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宇洁 郭锦晨
安徽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8
罗周彦,明代新安固本培元派医家,其人家学渊源,施于有政,时人誉其医术“刀圭所至,凋瘥尽平”。所撰之《医宗粹言》,为集古圣贤之成而析类分章的综合性医书,“元气论”主述先后天元阴元阳之辩,参以六淫七情、随类引方,可使读者既能知所调摄而治未病,又能注重源本而知常达变[1]。新安养阴清润派导源于朱丹溪滋阴说,与新安固本培元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罗周彦首分元阴、元阳,并创立滋阴之方,对新安养阴清润治法的形成产生一定影响[2]。
元气为人根本之气,此气发于肾,化于肾精,通于三焦,循于全身。有医家认为,元气的运动的表现形式在阴阳两个方面可分为元阴元阳,亦有观点认为,元阴元阳为肾中精气的一部分,二者均赞同元阴在全身的体现包括精、津、液的功能,对机体起着滋养濡润作用[3]。因元气之精藏于肾中,故元气又称肾气,元阴又称肾阴。明代,由于命门学说的兴起和发展,形成了真阴、真阳为全身阴阳之本的理论,医学大家张景岳有言:“命门为元气之根,为水火之宅,五脏之阴气,非此不能滋;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
罗氏十分注重元气: “人之初生,禀受一气,而后情欲渐开也,故立先后天元阴元阳之辩而统之曰元气论”,并在《医宗粹言·元气论·元阴门》中将元阴分先天无形元阴与后天有形元阴。前者禀受于父母,是构成人体生命的原始物质;后者来源于饮食水谷精微,是促进人体生长发育、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物质。
罗氏认为无形元阴即“肾水所禀元精之气”,阴在水火中属水,故肾阴又称肾水,元精是构成人体一切组织器官的物质基础[4]。元精之气源于父母,决于先天,与生俱来,藏于肾中,是生命发生的本源,是人体生长发育的生殖的物质基础,气为极细微精微物质,故无形。其“本体深藏于左肾之中,其妙用默蕴于精神之内”,故无形元阴在精神活动中亦发挥着重要作用。
据罗氏所言,有形元阴即“有形荣血之母气”,可化生营血[5]。后天摄入的饮食水谷化生精血藏于五脏,统综于有形元阴,他指出,后天有形元阴源于先天有形元气中属阴的部分,附藏于脾胃之中,故饮食水谷的吸收与有形元阴兴衰息息相关,化见于人迎,其脉在心部,其用见于血,故抚病者人迎、观其气血运行可察有形元阴之态。
传统中医理论认为,元阴亏虚为房劳内伤,久病及肾,或温病后期热极伤阴, 情志内伤,暗伐肾水,失血耗液而致肾阴亏损,虚火上亢所产生的一系列症状的总称[6]。罗氏把元气不足作为病因看待,指出先天元气不足和后天的消耗,皆可损耗元气而导致疾病的发生[7]。元阴源于先天,充养于后天,故病因常为所禀受父母之阴已先有损,后天复因内伤外感使其阴愈损。
罗氏指出,先天元阴为病,病因其一为父母纵欲过度,素伤肾气,或“因交感之际偶从七情”而致真阴已伤,其子女色欲及七情亦不知节制;病因其二为父母平素已因劳伤吐血,或因郁怒伤肝之阴,则子女所禀此气在先天已有所亏虚。此时若复因大劳或因久怒所伤,则已亏之阴损伤更甚。先天元阴虚损者,其症状一为滋润之力减弱,精神恍惚、夜卧不安,其目“然”不可视物,惧视白光、出现幻觉,二为虚火内扰,病患左胁、睾丸不定期发高热,眼珠突然作痛,眼目忽肿而后又消……皆为肝藏先天元阴之气不足。
后天元阴为病,其病因可能是在母胎中时,因七情内损,或因饮食劳倦,久伤脾胃,致使阴气衰弱,则子女所受父母之阴已先有所亏虚,而后又因七情、饮食劳倦使元阴损伤更甚,使荣血缺乏生化之源,不能灌溉周身,所禀已亏之阴愈损,易生疾患。后天元阴虚损者,临床症状多表现为血不荣、各种出血,“其症故显于荣血之间,或为吐血……或为骨蒸烦热之类是也。而病患眼目昏花,或羞明怕日,或目流血,或筋脉痿弱,或筋缓酸痛,或寒热往来而似疟非疟,或小便溺血。”
元阴虚损当以滋阴为根本之法,兼以安神、补血之药,同时避免使用过于苦寒的药物以免损伤元阳。
3.1 元阴之法 先天无形元阴治疗之法,当遵“温存反观内养”,先补后天之阴,再充先天之阴。先天元阴受伤,多导致神识不清,夜不可安眠,易受惊吓,“此为神思间无形之火动,治宜大补真阴兼以安神,则火自降而神自清”。清代新安固本培元派医家吴澄认为,痰证之本“本于先天之真阴真阳不足”两方,痰涎大补真元之治要先“察肾中之阴阳”,与罗氏元阴不足之治有异曲同工之妙[8]。张景岳亦有言:“诸寒之而热者,谓以苦寒治热而热反增,非火之有余,乃真阴之不足也。阴不足则阳有余而为热,故当取之于阴,谓不宜治火也,只补阴以配其阳,故阴气复而热自退矣”[9]。
后天有形元阴治疗之法,罗氏根据人体本身元气的强弱分两种情况而论,一为由外伤内,因实致虚,“因七情或六淫或饮食劳倦之类伤其荣血”,血逆气滞,不通则痛,缠绵日久,累伤母气。因正气已虚,不可贸然攻邪,治当攻补相兼,亦当量其轻重,药力适中。由于肾阴为一身阴液之本,临床常用的补阴方剂,也大都寓补肾水于方剂之中[10]。二为元气充足,正气不虚之患,“则不必固元而以峻剂击之”。
3.2 元阴之方 肝藏先天元阴之气不足以致虚火为患,此由水火不交而致心肾不济,滋水益肝汤可治之。方中生地滋阴退热、益精壮神,当归、白芍补血以滋阴、强筋骨而壮元精,坚意益志、安魂定魄,与熟地同用则峻补其阴,此四味“大补真阴元精之圣药”。细生甘草有泻心之能及缓急之妙,降神中之火非此不治,避免使用知母、黄柏,补其阴而火自降以免苦寒太过损伤中气。玄参可泻心火、滋肾阴,柴胡疏散退热,为疏肝解郁之要药。罗氏特别指出,甘温补五脏之阳,甘寒补五脏之阴,当先天无形元阴不足时,人参、白术、黄芪等甘温之性的药不可选用,当归、地黄等甘寒之药为宜。当正确的使用了补阴药却无法立刻痊愈的情况出现时,不应自我怀疑,而是因药的用量不足,效力不够所致,“药非百数、功非岁月则不能挽回元气矣”。当不服药时觉“火动不安”即是药已发挥疗效的最好证明。
后天有形元阴不足,生化荣血之力减弱,故常有血虚不荣之症,证治常用四仙汤。方中当归、白芍补血滋阴、益精养筋健骨,安神益志,熟地助归芍补血滋阴之用,同时益精填髓,细生甘草泻心缓急,降精神之火。若体内有火热之邪,则倍加细生甘草,发挥其清热之用。或用滋阴益元汤,除川归、芍药、细生甘草、熟地外,加沙参养阴清肺,益胃生津,茯苓健脾宁心,壮其脾胃,使气血生化得源,精神得安,麦门冬清心降火、除烦退热,与五味子同用则补元津之气而生津止渴,保肺金之母,生肾中之水,阴液生化得源。
罗氏精研医术,思维周密,在施行补阴之法时兼顾正气而不贸然攻邪,提倡当元气虚衰与病气有余两者并见时,当先补其正气而后去邪。当正确辨证施治却未得先期之效时,不应自我怀疑,改弦更张,而往往为病重药轻,应坚持使用先前所立之方。同时罗氏指出,治疗元阴不足,虚火上炎之证,滋阴之方不应加入知母、黄柏等性质过于寒凉的药物,以免苦寒太过,反损人体阳气,时时着重于培补人体正气。其学术思想参以先贤奥旨,其补阴以精炼之语言释医理,并征以成效之良方,上承丹溪滋阴之理,下启新安养阴清肺之说,其深刻的思考、严谨的态度对后世治学均有着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