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闻一,于子轩
贵族制社会是日本的中国史学界对六朝社会的概括:“凡政治、经济、文化等几乎所有的社会领域内,占居领导地位的是被称作贵族或豪族的社会阶层。”[1]1它发端于汉末,延及隋唐,成为中国中古史研究绕不开的话题。其中,东晋产生了独特的门阀政治,即“士族与皇权的共治,是一种在特定条件下出现的皇权政治的变态”;“严格意义上的门阀政治只存在于江左的东晋时期,前此的孙吴不是,后此的南朝也不是;至于北方,并没有出现过门阀政治”[2]1-2。东晋门阀政治作为中国皇权政治发展史中的一段变奏,是贵族制社会发展到顶峰的产物。
《世说新语》是5世纪南朝刘宋时,宗室临川王刘义庆组织编写的志人小说集。由于中古早期史料缺乏,《晋书》几乎成为考察东晋社会的唯一史料。尽管《世说新语》的史料价值久已为学界所知,但迄今尚未有以此为主体史料的研究。事实上,《世说新语》是《晋书》的史源之一,而二者内容各具特色,都有独特的史料价值。相较而言,前者作为志人小说,较多地记录贵族间的臧否好恶,后者作为官修正史,更注重政治、军事事件。
在东晋门阀政治中,扮演主角的各家士族之间的关系构成了门阀政治的社会基础,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东晋门阀政治的演进。政治史广义上是社会史研究的一部分,政治舞台之外诸家士族之间互动的“社会史”与门阀政治本身同样重要。因此,本研究将考察的对象由门阀政治扩大至整个“贵族制社会”(日本学者川胜义雄语)——在这一社会形态中,“门阀士族”即“门阀贵族”[1]。川胜义雄较关注乡论主义意识形态、门生故吏关系等在维系贵族制社会存续方面的关键作用,是对中国学者田余庆在《东晋门阀政治》中构建的政治史叙述[2]的补充。然而,作为统治集团的门阀贵族的内部关系(尽管这种关系未必体现在政治舞台之上),对维系贵族制社会存续的作用同样不可忽视。
在田余庆和川胜义雄研究的基础上,笔者力图进行介于“政治史”与“社会史”之间的研究,即试图通过《世说新语》的文本而探究东晋贵族制社会中存在的一种“稳定机制”。因此,本研究基于跨学科视角,以共词分析为方法,以《世说新语》的每一则短文为单位,对在同一短文中共现的人物关系进行提取,并作为原始数据,在此基础上建构人物关系矩阵;并通过社群发现算法,将人物按照在《世说新语》中关系的亲疏远近,分为不同的类群;再将基于算法得到的类群与基于历史得到的所属门阀进行比对,通过相关分析探讨二者之间的关系,从而评价东晋贵族制社会“稳定机制”的运行方式。
本研究是典型的交叉学科研究,通过数据挖掘对文学文本进行分析,尝试为相关历史问题的考察提供新思路。笔者发现,与此研究范式一致或相似的研究极少,但本研究所观察的历史问题和所选用的分析方法早已为众多学者所关注。对这些话题的探讨,学界的研究各成体系。
贵族制社会是日本的中国史学界对六朝社会状况的概括,其研究集大成者为日本学者川胜义雄的《六朝贵族制社会研究》。该书在论及东晋时,从军事基础和乡论主义意识形态的角度解释了东晋贵族制社会的确立[1]154-186,从门生故吏关系和基层社会的角度解释了东晋贵族制社会的维持[1]187-220。该研究跳出了政治史藩篱,为东晋贵族制社会提供了颇具创见的历史解释。然而,探讨东晋的贵族制社会,依然不能忽视位于社会顶层的门阀政治。在我国,田余庆等学者主要从政治史、制度史等角度进行相关探讨。
关于东晋门阀政治中各家士族的门户渊源,田余庆认为执掌国柄的五大门阀中“并没有严格意义的出于东汉世家大族的所谓旧族门户”[2]318。Dennis Grafflin认为太原王氏和颍川庾氏可追溯到汉代[3],但当权士族并非东汉世家大族的承继。对门阀政治下皇族与士族的对立,祝总斌指出,东晋高级士族和内外大臣对桓玄从皇族手中夺权及篡晋,基本上是拥护的,并对他寄托以保护高级士族利益,挽救统治危机之希望[4]。在他看来,桓玄之乱实际上是门阀大族维系自身统治的最后尝试,并以其被低级士族刘裕击败且建立起刘宋皇权、结束门阀政治格局而告终。
东晋门阀士族之间的关系同样引起学界的关注。唐长孺注意到,王敦起兵时,诸多吴姓士族追随、拥护,因为王敦对刘隗等当政者政策的反对,正是对吴姓士族利益的维护[5]162-163。川胜义雄则指出,拥护王敦的吴姓士族,又是依赖苏峻、刘遐这些自北而来的不得入于士流的流民帅而得以平定[1]228-232。因此,在掌握最高权力的侨姓士族、其他侨姓士族、北来非士族与吴姓士族之间,又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综上所述,对构成门阀政治基础的东晋贵族制社会,学者采用传统史学方法进行了相关的研究。至于引入技术手段,对以往传统史学方法难以顾及的潜在信息进行关注,进而发现新的历史面相,则有着比较广阔的研究空间。
共词分析方法主要通过对反映文献主题内容的关键词进行统计分析,探究文献内在联系和科学结构[6]。这一概念1973年由法国文献计量学家提出,1986年M.Callon等出版了以共词分析为主题的专著,将之系统化[7]。共词分析的理论方法大致经历三个阶段:(1)基于包容指数和临近指数的共词分析方法;(2)基于战略坐标的共词分析方法;(3)基于数据库内容结构分析的共词分析方法[8]。对于传统共词分析法的不足之处,学术界近年进行了改进和完善,主要包括基于主题词属性加权[9]、基于文献属性加权[10]、细粒度共词分析[11]、基于语义的共词分析方法[12]等。
从应用层面考察,共词分析方法的应用探索从未停止。1988年J.Law等在提出战略坐标共词分析方法时,就以环境酸化过程中科技变化与政策的映射为例子[13],将共词分析方法面向现实世界学术研究进行应用。共词分析方法应用于解决如下问题:学术文献中哪些主题被讨论得最多;学术领域及其子领域的差别在哪里、发展趋势如何、未来什么最可能成为研究热点[14]。具体而言,共词分析的应用包括以学术文献和非学术文献作为对象的多样化研究。针对学术文献的研究常见于图书馆学情报学[15]、教育学[16]、自然科学[17]等领域,而非学术文献的研究文本包括政策文件[18]、企业网页[19]、专利文献[20]、文学著作[21]等主题。同时,基于共词分析的结果辅助软件工程和系统开发成为趋势,如在检索系统中引入概念聚类和共词分析,加快检索速度、提高检索准确度[22]。
目前共词分析法理论体系比较成熟,被应用在诸多领域,且得到较科学合理的分析结果。本研究所尝试的是对共词分析方法的一种新应用,选取非学术文献的文学文本作为研究对象,研究其中的人物关系,从历史学的向度解释共词分析结果,并回到历史学文本中回应相关历史问题。
在文献调研的基础上提出研究框架,见图1。框架的逻辑与传统历史学方法基本一致,即从史料中获取人物关系的信息加以整合,从而构建起人物关系网络并进行分类,再根据不同类别之间的关系发现历史现象,提出历史解释。二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构建人物关系网络并进行分类的方法:首先利用计算机构建人物关系网络,再根据网络中节点(即人物)之间的关系(即人物在史料中所载的互动)基于算法进行切分,将关系密切的人物划分到相同的类别。在这一过程中,利用计算机能够处理大量数据的优势,实现对单个论证力薄弱但数量巨大的人物关系信息的整合。这一思路同样可被推广为各种基于文本的对历史人物关系的历史研究之中,但有两点必须注意:一是《世说新语》文本本身已经被分成一千余则短文作为共词分析的基本单元,对其他文本的研究必须首先确定共词分析的单元;二是东晋贵族制社会中重要人物分属于不同的门阀贵族,因此天然有相关分析的历史数据源。对其他历史时段研究时,相关分析的方法需要重新选取。
图1 研究框架
《世说新语》原文已将全文分成一千余则少则一句、多至数行的短文,短文之间彼此并不相互依赖,每一则分别独立记述一个事件,是天然的共词分析语料。因此,本研究并不人为地进行进一步的语句切分,而是按照文本原有的切分方式,将每一则短文作为一个共词分析的基本单元,再从每一个单元中提取共现的人物数据。
在词汇抽取阶段,针对文本中的每一则短文,使用中文自然语言处理工具——语言技术平台LTP[23]进行词汇抽取和关系提取,具体是:首先利用LTP进行命名实体识别,以对研究对象——文本中的人物姓名进行辨认和提取;然后利用语义依存分析提取能够显示两个人物之间关系的语词。不过,由于文言文的语法规则与白话文有着显著的不同,而人名的表示也有多样化的手段,现有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尚不能支持高准确度的文言文自然语言处理功能,仅仅使用基于现代汉语语法规则的LTP进行命名实体识别也带来了较多差错,因此,在LTP命名实体识别的基础上,进一步进行人工比对,对每一则短文中共词的人物进行提取和姓名的消歧,并对LTP语义依存分析结果进行人工验证和补充。
特别地,由于文言文中同一人物的名字可能有非常丰富的表示方式,包括全名、省略姓氏的名字、表字(如“真长”代替“刘惔”)、敬称(如“林公”代替“支遁”)、籍贯(如“王东亭”代替“王珣”)、官名(如“大司马”代替“桓温”)、别名(如“胡儿”代替“谢朗”)等。因此,需针对命名实体识别提取出的人物名称类表,设计叙词表以进行词义控制,将人物的本名作为叙词,而将其姓名的其他标识方式作为入口词。例如,在《世说新语》中,东晋名相王导就有“王丞相”(德行第一,第27条)、“丞相”(德行第一,第29条)、“王公”(德行第一,第40条)、“茂弘”(方正第五,第23条)、“王茂弘”(归箴第十,第11条)等称谓作为入口词;类似地,同样出自琅琊王氏的书法家王羲之也有“王右军”(言语第二,第70条)、“王逸少”(文学第四,第36条)、“阿菟”(赏誉第八,第157条)等称谓作为入口词。
通过共词分析单元切分、词汇抽取和词表控制,在每一则短文中找到出现的所有东晋人物,采集所有文本中能够表明二人之间存在积极或消极关系的信息。针对这些信息的内容,将其分为四类:(1)显性积极关系(记为A),主要表现为两人之间有事实层面的直接积极关系,如任命、姻亲、赠礼;(2)隐性积极关系(记为B),表现为认同、尊重的态度或交游、对答、学术交流、同僚、礼让、安慰等程度较轻的正面互动;(3)隐性消极关系(记为C),表现为厌恶、畏惧、轻视的态度或疏离、不服从、相争等程度较轻的负面互动;(4)显性消极关系(记为D),主要表现为两人存在事实层面的冲突,如攻击行为、杀戮。对于这四类关系,分别赋以3、1、-1、-3的权重。每两位东晋人物之间的关系强度,即为他们这四类关系的数目乘以上述权值的总和。据此,设计了人物关系词表,以对语义依存分析提取出的能显示人物关系的语词进行自动判断。词表共有31类关系,其中显性积极关系(A类)7种,隐性积极关系(B类)10种,隐性消极关系(C类)10种,显性消极关系(D类)4种,见表1。
对抽取的结果进行人工核查以确认其信度。由于文本内容的多样性,这一词表并不是完整的。由于语义依存分析对于人物语言暗示的判读能力不足,在人工核查过程中,进一步添加词表无法涵盖的人物语言暗示的关系。最终从《世说新语》全部描述东晋人物且足以表明人物关系的593则短文中,提取共涉及288位东晋人物的979组人物关系。关系中的人物全部用其本名进行命名实体消歧,以此作为本研究的原始数据。
利用上述数据建构关系矩阵。关系矩阵的行与列均是数据规范化后的东晋人物姓名,而矩阵(i,j)元的值为人物i与人物j之间的关系强度加上常数6(这是由于原始的人物关系强度值最小的为-6,为了便于接下来的数据挖掘,将关系矩阵进行非负化处理,在空间内做出一个整体的平移),对角线元素则被赋值0,表示人物与自身的关系不被考虑。如此,得到一个包含《世说新语》记录有与其他人物关系的全部288位东晋人物的288元关系矩阵,这一矩阵描述《世说新语》中涉及的东晋人物两两之间关系的强度。
表1 《世说新语》的人物关系词表
在得到关系矩阵后,应用关系矩阵的数据进行社群发现。具体地,在开源可视化和网络分析平台Gephi[24]中,对由人物关系矩阵生成的社会网络使用YifanHu算法进行布局,使用Louvain模块化算法[25]对网络进行划分,最终基于Laplacian动力(Laplacian Dynamics)方法[26]对已进行社群划分的网络进行呈现。
通过Louvain模块化算法,288位东晋人物被分成53个社群,其中44个被分到网络的边缘,这44个社群中包含的人物均不超过3人(其中38个只有1人)。其余9个社群共包含236位东晋人物,可视为《世说新语》的核心社群。
得到基于社群发现算法的社群划分后,对历史人物基于历史所属的门阀进行自然划分。依据史料,288位东晋人物中的226位被分到63家门阀中,对这些人物制作基于历史的人物所属门阀表。其中,所有门阀贵族都写为“郡望+姓氏”的格式,郡望地理单元一律以郡国一级为单位(如谯国桓氏而非龙亢桓氏)。同时,郡国行政单位划分以东晋时期为准(如谯国曹氏而非沛国曹氏)。判断某一家族是否为门阀贵族的标准是:在东晋这一门第被看作高门。原本被看作寒门,在出现此人之后方才光大门楣的(如陶侃之于鄱阳陶氏)不被列入;东晋时并非高门,南朝甚至隋唐方才光大门楣形成高门,再去祖述东晋时人物的(如罗企生之于豫章罗氏)亦不被列入。不过,如果这一门第到此人时已经没落,但传统上却被看作高门(如杨广之于弘农杨氏),则被列入。
借鉴关联规则挖掘[27]思想,进一步研究基于历史的门阀与基于算法的社群的相似性。设X为所有基于历史的门阀划分的值的集合,Y为所有基于算法的社群划分的值集合,针对基于关联规则挖掘思想的相关分析算法,有如下定义:
定义1:历史人物的划分元组定义为(x0,y0),其中x0X,y0Y,且x0,y0为同一个历史人物的划分。
定义2:相关关系的“频繁度”f,参考关联规则挖掘中支持度的定义,指划分元组(x0,y0)的数量占所有划分元组(x,y)数量的比例,即同时从属于“特定”门阀x0和“特定”社群y0的人物数目占所有同时从属于“任一”门阀和“任一”社群的人物数目的比例。
其数学表达式为:
定义3:相关关系的“门阀所属比例”r,参考关联规则挖掘中置信度的定义,指划分元组(x0,y0)的数量占所有划分元组(x0,y)数量的比例,即同时从属于“特定”门阀x0和“特定”社群y0的人物数目占所有同时从属于“这一”门阀和“任一”社群的人物数目。
其数学表达式为:
以上定义中,频繁度与门阀所属比例是基于关联规则挖掘中的支持度与置信度而定义的。关联规则必须同时满足支持度和置信度的阈值才能成立[28]。因此,根据上述定义,若某一基于历史的门阀x0与某一基于算法的社群y0同时满足最小频繁度f(x0,y0)≥fmin、最小门阀所属比例r(x0,y0)≥rmin,则认为二者之间存在相关关系。
经过试验,发现最小频繁度fmin=0.8%,最小门阀所属比例rmin=18%比较合理。因此,以此为阈值,选取满足这一阈值的划分元组进行讨论。
藉由Louvain模块化算法,在Gephi中将《世说新语》中的人物关系网络加以呈现。如2.2所述,对人物关系矩阵进行了空间上的平移,使得每一元的值成为非负的。而在对生成的人物关系网络可视化的过程中,为了便于观察,使用滤波过滤,在生成的图中只呈现两个人物之间的正向关系(即网络图中两个节点的边权大于平移所加的常数6)。由于对网络图进行布局和切分的算法针对的是原始数据,因此尽管人物之间的消极关系在图中并未得到直接呈现,但是,人物在网络图中的相对位置和社群划分,所依据的都是2.1中提及的四类积极、消极关系的综合,所以,呈现积极关系的人物在网络中相对位置较近,更可能分到同一个社群之中;相应地,呈现消极关系的人物在网络中相对位置较远,不容易分到同一个社群之中。最终的人物关系网络见图2。
图2 《世说新语》人物关系网络图
以2.3中确定的频繁度和门阀所属比例规则,发现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如表2所示。其中,基于历史的门阀中加下划线的为吴姓门阀贵族,其余为侨姓门阀贵族。对于基于算法发现的社群,分别选取其代表人物以便于对这一群进行标识,具体规则为选取这一社群中拥有最高度(即与之有关系的人物数目最多)的几位人物,然后以最高度的人物的度为标准,选取所有度数达到最高度1/2的人物作为人群的代表人物:群A为王导;群B为王敦;群C为庾亮、王羲之、殷浩;群D为刘惔、孙绰、司马昱、王濛、支遁、谢尚;群E为孔沉、孔坦、庾冰;群F为桓温、王珣;群G为谢安;群H为司马曜、王坦之、韩伯;群I为桓玄、王恭、殷仲堪。
表2 《世说新语》的相关关系表
表2中的相关关系涵盖所有基于算法的社群,全部为2.2中提及的9个核心社群。而每个社群的代表人物,均为在东晋贵族制社会中发挥最为重要作用的人物和门阀政治的重要参与者。
尽管两个门阀之间的密切联系无法通过两个个体间程度或浅或深的交往进行直接的论证,但数十个这样的个体交往的信息足以实现这一论证。同时考察多条信息的研究方法,正是传统方法力所不逮而计算机手段擅长之处。在本研究中,人物关系通过具体的四种积极、消极关系的划分而得以较为精确地重现。通过大量人物之间四种积极、消极关系的数据,得到图2呈现的人物关系网络和表2呈现的相关关系,而据此对数据挖掘的结果进行分析,发现“东晋贵族制社会的稳定机制”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考察曾经执掌国柄的五大顶级门阀贵族(琅琊王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之间的联系。各个东晋人物在被类分后的社会网络之间的相对位置,就刻画了《世说新语》文本映照下的东晋人物之间关系的亲疏远近。
由图2可知,通过过渡社群D和H,社会网络被切割成了三个区域。如果选取其代表人物进行标识,这三个区域中占据主导地位的门阀贵族分别是网络最上方的琅琊王氏和颍川庾氏、中部的谯国桓氏和陈郡谢氏、下部的谯国桓氏和太原王氏。这三组门阀贵族之间的联系极为紧密,在网络中两个为一组,呈现出犬牙交互的格局。
这一结果具有一定的发现性。传统史家往往能够看到在同一时期主政的顶级门阀贵族之间的尖锐矛盾,然而,二者之间的关系或许远比此复杂。例如,田余庆分析颍川庾氏和琅琊王氏两大门阀贵族的江州之争,指出“阴谋诡计,刀光剑影,充斥于这两个门户,也就是两大势力之间,其残酷性并不亚于其他朝代统治者内部的斗争”[2]123,并进一步将两大门阀之间的关系形容为“水火不容”[2]123。然而,通过《世说新语》文本挖掘,发现庾、王两家和附属于他们的各位士人却有着极为密切的互动与合作,使得以庾亮、王导为代表的社群在网络中联系非常密切,来自琅琊王氏的王羲之甚至成为以颍川庾氏为主导的社群C的代表人物。类似情况同样出现在东晋中期争夺国柄的谯国桓氏与陈郡谢氏之间;而并未发生正面冲突的晚期谯国桓氏与太原王氏的联系则更为紧密,二者共同存在于代表人物包括谯国桓氏的桓玄和太原王氏的王恭的社群1中。
除对社群发现的社会网络分布进行分析外,相关分析的结果更直接地提供了《世说新语》中反映东晋门阀贵族之间关系的线索。本研究发现七组门阀贵族之间的关系,这七组关系分为三类:涉及五大顶级门阀贵族中两个的有两组;涉及一个的有三组;未涉及的有两组。下面讨论第一类中五大顶级门阀贵族之间的关系。
谯国桓氏、琅琊王氏与社群F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琅琊王氏在桓温主政时已经远离权力核心,但仍然有大量人物存在于这一社群中,形成与谯国桓氏的密切关系,王珣更是与桓温同时作为这一社群的代表人物。这两家大族之间的亲密关系和政治联系是较少被关注的。
谯国桓氏、太原王氏与社群I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这两家门阀贵族正是以桓玄、王恭这两位人物为代表,先后掀起了东晋末年对于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的讨伐,这样的对抗实际上是“破坏门阀政治的代表人物”与“门阀士族的代表人物”、皇权与门阀士族亦即门阀贵族权力的斗争[2]329。所以,这两家门阀贵族的密切联系显示了东晋末年门阀贵族相互结盟维系门阀政治的合作关系。
社群发现的结果还显示:出自不同门阀贵族的人物在算法划分的社群中的分布情况进一步反映其关系。在五家顶级门阀贵族中,出身于琅琊王氏的东晋人物覆盖了所有六个以五大头等门阀贵族人物为核心的社群。同时,在以谯国桓氏的桓温和颍川庾氏的庾亮为第一位代表人物的社群F和C中,琅琊王氏的王珣和王羲之分别作为第二位代表人物而存在。出身于颍川庾氏、谯国桓氏、陈郡谢氏和太原王氏的人物,分别覆盖以五大头等门阀贵族人物为核心的六个社群中的三个、四个、四个和四个。这些挖掘结果较清晰地显示:出自五家执掌国柄的顶级门阀贵族的人物,极为普遍地出现于以其他顶级门阀贵族人物作为代表人物的社群中,表明了顶级门阀贵族之间的密切联系。
综上所述,基于《世说新语》文本,可以看到东晋五大顶级门阀贵族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这种联系不仅存在于被传统观点视为盟友的门阀贵族之间,也存在于一些过往很少被放在一起讨论、甚至常常被看做互为仇敌的顶级门阀贵族之间。
在东晋贵族制社会中,曾经执掌国柄的门阀贵族仅有五家,但五家之外的诸多侨姓门阀贵族同样在社会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深刻影响着东晋门阀政治的格局。3.1中提到,相关分析共发现七组门阀贵族之间的关系,这七组关系都涉及到次等侨姓门阀贵族。
(1)次等门阀贵族陈郡袁氏和顶级门阀贵族谯国桓氏、琅琊王氏(以及吴姓门阀贵族吴郡张氏),都与社群F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陈郡袁氏在东晋门阀政治中并未跻身头等门阀之列,然而关注陈郡袁氏与谯国桓氏之间的互动时,较容易被留意的是桓温借枋头之败委过袁真。田余庆认为:“袁真不受代而反叛,旋死,子袁瑾继,被桓温消灭于寿春地区。”[2]175但是,《世说新语》却显示同属于这一门阀贵族的袁耽、袁宏都与桓温有着友好的关系。
(2)次等门阀贵族陈郡殷氏和顶级门阀贵族谯国桓氏、太原王氏,都与社群I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谯国桓氏的桓玄和太原王氏的王恭都曾讨伐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以维护门阀贵族的权力应对皇权膨胀的威胁。而出自次等门阀贵族陈郡殷氏的殷仲堪还与桓玄一道领导了讨伐。
(3)次等门阀贵族高平郗氏、北地傅氏和顶级门阀贵族陈郡谢氏,都与社群G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这显示了这三家门阀贵族之间的友好关系。高平郗氏,特别是郗鉴其人,在东晋政治生态中被视为发挥着调和执掌国柄的各家贵族之间的冲突,从而延续门阀政治相对稳定的格局的作用[2]96。另外,北地傅氏作为自汉代延续下来的关辅世家大族的代表,也出现在这组关系中,或许也显示了这些传统高门播迁至江左后同样起到类似的调和作用。
(4)次等门阀贵族高平郗氏、太原孙氏和顶级门阀贵族颍川庾氏,都与社群C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一般认为,正是在对抗势力迅速膨胀的颍川庾氏时,“王导、郗鉴这两个家族开始出现了密切关系,而这种关系当然是针对庾氏专权的”[2]58。而数据挖掘的结果却显示高平郗氏与颍川庾氏存在相关关系,这或许显示出高平郗氏在琅琊王氏和颍川庾氏的对立中,发挥着柔性的调和作用。同样,高平郗氏与颍川庾氏可能更多是合作而非对抗的关系。
(5)次等门阀贵族汝南周氏、济阴卞氏和顶级门阀贵族太原王氏(以及吴姓门阀贵族吴郡顾氏),都与社群A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这一社群涵盖着侨姓、吴姓和在东晋早期(特别是元帝朝)政治舞台上发挥重要作用的诸多门阀贵族,显示了东晋早期政治格局的多元性与包容性。这组关系中涉及的门阀贵族实际上构成了元帝朝东晋政治的核心圈。
(6)次等门阀贵族陈留江氏、南阳范氏、泰山羊氏(以及吴姓门阀贵族吴郡张氏、会稽虞氏、会稽魏氏),都与社群D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
(7)次等门阀贵族陈郡袁氏、濮阳吴氏与社群H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这两组关系关联的社群(D和H)均为过渡社群,并不存在一个具有压倒性重要地位的代表人物,社群D更是有六位代表人物之多。其中涉及的门阀贵族也不包含任何一个执掌过国柄的五大顶级门阀贵族。这两者是相吻合的,从而显示了在前一个顶级门阀贵族相对衰落、后一个顶级门阀贵族仍在发展的过程中,东晋政治格局存在一定的多元性,其时各家次等门阀贵族间存在着密切的互动关系。
社群发现的结果显示出不同门阀贵族人物在算法划分的社群中的分布情况,其中五家影响力较大的次等侨姓门阀贵族,都覆盖了2-4个社群,而陈郡殷氏更是覆盖了六个;且这五家门阀贵族都覆盖以五大顶级门阀贵族人物为核心的、人数最多的五个社群中的1-3个,陈郡殷氏更是覆盖了五个。这五家门阀贵族与这五大社群的相关情况各不相同,但共同之处在于,全部覆盖了至少一个过渡社群。这进一步揭示了五家影响力较大的次等侨姓门阀贵族,某种程度上起到东晋门阀政治“粘合剂”的作用,对尖锐对立的门阀贵族(如颍川庾氏与谯国桓氏)之间的冲突做出纾解,维持了门阀贵族的平衡状态,进而延续门阀政治相对稳定的格局。已有研究往往关注到高平郗氏特别是郗鉴在这一点上的作用[2]96,而陈郡殷氏、太原孙氏、陈郡袁氏和泰山羊氏这四家门阀贵族却较少得到关注。或许他们在东晋中后期政局中同样扮演着与高平郗氏类似的角色,这与本节前文的相关分析结果也是相互印证的。
因此,笔者认为在各家顶级门阀贵族间起到平衡作用的不仅是高平郗氏一家,而是诸多次等侨姓门阀贵族的共同属性。这种“粘合作用”,使得他们在东晋政治格局中能够调和矛盾、维持稳定、填补政治真空。或许这正是他们虽然政治力量未臻顶级,却能长久维持其门第不堕的原因。
在东晋门阀政治格局中,吴姓门阀贵族始终不曾把控国柄。然而,以北人过江、立国于江左的东晋政权,却不可能不在诸多事务上考虑南士的人心向背。因此,吴姓门阀贵族在东晋政局中的地位不容小视,司马睿与王导“在过江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力笼络南士,协调南北门阀士族的利益”[2]20。陈寅恪更是将这种对于南北门阀士族亦即门阀贵族的协调视为王导的首要功绩:“江东之实力掌握于孙吴旧统治阶级之手……王导之笼络江东士族,统一内部,结合南人北人两种实力,以抵抗外侮,民族因得以独立,文化因得以续延。”[29]陈先生用如此的褒美之词也可侧面反映吴姓门阀贵族在东晋门阀政治中的地位。
与此同时,吴姓门阀贵族与侨姓门阀贵族之间又有着巨大的矛盾。吴姓门阀贵族、义兴周氏的周玘在死前对儿子周勰说:“杀我者诸伧子,能复之,乃吾子也。”[30]所谓“伧”,就是南士对北方门阀贵族的蔑称。对吴姓门阀贵族而言,他们在江左的既得利益受到侨姓门阀贵族的威胁,其经济特权又受到刘隗等南来北人的压制。刘隗的“普取出客”政策,按照唐长孺的观点,是针对江南门阀贵族豪强地主的佃客的[5]162-163。因此,他们与当轴的侨姓门阀贵族和其他侨姓门阀贵族之间有着合作与对立相交织的复杂关系。
在社群发现算法呈现的网络中,除会稽孔氏在规模很小的社群E外,吴姓门阀贵族并未在任何一个社群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这些吴姓门阀贵族的社群分布有着特殊的表征。第一,拥有非常广泛的覆盖面。在人物列表中七人的吴郡顾氏覆盖了四个核心社群,六人的会稽孔氏覆盖了三个核心社群,五人的吴郡张氏和会稽虞氏也覆盖了2-3个核心社群,显示出这些吴姓门阀贵族在江左的政争中,能够持续保持其势力。第二,所处的社群往往不与其他社群产生激烈矛盾冲突。在人物列表中,出身于吴姓门阀贵族的人物共有36位,其中属于以五大头等门阀贵族人物为核心的六个社群的只有13位,占比仅有36%,而大部分吴姓门阀贵族都被归为过渡社群之中。相反,出身于侨姓门阀贵族的191位人物属于这六个社群的就多达119位,占比高达62%,比吴姓门阀贵族多出了三分之二有余。第三,所处的社群与东晋王室有着密切的联系。以简文帝司马昱为代表人物之一的社群D中存在着吴郡顾氏、吴郡张氏、会稽虞氏、会稽魏氏、会稽谢氏的人物;而明帝司马绍所在的社群A存在着吴郡顾氏、吴郡陆氏、会稽虞氏、会稽孔氏的人物。
相关分析发现的三组涉及吴姓门阀贵族的关系(即3.2中的关系1、5、6),则显示出吴姓门阀贵族的另一个特征。后两组尤为值得注意:吴姓门阀贵族吴郡张氏、会稽虞氏、会稽魏氏与侨姓门阀贵族陈留江氏、南阳范氏、泰山羊氏都与社群D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吴姓门阀贵族吴郡顾氏与侨姓门阀贵族太原王氏、济阴卞氏、汝南周氏都与社群A构成满足阈值的划分元组。这两组关系中除了有着鲜明的共性:作为中间变量,都属于不与其他社群发生激烈矛盾冲突的社群,而与吴姓门阀贵族相关的这些侨姓门阀贵族都属于重要的未曾执掌国柄的次等侨姓门阀贵族(太原王氏除外,但太原王氏中被划分为这一社群的人物所生活的年代,这一门阀还远未执掌国柄)。陈留江氏、南阳范氏、济阴卞氏、汝南周氏这四家侨姓门阀贵族分别包含3-4位人物,其规模仅次于五家执掌国柄的侨姓门阀贵族和3.2中提及的五家未曾执掌国柄的侨姓门阀贵族。这一挖掘结果初步显示,相对于举族依附于顶级门阀贵族,吴姓门阀贵族更倾向于与重要的不执掌国柄的门阀贵族建立密切联系。
吴姓门阀贵族的这些特征显示出其在东晋门阀政治中扮演的独特角色:一方面,他们并不卷入激烈的头等门阀间冲突的漩涡之中,即使偶有参与,也不孤注一掷。“在江左以后出现的纷纭的政治事件中,三吴士族往往分为两部分,与侨姓士族的内部斗争的两造分别结合。”[2]72更多时候,他们倾向于扮演激烈对抗的顶级门阀贵族间的调节者。另一方面,他们虽然难以进入东晋门阀政治的最核心圈,却是各方政治力量争相拉拢的对象,即使是东晋皇室也汲汲于与吴姓门阀贵族建立友好关系。同时,相比于顶级门阀贵族,吴姓门阀贵族与重要的不执掌国柄的门阀贵族建立了更密切的联系。这是传统史学界较少关注的,而这一点又与吴姓门阀贵族洁身自好、不介入政争漩涡中心的特点相吻合。在东晋贵族制社会中,吴姓门阀贵族发挥着在顶级门阀贵族和次等侨姓门阀贵族之外的“第三方势力”的作用。
本文通过对《世说新语》基于共词分析的社群发现和相关分析研究,得到《世说新语》对东晋贵族制社会映照情况的初步结论。通过将《世说新语》数据所呈现的人物分为显性积极、隐性积极、隐性消极、显性消极四类,本研究建立相较于简单人物共词分析更为细致的分析模型,从而将隐含于文本中的信息用更精确的方式加以量化。基于这一分析,笔者认为《世说新语》对东晋贵族制社会的反映存在着两方面的价值,其一在于“解释”,其二在于“发现”。
《世说新语》解释性价值在于,基于其文本的社群发现和相关分析结果,与已知史实基本吻合,也验证了传统史家的诸多观点。基于《世说新语》的数据挖掘得到的东晋门阀政治中一些门阀贵族间的相互关系,都与传统历史学研究(特别是集大成者田余庆的《东晋门阀政治》)结论相吻合。更重要的是,《世说新语》存在着一种“发现”性价值,即对传统官修正史较少关注的维度进行关照。通过上述基于共词分析的社群发现研究,笔者在《世说新语》的文本分析中关注到东晋贵族制社会的另一面相:在五大顶级门阀贵族势力此消彼长、“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所谓东晋门阀政治之下,包括但远不限于这五大顶级门阀贵族的、更广泛的贵族力量之间存在着一种“稳定机制”,维系着六朝贵族制社会的存续。这种稳定机制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1)五大顶级门阀贵族间的密切联系;(2)次等侨姓门阀贵族的粘合作用;(3)吴姓门阀贵族作为第三方势力的存在。这种稳定机制与门阀贵族力量的消长并不矛盾。正如后者的演进推动了东晋政治格局的鼎革,前者的存在则保障了社会生态的持续。事实上,无论哪个门阀执掌权柄、无论政治舞台上发生着怎样你死我活的斗争,贵族制社会一直保持着结构的稳定。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之“变化”与社会之“不变”是东晋贵族制社会运行机制的关键。而以刘裕为代表的寒门武士以南朝代晋,固然意味着政治形态的根本性转变——由门阀政治的“变态”向皇权政治的“常态”复归,但这更深刻地反映了整个贵族制社会的崩溃,即江南经济的发展导致了庶民阶层的兴起[1]223-310。这种外力使曾保东晋百年国祚的贵族制社会稳定机制灰飞烟灭。
应当说明,本研究在使用《世说新语》作为史料进行分析的过程中,基本上没有进行取舍。毋庸讳言,正如《晋书》的历史书写在某种程度上掩盖甚至歪曲了历史事实,《世说新语》作为被“制造”出的文本也同样有值得推敲之处——关于其写作背景与情感倾向,川胜义雄已作出极富洞见的分析[1]238-252。《世说新语》中流露出对武人的厌恶、对贵族的颂扬乃至对门阀政治时代的怀念,这些都决定了这一文本必然倾向于展现贵族政治的“相和”而非“相争”。这一缺陷也确实会削弱“稳定机制”的解释力。
然而,即使只是在言谈上的相互褒美与吹捧,也可以暗示两大门阀在争斗的同时也有着至少是流于表面的和气与协作。广义上说,任何一种文本都是被“制造”出来的,没有哪一种史料的使用是毫无风险的。如果说本研究通过对《世说新语》的全面分析,在某种程度上补充了以《晋书》为主体史料的诸研究未能发现的历史面相,那么这一风险便值得承担。针对未来的研究路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如果能够将《世说新语》与《晋书》结合,采集更大规模的人物关系信息并建立网络,利用本研究的框架对东晋政治史和社会史进行全面的再探讨,很可能会发现更多新的历史面相,或者至少对东晋政治史和社会史有更中正的理解。
长期以来,研究近代史的史家困扰于文献资料的极度丰富而无法囊括,研究中古史的史家的研究又会因文献资料过于缺乏而受到局限。以往的数字化手段在历史研究的应用中偏重对近代史大尺度史料的处理,以传统研究方法无法比拟的规模处理海量数据。其中,数字化手段处理的史料可能是传统方法并未展开研究的。本研究的创新在于,通过对传统史学界已知或有所研究、但无法予以综合考虑的史料,通过传统方法不能实现的向度,从已有史料中生发出新的结论。综合看,本文提供了基于《世说新语》文本且藉由技术手段,对东晋门阀政治重新加以把握的研究路径,为探寻历史规律以把握历史脉络提供一种新的尝试,特别是对史料缺乏的中古史研究提供新的视角,这大约是本研究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