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谣,代沁泉,许 鑫
截至2017年12月31日,我国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名录项目达38项,成为入选非遗项目最多的国家。其中,昆曲作为我国第一次与非遗发生实际联系的传统项目,2001年5月18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进入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3年10月17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定义为被各群体、团体、有时为个人所视为其文化遗产的各种实践、表演、表现形式、知识体系和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此后我国学者展开研究,取得了丰硕的非遗保护研究成果。但在非遗研究过程中,多元化的学科背景和多样的研究方向往往不能直观地反映出我国非遗研究主流趋势。因此,梳理近年非遗领域的研究进展,全面把握我国非遗现状,可以有效利用研究资源,关注热点领域发展,推进研究工作。本文运用文献计量法对中国网络出版总库(CNKI)中CSSCI期刊发表的有关非遗文献进行了分析和挖掘,探讨和揭示非遗研究的特征、热点领域和未来趋势,以期为我国非遗领域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笔者以CNKI数据库为数据源,检索式为:主题=“非物质文化遗产”OR“非遗”,精确匹配,时间跨度为2017年及以前,来源文献为核心期刊,检索时间为2018年1月1日,所得文献4387篇。经删除重复、人物访谈录、报导、简讯、会议纪要等非学术性文章及与非遗主题相关性不大的文章,总共获得有效样本3982篇文献。
将3982篇文献相关数据导入EXCEL,从文献计量学角度对发表年代分布、作者分布、期刊来源分布、机构分布、区域差异分布、文献被引和下载情况进行定量统计分析,并利用SPSS对文献被引和下载情况进行相关性分析,分别制作统计图表。从可视化分析角度对区域差异分布和关键词分别进行数据地图和社会网络分析,并利用UCINET软件绘制了非遗研究的知识图谱。
论文的发表时间曲线反映了学科的研究水平和发展现状。研究发现我国非遗领域的学术研究始于2002年,第一篇论文是左健的《<中国昆剧大辞典>评介》,论文摘要提到:“2001年5月,我国的昆剧艺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第一批‘世界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1]明确指出该篇主题中国昆曲艺术的非遗属性。2002-2004年有关非遗论文年产量少于5篇。2002年10月22-23日,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机构和国家教育部主办,中央美术学院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承办的中国高等院校首届非物质文化遗产教育教学研讨会召开,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就此在学界启动[2]。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2004年8月28日通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此后陆续颁布诸多相关政策法规,如2005年3月28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并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评定暂行办法》;同年12月国务院颁发《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2006年6月我国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成员,非遗保护随即受到各级政府和研究者的重视[3]。由图1可见,2006年研究文献达到70篇,聚焦非遗保护的相关理论、路径与政策解读;2007-2010年论文数量迅速增加,研究由理论逐渐向实践过渡,偏重以数字化方法解决非遗保护中的实际问题;2011年后,每年发表论文约400篇,研究更加聚焦于资源描述、资源标注、资源聚合、资源服务等非遗保护具体过程。
图1 文献数量年代分布图
1963年普莱斯提出:在同一主题中一半的论文是由一组具有较高的生产力的作者所写,他们的数目约等于所有作者总数的平方根[4]。根据普莱斯定律,我国非遗研究领域尚未形成高产作者群,因此本文以发文量≥10篇作为选取标准,对我国非遗研究领域学者进行分析。我国非遗研究领域的学者,发文量超过10篇的有17位。作者分布于不同研究机构,且机构发文量普遍居多。这些作者的研究可以分为独立研究和合作研究。独立研究以宋俊华、高小康为代表。宋俊华关注非遗保护,在非遗传承人培训、非遗保护机制创新、数字化保护、生产性保护方面都有研究。高小康以非遗具体项目作为研究对象,重视非遗的保护与传承,并且将当代美学与民间传统文艺美学相结合研究其活态保护。在合作研究中,牛爱军和虞定海共有5篇合作论文,重点关注民族传统体育的保护、传承和发展;安新和邓江凌、张磊都有多篇合作论文,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立法保护。17位高产作者占作者总数0.46%,但发文量共有211篇,占总论文数5.4%。
图2 高产作者及发文图
在发文机构方面,中山大学以109篇高居榜首。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华中师范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山东大学、重庆文理学院的发文量超过50篇。发文数量较多的科研机构集中在广东、北京、湖北、山东、重庆等地域特色浓厚的区域,这些地区的非遗保护实践也很突出。研究非遗的科研机构以高校为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社会科学院等研究院所也参与其中,详见表1。发文数量大于等于20篇的研究机构共有30个,可以分为4类:综合类高校(以下简称“综合类”)、师范类高校(以下简称“师范类”)、民族艺术体育类高校(以下简称“专业类”)、其他研究机构(以下简称“其他类”)。其中,综合类高校有16个,师范类6个,专业类6个,其他类2个,可以看出我国非遗研究机构以综合类高校为主,其他类型高校和研究机构为辅。发文较多的研究机构与高校一般聚集于某一非遗项目或少数民族所在区域,如云南、广西。
表1 非遗相关主题主要发文机构
通过对学术论文的来源期刊进行分析,一方面可以了解该领域的学科范畴,另一方面可以确定该领域的主要期刊。3982篇期刊论文分布于337种期刊,平均每种期刊发表相关论文11.82篇。根据2017-2018年CSSCI目录类别,除外国文学与心理学这两类期刊未涉及,我国非遗研究论文遍布所有类别期刊,说明非遗研究已经进入人文社会科学的主流研究视野,学术界纷纷从各自学科出发,从不同角度对非遗相关问题提出不同的解决方案。表2列出期刊的主要学科来源,可看出民族学与文化学、艺术学、综合社科三类期刊是展示该领域研究成果的主要平台,发文2379篇,占总数59.74%。发文数排名前20位的期刊共发文1521篇,占38.20%,涉及7个学科,学科分布广泛,从社会科学到自然科学均有涉猎。排名前10的期刊所在学科民族学与文化学、艺术学各占5个席位,说明这两个学科在非遗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详见表3。
表2 期刊学科类型分布
本文统计的发文地区指的是我国大陆地区,不含我国台湾和香港、澳门。按照发文机构所在地区进行统计,并将所得数据制作数据地图(见图3)。由图3可见,发文机构包括31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地域分布极不均衡,北京相关论文最多,东南沿海和西南部区域如四川、重庆、云南等地发文数量普遍居多,可以算作是非遗来源的核心区域。发文地区的研究力量主要取决于学术机构与城市经济实力,如北京和东南沿海,不仅高校、研究机构、政府机构和各类协会密集,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人才充沛,且非遗领域研究基础较好,同时具有较强的区域经济实力和较高的政府关注度,因而研究成果丰富。此外,发文地区自身的地域特色和文化氛围也起到一定作用,如四川、重庆、云南,属于少数民族聚集区域,民间传统文化氛围浓厚,拥有较多的非遗项目,非遗研究成果突出。
表3 发文数排名前20期刊载文量
图3 发文地区数据地图
论文的被引次数是衡量文献学术价值和影响力的一种测度。根据CNKI统计,3982篇论文中有2931篇论文被同行引证,被引率达73.61%,说明我国非遗研究领域的学科交叉性极强,并且形成了良性的学术循环,不同的学者从文献中挖掘兴趣点和潜在价值,利用不同的学科知识和技术方法,向更深层次的学术研究拓展。被引频次最高的论文是祁庆富的《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传承及传承人》,该文从“大文化”视野和文化的民族性、群体性、传统性、现代性角度对文化传承的概念进行了解读,指出传承是非遗保护的核心,抢救与保护濒危的传承人对非遗保护工作具有重要意义[5],这篇文章共被引432次。被引次数高于100次的有37篇文献。
下载量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论文的价值与作用,在3982篇文献中,下载频次1000以上的文献有295篇,占7.41%;下载频次500以上的有889篇,占22.33%。被下载次数最高的是黄永林和谈国新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与开发研究》[6],共被下载10680次。被引次数最高的论文被下载次数为6033次,排名第七。
本文对3982篇论文的被引和下载次数进行线性分析,在P<0.05情况下,被引和下载之间存在显著线性关系。被引和下载次数间存在较强的相关性,被引次数排名较高的论文具有较大的下载量,两者具有相互促进作用。
论文的关键词通常能反映论文的主题。3982篇非遗文献共有9646个关键词。将关键词按出现频次进行排序并剔除作为检索词的“非遗”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出现次数大于10的高频关键词词云。从图4可以看出,非遗、保护与传承、非遗保护和文化遗产是出现频次最多的4个关键词。将出现频次大于等于10的关键词进行分类统计,共有156个高频关键词,可划分为9个类别:传统技艺(475次)、地域与场所(165次)、民间传统(255次)、民族文化(207次)、文化保护与传承(1167次)、文化传播与开发利用(344次)、文化与非遗(830次)、文化与艺术特性(197次)和其他类(343 次)。
图4 高频关键词词云图
通过对关键词进行划分,发现非遗研究的热点有4个:一是非遗研究重视其保护与传承,其中保护方法多样,如法律保护、生产性保护、传承保护;二是非遗研究与传统技艺和民间传统结合密切,如传统体育、民间文学和古琴艺术;三是非遗研究不仅重视非遗本身概念的鉴定和保护传承,对非遗的传播和开发利用研究也日趋完善,如文化空间、文化旅游、文化教育也成为非遗研究的热词;四是非遗研究具有鲜明的民族特性。我国是多民族国家,各民族都有其特有的、代代相传的文化,因而民族特色文化的挖掘和研究成为非遗研究热点。
对9646个关键词进行两两共现,将每两个关键词在同一篇文献中的关键词中同时出现一次计为1,否则记为0,进行累计,获得关键词共现矩阵,只保留共现次数大于10的关键词。通过主题共现分析,非遗研究以非遗概念为中心,向更深层次的保护、传承、传播和开发利用拓展,并与其他学科不断融合交叉。基于关键词共现聚类,发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具有3个特点。
(1)我国非遗研究借鉴物质文化遗产研究的成果和方法。非遗和物质文化遗产作为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关键词,彼此间的研究必然存在交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979年实施“世界遗产名录”项目,促进了各国对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保护工作,但在非遗保护方面相对滞后。1980年代以来非遗研究和保护引起各国关注。文化遗产是口头与行为、物质与非物质、有形和无形的结合体,非遗与物质文化遗产共同承载着人类文明,是世界文化多样性的体现,因此二者研究的融合和借鉴将促进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传播。
(2)传承和保护是我国非遗研究的重点区域,传承人、数字化、口述史等都成为学者所关注和讨论的重点。其中活态传承和保护、法律保护和生产性保护不仅融合了多学科领域知识,还为非遗保护和传承开辟了新的视野。
(3)我国的非遗研究并不局限于单一学科,而是与艺术学、民俗学和民族学结合密切,同时关注传统技艺的发展[7-8]。民俗学以各民族民间文化传统为研究对象,传统技艺中的木版年画、地方戏曲本身也具有艺术性,多学科的研究理念、思路和实践方式彼此融合和促进,不仅为我国非遗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向,而且为其他学科的发展注入了新的血液。
表4 2017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重点项目及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的非遗项目
对2017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重点项目和教育部重大项目中非遗相关项目进行统计分析,结合非物质文化遗产文献计量分析,发现我国非遗研究有5个特征和发展趋势,详见表4。
(1)非遗的保护、传承与传播是提升我国文化自信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对自身文化价值的肯定和践行,并对其文化的生命力持有的坚定信心。非遗作为我国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优秀传统文化,不仅能增强中国人的骨气和底气,更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是我们文化发展的母体,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因此,提高对外文化交流水平,完善人文交流机制,创新人文交流方式,综合运用大众传播、群体传播、人际传播等多种方式传播和展示我国传统非遗文化,将成为我国非遗研究未来趋势之一。
(2)民族学和非遗研究的碰撞和融合依然是我国非遗研究的热门领域。在2017年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重大项目和教育部重大项目中,涉及藏族、满族等多个少数民族的非遗项目,较关注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保护,如东北世居民族萨满文化传承人口述资料发掘、整理与研究[9]和藏族神话资料搜集整理与研究。此外,多民族文化的融合也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西南民族大学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英雄史诗《格萨(斯)尔》图像文化调查研究及数据库建设”以世界上迄今发现的史诗中演唱篇幅最长的《格萨(斯)尔》为切入点,《格萨(斯)尔》主要流传于我国青藏高原的藏族、蒙古族、土族、裕固族、纳西族、普米族等民族中[10],它既是族群文化多样性的熔炉,又是多民族民间文化可持续发展的见证。因此,保护与传承多民族非遗文化,不仅为其他学科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原始社会形态和丰富的历史资料,还可以为我国多民族文化的交流与发展开辟新天地。
(3)我国非遗研究依旧重视传统技艺和医药的挖掘、保护、传承和创新。我国传统技艺有着悠久灿烂的历史,在我国文化艺术发展史中占有重要地位。在文化史、艺术史、美术史、设计史发展过程中,传统技艺是贯穿其中的主要内容之一。我国古籍传统修复技艺的知识保存与传承模式研究以古籍传统修复技术为对象,关注其保存和传承模式[11]。与此同时,中医承载着古代人民同疾病作斗争的经验和理论知识,也成为我国非遗学者关注的重点领域之一。
(4)我国非遗研究包含内容较为全面。《非物质文化遗产法》规定: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传并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以及与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实物和场所。我国非遗研究基本覆盖这些表现形式,并向更深程度进行了拓展。
(5)我国非遗国际性传播获得越来越多的关注。非遗不仅蕴含各国各民族特有的精神价值、思维方式、想象力和文化意识,更是人类文明和世界文化多样性的共同体现。我国非遗的国际性传播不仅可以将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理念与价值观输出海外,推广我国文化创意产业,更可以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成为我国文化强国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