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燕
(嘉兴学院,浙江嘉兴 314001)
众所周知,佛教是在东汉末年从印度传入中国,由于坐禅需要,与茶结下不解之缘,并逐渐形成了“茶禅一味”的理念。所以本文谈论的茶禅思维即为禅宗思维。禅是禅那(巴利语jhàna的音译),汉译为静虑,是静中思虑的意思,是佛教的一个宗派。在《我不是药神》中反复出现的印度神不仅是佛教的体现,也是主角程勇“药神”形象的提升,更是禅宗思维在整部影片中的流露。余秋雨教授在澳门科技大学做的一次讲座中谈到:“佛教之所以能在诸子百家学说昌盛的中华土地扎根,离不开其生老病死主题的普世传道……”而影片《我不是药神》正是谈论人在面临生老病死时人性的弱点与自救、他救的历练过程,这正是禅宗思维中排除障碍引渡众生的体现。
禅宗思维在整部影片的编剧中起到了关键和贯穿的作用,影片主要围绕主角程勇如何从一名贫穷的市井小人物成长为一名济世救人的“药神”的故事。影片在开始阶段描述了程勇的贫困现状,冷清的印度神油药店、昂贵的治疗费、儿子的抚养权……所有的镜头都在为后面的故事发展做铺垫。吕受益的出场开启了程勇被迫走上贩卖假药之路,通过卖药他赚了一笔,随后把格列宁代理权卖给了张长林,结束了惶恐不安的贩卖之路,开始做起了服装厂生意。伴随着吕受益割腕自杀故事进入了转折期,程勇为了挽救吕受益再次踏上了印度,再次开启了卖药之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印度政府强迫工厂停止生产,在有限的资源面前,程勇决定自己补贴差价,企图挽留更多人的生命。至此,程勇完成了从贫穷的小人物到救人于危难的“药神”大转换,故事也进入了发展的高潮期。从最后一次送药被抓到法庭的审判,故事在“法大于情”中渐渐进入了尾声。
“蒙太奇”一词源于法文montage的音译,原本为建筑学上的一个名词,意为装配、安装,借用到影视艺术之中后,有构成组接之意,后来就发展成为影视艺术的思维方式和创作方法。广义是指镜头画面的组接,也指从影视剧作开始直到作品完成整个过程中艺术家的一种独特的艺术思维方式。狭义上讲,就是镜头组接的章法和技巧。它不仅是一种独特的形象思维方法,也是一种艺术表现技巧,是电影的基本结构手段和叙述方式,它可以指导分镜头的设置,场面、段落的安排与组合;更是一种剪辑技巧,是影视剪辑的具体技巧和技法。在《我不药神》这部影片中用到了多种蒙太奇手法。比如重复式蒙太奇,是指代表一定寓意的镜头或场面反复出现,或者相似的镜头或场面反复出现,造成强调、对比、呼应、渲染等艺术效果,是叙事蒙太奇中比较常用的一种手法。该片中有两次比较明显的运用,一次是去印度买药,一次是在“黄毛”家看照片。
程勇第一次去印度买药,影片花了1分钟的镜头刻画了热闹的印度街头、穿梭的人群、忙碌的车队、拥挤的马路、街头小吃、卖艺表演和乞讨的印度儿童;与程勇第二次去印度的街头形成鲜明对比。同样用了1分钟的镜头展示了一个满大街弥漫着消毒烟雾,没有以往的热闹景象,人们陷入了悲伤、凄惨和荒凉无助之中;同时还出现了第一个镜头中的迦梨女神画面;程勇从刚开始闻到烟雾拿着手帕紧紧捂住鼻子躲到一旁,然后看到笑脸、哭脸、凶神恶煞的不同表情的印度神像从他面前一个个经过,他的表情与眼睛瞬间呆滞迷茫,突出了主人公程勇在道德与法律边缘的挣扎、温暖热情与自私冷漠之间挣扎。用重复式的蒙太奇手法既呼应了电影主题“神”的概念,在贫穷与病痛面前,程勇就是拯救他们的“神”,让他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同时,用艺术的渲染手法给电影披上了神秘的宗教面纱,升华了电影的高度;并且暗示了吕受益即将在痛苦绝望与死亡中解脱。
另一个用重复式蒙太奇片段是程勇第一次在“黄毛”住的地方看到他和父母的合照,一个手掐着照片的角甩动着……这一细小的动作体现了程勇当时对这耍流氓偷他药的混混病人很不屑。从侧面看出当时的程勇是一位贪图利益的商人形象。但程勇第二次在“黄毛”住的地方看到他和父母的合照,不再是一个手,而是两个手拿着照片凝视片刻后,又拿起放在旁边的火车票特写镜头。这一刻他的内心是伤痛、踌躇、内疚的。一方面是因为“黄毛”是他的合伙人不再是抢他药的混混,另一方面“黄毛”为了保护他而壮烈牺牲了自己,更主要的是程勇的内心已经从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转变为一个充满人情味、想要救病人于危难的正义人士。在这段戏里以“黄毛”养的小白狗镜头结尾,留给观众更多的想象。在这光鲜亮丽的大城市中,小白狗也许就是“黄毛”的家人,他们相依为命。随后几个空镜头的连续展示与特写,向观众暗示着生命生生不息,在面对绝望和悲剧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心怀希望,就像久旱逢甘露,雨水给长寿花带来新的生机。
除此以外,影片中还用到了错觉式蒙太奇,这是一种有效的省略法。利用观众对前一镜头的观察顺其自然发展的期待,而在下一个镜头或场景中出现出人意料的场景或相反的结果,可以使影片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富有变化。比如在歌舞厅经理让思慧(谭卓)跳舞这一段戏,经理放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结果下一个镜头接的是经理在舞台上火辣的表演。这一手法让原本紧张的画面得到了缓和。另外,影片结尾病友送行这段戏也用到了错觉式蒙太奇,程勇在路人中间看到了已故的吕受益和“黄毛“,在这里他们是千千万万个曾经在程勇这里买过廉价药的病友代表。
另一个蒙太奇在电影中大量运用的是象征、隐喻式蒙太奇,是指按剧情需要利用景物镜头含蓄而形象地表达出创作者寓意的构成方法。比如口罩,它在影片中具有特殊的象征含义,既是区分正常人和病人的标签,也是将病人与外界有菌环境相隔离的保护措施。吕受益第一次出境慢慢的摘下三层口罩,暗示着他想求生的欲望极其强烈。在第一次卖药约见群主时,程勇要求他们把口罩卸掉,这是因为对程勇来说取下口罩代表尊重与坦诚;同时,取下口罩后他们就不仅是一名单纯的病人,更是与他合作帮他卖药的人。所以,在这里也有一个特写镜头,程勇在他们摘下口罩后把香烟灭掉了,这一细节的刻画暗示了程勇从内心深处的同情、善良之心。在病友们给吕受益送行这一段,病友们都是戴着口罩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是跟吕受益一样随时面临死亡的穷苦病人,并且他们是有防范的不愿拿掉口罩。而在最后送程勇去监狱的一场戏,病友们纷纷都摘下了口罩,此时他们愿意打开心扉,并且认可和感恩程勇就是帮助他们买到便宜药的人,给予他们生命得以延续的“神”。同时这场戏导演和剪辑故意给了时间的延长,加强了感恩气氛的表达,升华了程勇的“药神”形象,禅宗思维不言而喻。
特写镜头是表现蒙太奇中比较常用的方法,它可以引发观众的联想,创造更为丰富的含义,从而表达某种心理、思想、情感和情绪。在该电影中运用了非常多的特写镜头,在开场的第一个画面给了观众一个印度迦梨女神的特写镜头。迦梨女神一手拿着刀,一手提着人头,它一半象征毁灭,一半象征保护。在这里既起到了呼应电影主题“药神”的作用,同时也揭示着男主人公程勇的最终道路。紧接着用成组序列的特写镜头交代了印度神油店的特点,成堆的香烟屁股、电脑接龙游戏等特写镜头体现了神油店的生意冷清现状。程勇在跟儿子吃饭时,程勇从干瘪的钱包中抽出了几张人民币给他儿子买球鞋,用特写镜头暗示了程勇已是穷途末路。程勇从医院开车回家路上,在后视镜中特写瘫倒的老父亲、紧接着下一个镜头是手机的特写,这样既很好的进行了空间的切换,又隐喻着程勇急需用钱,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吕受益临走时给他留下的名片。回到店铺门口,“交租开门”、门锁、砸窗三个连续的特写镜头省略了完整的动作、节约了叙事的时间。
歌舞厅经理叫思慧跳舞这场戏中,也出现了多个特写镜头,分别预示了不同的含义。在交谈中“黄毛”抓住酒瓶,时刻准备大干一场,暗示了他冲动的个性。程勇甩了三次钱,其中两次给了特写镜头,暗示了他现在有钱了,有种你来啊,充满了挑衅的情绪。多次拍到思慧呐喊的特写镜头,放肆的释放着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双目眼圈红润预示着被迫沦为跳艳舞者的无奈和委屈,其中各个缘由五味杂陈。而与此同时,“黄毛”有一个镜头举着酒瓶在喝酒看热闹,预示矛盾化解。
在思慧家里,思慧给了一杯白开水给程勇,程勇心急的喝了一口被汤到了,预示一场好戏即将泡汤。满心欢喜的脱完衣服,看到一脸镇定贴着退烧药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特写镜头,也向观众交代了这样的场景并非第一次发生在她的面前,她已经习以为常。紧接着女孩照片特写,省略了电影的叙事时间,加快了故事节奏。程勇走了,让思慧早点睡,思慧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特写镜头从侧面向观众交代了程勇从内心深处还是一位有良知的人。
佛教不是影片要传递的主要内容,但禅宗思维贯穿影片的编剧、拍摄、剪辑的整个思路和过程,对“药神”形象的塑造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蒙太奇不是剪辑的全部,但它对剪辑有着决定性的指导作用,具有非常直接、非常具体、非常重要的意义。电影通过镜头、场面、段落的分切与组接,对素材进行选择取舍,使表达内容条理清晰,达到高度的概括和提炼;同时,通过剪辑,实现对时空的再造,形成独特的影视时空,规范和引导观众的情绪和心理,启迪观众思考。可以说,这部影片之所以好评如潮,不仅在于故事本身,更得益于影片巧妙的构思、细致的剪辑、精湛的演技,从多方面深化了影片主题思想内容、加强了影片的情绪感染力、赋予影片新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