泪水濡湿眼眶的同时,我心里暗暗发誓,此后要步步踏在路中央,再瞎折腾出现笑话,会辱没了乡亲们的厚爱。
人的成长是有过程,但惊觉只在瞬间。在工作岗位上,还真佩服自己的约束力,不僭越,不旁逸斜出,规规矩矩做着分内之事。即便言语不慎冲撞了领导,也会适时检讨是“口误”;性子来时做错了事,更会自我谴责是“一念之差”,认错悔过。要说这就是“省”,我坦言,不是发自内心的。我的“口误”,其实是性格使然、真情流露;“一念之差”也是矫言,这“一念”在日常里早已多次思虑过,不过是情绪激越时付诸实施而已。可见,我的这种“省”,不是古人推崇的那种修养。家里的父辈们却是夸我成熟了。我可圈可点的应该有,想多忆起一些,很遗憾,从风华到迟暮,彳亍而行、似乎少有成绩也少有错误,都是些无痕旧梦。能形成语言的,也就是我在一所名气还算不错的学校里扎了根,没有被“甩”这“甩”那。
眨眼间到了退养年龄。在岗几十年里,年少的经历被我等闲略过,成年人要面对的事物庞杂,即便提及,也是一笑置之。可是今天,却如此痴迷地陷入那段生活的回忆,像是心弦被拨动了,颤音不可抑制。
今天人们的生命健康状态,60岁并非垂暮。当我试图开启另一段生活时,才发觉赋闲之初的心绪日不能平,灵魂夜不能寐,是希冀后半生再做点什么,不甘于人们戏谑的坐以待“币”(养老金)。也醒悟到,我对少时的省察,其实是怀念,因为,我需要找回弥散了的勇气和信心。虽说那段生活成年后也觉得够莽撞荒唐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努力了,也成功了(获得推荐)。我没有蹉跎时光,没有虚度韶华。
那应该是一段峥嵘岁月。不然,不会为记忆珍藏。
怎样生活,选项很多。曾经,我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成熟的人,现在,我还得努力做回一个孩子去。毛头后生的单纯与胆气,世故的成年人是不具备的。毕加索说过这样的话:“我花了一辈子学习怎么像孩子一样地画画。”柯罗也说:“我每天祈祷,愿上帝让我早晨起来像婴儿一般地看这个世界。”现在,我有了实际的领悟。
人生的每一寸光阴都有用,岁月不饶人,也不要饶过岁月。
(常朔摘自《黄山日报》2019年8月7日 图/锦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