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药论治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探析❋

郭军雄，马 丽，许小敏

(1. 河西学院医学院，甘肃 张掖 734000； 2. 河西学院丝绸之路中医药研究中心，甘肃 张掖 734000)

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 IBS)是一种临床较为常见的胃肠道功能紊乱性疾病，腹痛、腹胀、排便习惯和(或)大便性状改变为其主要表现。近年来随着我国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工作压力的加大及环境改变等影响，IBS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相关流行病学调查显示，我国普通人群IBS患病率为0.82%～5.67%[1]，据其临床症状特点，其中以腹泻型(D-IBS)最多见，现代医学主要采用对症治疗和综合治疗，尚缺乏满意的临床疗效。中医治疗IBS具有明显优势，其组方中大多注重配伍风药已得到学者的普遍共识[2]。本文就风药治疗D-IBS的作用机理作一探讨，以就正于同道。

1 风邪与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发病密切

中医医籍尚无IBS 之病名记载，亦无D-IBS称谓。但究其某一阶段或某一类型的临床特征，属于中医“腹痛”“泄泻”“郁病”等范畴[3]。中医认为D-IBS发病多因外感六淫、饮食不节、情志不和、禀赋不足等上述几种相关因素，可能是单独致病，更可能是多种病因通过损伤脾胃纳运功能而致病。《景岳全书·卷二十四·泄泻》[4]曰:“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盖胃为水谷之海，而脾主运化，使脾健胃和，则水谷腐熟而化气化血，以行营卫，若饮食失节，起居不时，以致脾胃受伤，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乃致合污下降而泻痢作矣。”《医宗必读·卷七·泄泻》[5]中论到：“经曰：春伤于风，夏生飧泄，邪气留连，乃为洞泄……泻皆成于土湿，湿皆本于脾虚。”然风为六淫之首，虽为春令主气，但四季皆有，常夹他邪。风邪外侵皮肤肌腠，人体正气亏虚，不能抗邪于外，由经脉传舍于肠胃，多寒则肠鸣飨泄食不化，多热则游出糜。《黄帝内经素问校注·风论篇第四十二》[6]曰：“风在肠中，上熏于胃，故食不化而下出焉。飧泄者，食不化而出也。”临床所见D-IBS患者常诉腹痛、腹泻、肠鸣，此乃风邪中伤脾胃，纳运失司，清浊下注，发为肠鸣、腹泻，风居肠腑，行无定处，故痛无定处，间歇发作；盖又因肝为风木之脏，性喜条达疏泄，主一身之气机。脾为阴土，以升为健，运化水谷，脾的运化有赖于肝的疏泄功能。若风木壅滞，气机失调，升降失常，脾胃气阻，湿浊内生滞留，肠腑传导失司，通降不利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清浊相混而下，水走肠间遂成泄泻，则发为腹痛、腹泻、肠鸣。《景岳全书·卷二十四·泄泻》[4]云：“凡遇怒气便作泄泻者，必先以怒时夹食，致伤脾胃，故但有所犯，即随触而发，此肝脾二脏病也。盖以肝木克土，脾气受伤使然。”《医方考·卷二·泄泻门》[7]曰；“泻责之脾，痛责之肝，肝责之实，脾责之虚，脾虚肝实，故令痛泻。”又因肝与大肠相通，肝风扰动肠腑，水谷俱下肠道，腑急则气塞，不通则痛。诚如《医学求是·胃脘腹痛辨》[8]所说:“水寒土湿，木郁不达，风木冲击而贼脾土，则痛于脐下。”现代医学认为，D-IBS 的发生与长期精神紧张抑郁导致肠道应激性增加有关，引起5-羟色胺释放增多，刺激肠蠕动增快，甚至产生肠道痉挛。可见，D-IBS发病与“风为外邪先导”“风性清扬开泄”“风性善行而数变”等风邪致病特点相吻合。

2 风药治疗腹泻型肠易激综合征的机理

“风药”是以中医药理论为指导，其味辛质轻，药性升浮，具有辛温升散等多种特性的一类药物，经组方配伍达到辛散、胜湿、窜透、升阳、引经等作用，方可消除病因、纠正机体阴阳失调，恢复脏腑的功能协调。“风药”的临床运用肇始于金·张元素《医学启源》[9]，并根据“药类法象”理论，提出“药有气味厚薄，升降浮沉，补泻主治之法，各各不同”，将药物分析归纳为“风升生、热浮长、湿化成、燥降收、寒沉藏”五类。其中“风升生”一类载有防风、羌活、升麻、柴胡等20味药物。李东垣师承张元素“风升生”理论，明确提出“风药”这一称谓，其在《内外伤辨惑论》[10]中载有:“凡用药，若不本四时，以顺为逆。四时者，是春升、夏浮、秋降、冬沉，乃天地之升浮化降沉化者……但言补之以辛甘温热之剂，及味之薄者，诸风药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者也，此便是泻秋收冬藏之药也。”《神农本草经百种录》[11]中亦提出：“凡药之质轻而气盛者，皆属风药，以风即天地之气也。”历代医家不独外感症用之，内伤杂症亦辄投之。清·龙之章在《蠢子医》[12]中明确指出：“治病须要兼风药……治病风药断不可少”。

2.1 风药质轻味辛，祛邪外出

风药多辛温，主入肺经，偏行于表，走而不守，可上行下达，能内彻外达，以升散宣泄为见长，能开泄腠理，使四时外感之邪从表而解。风为六淫之首，外邪致病的先导，热寒燥湿等诸邪依附其为患，故风药不仅能祛风亦能泄热、散寒、祛燥、胜湿。又因肺“主治节”，通调水道，肺气得宣，水津布散，湿浊自除。临证可选防风、升麻、柴胡之类透邪外出，表邪得祛，泄泻可除。《医学启源》[9]载：“防风气温，味辛，疗风通用。”《主治秘要》云：“味甘纯阳，太阳经本药也，身去上风，梢去下风。又云∶气味俱薄，浮而升，阳也。其用主治诸风及去湿也。”《神农本草经疏》[13]亦载：“防风，风药也，治风通用，升发而能散。”《本草汇言》[14]曰:“防风，气味俱薄，浮而升，阳也……散风寒湿痛之药也(张元素)。故主诸风周身不遂(莫士行稿)……与荆、柏，治肠风”。

2.2 风药芳香温燥，胜湿健脾

风药气味芳香上行，质多轻清主升。脾主升清，本属太阴湿土，体阴而用阳，脾主运化水湿，当阳气不足、脾失健运，易生湿邪。湿性属阴，黏滞而重浊，进一步阻遏阳气。《内外伤辨惑论》[10]言：“脾胃不足之证，须用柴胡、升麻苦平，味之薄者，阴中之阳，引脾胃中清气行于阳道及诸经，生发阴阳之气，以滋春气之和也。”《证治准绳·杂病》[15]中载：“(戴复庵)飧泄者，水谷不化而完出，湿兼风也……(东垣)凡泄则水谷不化，谓之飨泄。是清气在下，乃胃气不升，上古圣人皆以升浮药扶持胃气，一服而愈，知病在中焦脾胃也。《脉诀》曰:湿多成五泄。湿者，胃之别名也……以此论之，正以脾胃之弱故也。”《医方集解》[16]亦云：“(防风)风能胜湿，为理脾引经要药。东垣曰：若补脾胃，非此引用不能行。”盖风能胜湿，清气上行，浊邪下趋，脾胃功能恢复，泄泻自瘥。

2.3 风药宣散窜透，疏散肝郁

肝主疏泄，为风木之脏，脾司运化，五行属土；土需得木之疏达方能壅塞不通，脾气健运化生气血，肝得阴血则柔润调和。《血证论》[17]曰：“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肝木之气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御纂医宗金鉴·删补名医方论》[18]亦曰:“盖肝为木气，全赖土以滋培，水以灌溉。若中土虚，则木不升而郁。”如若情志不遂，肝木失于疏泄而郁闭，则脾胃气滞，使水谷不化，清气不升,故腹痛泄泻。李东垣谓[19]:“以诸风药升发阳气，以滋肝胆之用。”肝气条达，则脾胃之气升降通顺而郁自散。《医方集解》云:“防风辛能散肝,香能舒脾”。

2.4 风药辛散灵动，调理气机

脾胃同居中焦，胃降脾气方能升清不息，脾升胃气方能和降通畅。脾胃升降相因是人体气机升降的重要枢纽。《四圣心源·卷四·劳伤解》[20]曰：“脾升则肾肝亦升，故水木不郁；胃降则心肺亦降，金木不滞。火降则水不下寒，水升则火不上热。平人下温而上清者，以中气之善运也。”当脾失健运，湿邪内生，湿性黏滞，阻碍气机，风药开散宣达,燮理升降，使中焦郁结不畅之气得以开达舒畅。风药辛散灵动，领气流动，气动则郁无以成。临床常借风药辛散上升的特性调理脾胃气机。如《脾胃论》[19]中载：“调中益气汤用柴胡、升麻助脾之升，木香、陈皮助胃之降”。

2.5 风药升散温通, 助补脾肾

肾居下焦，职司开合且为胃关。脾主升清，职司运化，化生气血，营养全身，肾阳助脾阳腐熟水谷。久泻伐阳，肾为一身阳气之根，终致脾肾阳虚，阳虚失于温化，寒湿阻滞肠中；或年老体弱，真阳不足，则肾阳衰微，釜底失焰，脾失温煦，湿从内生，肾关不固，泄泻不止。《景岳全书·卷二十四·泄泻》[4]曰：“每于五更之初，或天将明时，即洞泄数次……其故何也？盖肾为胃关，开窍于二阴……今肾中阳气不足则命门火衰而阴寒独盛，故于子丑五更之后，当阳气未复，阴气盛极之时即令人洞泄不止也。”《内外伤辨惑论》[10]亦言：“经云：肾肝之病同一治,为俱在下焦,非风药行经则不可也。”风药升散温补,引提脾肾之气，鼓动清阳之气的上升，《罗氏会约医镜·卷之十·泄泻论》[21]言：“《内经》之论泄泻，有风寒湿热之异；又有清气在下，则生飧泄……一曰升提，气不上升而下陷，惟升、柴，羌、葛之属能鼓舞胃气上腾，且风药能燥湿也。”

3 结语

综上所述，D-IBS临证变化多端，病因复杂，但现在多认为D-IBS 发病与肝脾关系密切，肝木郁遏、疏泄不畅是标，脾土不足为本，水湿是主要病理产物，故治疗多从肝脾入手[3]。而中医“取象比类”的思维方法，不但可以应用在风邪致病过程的阐释，也可以在临床用来指导“风药”的运用。风药的辛散、升阳、胜湿、疏肝、引经等功能，对治疗肝脾相关性疾病D-IBS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中药药理研究也证实[22]，多数风药具有镇痛、抗炎、抗过敏、解痉、提高免疫等作用，这无疑为风药治疗D-IBS奠定了坚实的药理学基础。同时临证也应注意，多数风药辛温香燥有伤阴耗血之弊，故须在遵循审证求因、辨证论治的前提下，注重风药的灵活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