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静
(山西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对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社会动员研究,一直是学界的研究热点。通过对已有研究成果的整理分析可以看出,学术界对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社会动员的研究颇为丰富,对解放战争以及土改时期的社会动员研究相对较少; 对以歌曲为主要社会动员方式的研究,也以抗日战争时期的研究为多,如《抗战歌曲与中国共产党的宣传动员——以歌词为中心》[1]《中国抗战歌曲的历史作用论析》[2]《抗战歌曲与中国共产党的抗战宣传和社会动员》[3]等。解放战争时期以及土改时期以歌曲为主要的社会动员方式的研究寥寥无几,在山西革命根据地,此研究几乎是空白。以往有关革命战争时期民歌的学术研究,大多着眼于民歌在战争中的宣传方式和作用,对以歌词为主的文本分析研究却不足。对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社会动员和民歌的关系进行探讨,可以进一步加强对中国共产党社会动员研究的深度和广度。本文将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以所掌握的中国共产党1946~1949年沁县群众运动档案资料为基础,着重对歌词内容进行分析,以理解中国共产党是如何通过民间话语形式对乡村社会结构和民众思想体系进行重新建构,最终获得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完成从革命党到执政党的历史性转变。
山西的民歌,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被誉为“民歌的海洋”[4]187。最早的民歌就产生于山西地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击壤歌》),“立我庶民,莫匪水尔,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康衢童谣》)[5]1,这两首相传都是尧时创作的民歌。“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南风歌》)[5]1,这首相传是舜时歌唱运城盐池和人民生活关系的民歌。《诗经》中的《唐风》和《魏风》也都产生于山西地区。这些都说明山西民歌有着悠久的历史。长治地区位于由太行山、太岳山环绕而成的盆地中,属于山区地带,这里的民歌民谣更是极为丰富,平顺、武乡、沁县等县更是有“歌乡”之美称。
不同时期的民歌,体现着不同时代的社会政治风貌,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它不仅是一种娱乐方式,更具有一定的社会功能。山西沁县的传统民歌涉及的领域极其广泛,通过民歌,人们抒发自己的感情; 遗留下来的文本,又将人们的真实生活展现在我们面前。传统民歌的形式多样,品种繁多,笔者以所见沁县传统民歌为例,体裁上大致可分为五类,即山歌、号子、小调、秧歌和套曲; 根据内容,可以划分为三种类型。
在沁县的民歌中,情歌占有很大的比重。这些情歌表达了青年男女追求幸福生活和自由的美好愿望。根据民歌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反映男女之间互相想念的; 第二类是表达男女互相爱慕之情的。有代表性的如下两首:
天边云彩莹莹蓝,地上蚂蚱蹦的欢。
想哥哥天边无觅处,奴家的泪水能摆船。[6]643
(《泪水能摆船》)
玉茭秆秆青又青,漳河水水深又深,
有心跟哥哥并排走,不知哥哥肯不肯。[6]642
(《不知哥哥肯不肯》)
民歌,是广大劳动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因此民歌里很多反映的是人民在劳动时的活动和场景,如下面这首《农忙歌》,就把农民从正月到十二月的劳作活动展现出来:
正月立春雨水,快快把粪拉,骡驮马搭送到地,为种庄稼。
二月惊蛰春分,快快换种籽,耙耢保墒修整地,不要过时。
三月清明谷雨,快快抢时机,妇女儿童掂蓝蓝,下地滴籽。
……
十二月小寒大寒,快快贮藏好,一年辛苦欢乐多,迎接新年。[6]643
(《农忙歌》)
沁县民歌,从不同侧面反映人民的生活,其中有对快乐美满的幸福生活的描述,当然也有对悲惨生活的不满情绪的反映。以下节选的这两首民歌中,前一首展现的是一家人在一起时其乐融融的画面; 后一首描述的则是人民的悲惨生活。
月明爷,高高挂,娘织布,大(爹)纺花,孩嘞哭嘞哇哇哇,买了一个小烧饼,娘一口,大(爹)一口,咬了孩嘞半外(个)小指头。[6]643
(《夜纺花》)
头一苦,一块大洋赔了九毛五; 第二苦,苛捐杂税多得没法数; 第三苦,贪官污吏似猛虎。[6]643
(《苦》)
由上可知,民歌的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从各个侧面将劳动人民的真实生活、思想感情形象生动地再现出来。民歌内容话语的运用,都是人民大众所熟悉的民间话语,通俗易懂,能为人民理解和接受。这种“民间话语”在20世纪40年代中国共产党发起的土改运动中被改造利用,随后成为“政治话语”开始嵌入乡村社会。
在解放战争中,为了动员广大农民群众争取革命胜利,中国共产党在新老解放区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但在土改动员过程中,遇到了巨大的阻碍,第一,新解放区的群众在旧政府的统治压迫和蒙蔽欺骗下对中国共产党存在很大的误会。“我们进城时百分之八十的群众都逃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女和有病走不了的人,有些女人们走时怕孩子连累了自己,下决心将孩子投到漳河里,丢到大路上,还有些年轻人临走时给自己的父母叩过头,觉着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他们以为留下的人非要都被我们打死不可。”[7]第二,农民的心态问题。很多的农民存在着“讲情面” “良心命运” “怕变天”等思想顾虑。如沁县土改积极分子张毛孩刚开始的心态就是“龙是龙,凤是凤,讨吃生的就是要饭的命”[8]“咱这穷命还能扶住人家一个元宝?父子两辈子闹了八九十年,还啥也没闹下,凭空算上人的还能发了财?”[8]; 算他外甥二红的账时,他说:“我又想去算,又觉得情面上下不去,得讲亲戚道理。”[8]翻身英雄张顺成在动员村里人时,崔水生说:“顽军刚走了,局势不稳,我不敢。”[9]; 崔栓成说:“咱不敢,你看他们去年算了算账,人家的人回来找他们。”[9]因此,他们在斗争地主恶霸时就表现出了不想、不能、不敢的心态。第三,中国共产党动员的主要对象是目不识丁、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家门的广大农民群众,而中国共产党关于阶级斗争的宣传话语对民众的宣传效果往往徒劳无功。这样土改干部和人民群众之间就存在着很大的隔阂,互不理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沁县传统民歌的词牌如:《摘花椒调》 《摸牌调》 《打黎城调》 《八扇坪调》 《看花调》 《前歌调》 《观灯调》[10]等就被中国共产党利用并进行改造创作,变成了中国共产党动员广大农民群众的一个重要工具,成为了连接政治话语和民间话语的桥梁。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曾指出“我们要战胜敌人,首先要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但是仅仅有这种军队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文化军队,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一支军队”[11]1。我们的文艺应当“为人民服务”[11]13。在这样的号召下,出现了像“山药蛋派”创始人赵树理、“白洋淀派”创始人孙犁等一批乡土作家,他们的作品都以乡村为背景,贴近农民生活,描述农民群众的生活和斗争,表达农民的愿望和心声。笔者通过对民歌内容——主要对几个关键词的分析,来看中国共产党是如何通过民歌来宣传自己的阶级观念和斗争意识,从而动员起广大人民群众。
在长达八年的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中,沁县人民为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与贡献。由于战争的破坏,战后的沁县社会经济凋敝、自然灾害频发、加之地主恶霸剥削,广大农民群众的生活苦不堪言。为了调动农民的积极性,把群众发动起来,中国共产党在解放区发动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但由于农民群众认识的局限,如果将“在解放区发动群众反奸、反霸、诉苦、清算,实行减租减息,建立民主政权,进行和平建设”[12]61等这样的概念告诉群众,他们肯定会难以理解,甚至还会产生逆反心理。于是,中国共产党就对当地的民歌加以改造,创作了有着土改时期特色的民歌,从而加深了人民对土地改革的理解。
“什么叫土地改革?什么叫耕者有田?随便说说倒容易,真正明白不简单。
三个环节要抓紧,丢掉一个也不行:消灭封建要彻底,发动群众要充分,
分配果实要公道,农民必须有田耕。如果做到这三件,咱们才算翻透身。”[13]
从这首民歌的内容可以看到,出现了像“土地改革” “耕者有田” “消灭封建” “分配果实” “翻透身”等这样的一些“政治性”话语。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话语通过民歌这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传递出来,不仅使群众容易接受什么是土地改革,更调动了人们参与土改的热情。民歌以其极强的感染力,迅速蔓延至整个县城,造成了全县人民积极投入到土改中的浓厚氛围,推动了土改的顺利进行。
通常意义上的“诉苦”是指人们遭遇到不公平待遇、受了委屈以后,向他人倾诉的一种方式。而在土改运动中,“诉苦”成为了一种有特定含义的“政治性话语”,表示的意思是“诉说自己被阶级敌人迫害、剥削的历史,因而激起别人的阶级仇恨,同时也坚定了自己的阶级立场,就叫做‘诉苦’”[14]331。通过这种特定阶级话语的诉说行为,长期受压迫的农民将积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愤怒倾诉出来,认识了自己,也认识了敌人,有了阶级观念,从而唤起了民众的情感认同,激起了民众的同仇敌忾,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动员民众的一种行之有效的策略。
“张九芳穷得很,老来三辈当雇工,家住在良楼沟圪脊上,一眼破窑坏窗门,哎嗨哎嗨哟,家里要甚也没甚。提起来真伤心,好坏土地没一块,受尽了剥削与压榨,出卖劳力来谋生,哎嗨哎嗨哟,几乎饿的要了命。”[15]
“受苦的农民好凄凉,提起来难言讲,生活越过越恐慌。种地早晚不见粮,打粮食吃不上,没过一天好时光。秋收打夏忙一场,流血汗当牛羊,粮食打了好几缸,被人家刮的净光,交租息出款项,自己劳动吃不上。人家吃的肉,又买地又买房,老婆孩子白又胖。我们吃的树皮糠,卖儿女卖妻房,没有办法去逃荒。”[16]
以上节选的是两首民歌里农民“诉苦”的部分,其中张九芳是沁县良楼沟村人,他的出身是真正的贫农,每天和他在一起的人,也都是一些租种土地、当长工、受地主压迫的穷苦农民,所以他诉说的境遇和广大受地主压迫的穷苦农民差异甚小。从歌词内容来看,当时沁县的广大农民深受地主的剥削与压迫,生活贫困不堪,尤其最后一首通过农民和地主的鲜明对比,更是突显出了贫农和地主之间的巨大差异。通过“诉苦”,农民找到了自己的“穷根”和地主的“富根”,明白了自己的穷并不是自己命穷,而是地主恶霸剥削穷的,因之激发起农民对地主的巨大仇恨,使农民在思想上有了阶级观念,分清了“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17]3,划分了敌我阵营,实现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话语在意识层面对农民群众的渗透。这是中国共产党在土改中进行社会动员关键的第一步。
“斗地主”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改运动中重要的一个环节。通过这个环节,乡村中的地主势力被摧毁,穷苦农民得到了土地,翻身做了主人。在土改运动中,“斗地主”也是被赋予了特定含义的政治性话语。通过前期中国共产党领导农民进行的“诉苦”运动,农民有了阶级觉悟,明白了自己的阶级成分,确定了自己的斗争目标,因此,“斗地主”得以顺利进行,并逐渐为人们所熟悉。
离城十里南陈村,反奸算账热烈的很,斗争特务哪一个,就是奸霸李德仁。报告村干部,大批卖毒品,买地不负担,仗势欺压人,……老乡们挺起身,咱把那特务汉奸恶霸磨平,咱把那租子利钱工资清算,咱们大家来翻身,来翻身![18]
(《南陈群众斗争李德仁》)
同志们,仔细听,我来说说闫丰亨,从前当地主,压迫全村人,每天起来吃上饭,专在村里胡乱行,睡在炕头上,思想剥削人,放账得利钱,种地靠穷人,借上他的钱,抨地找保人。……包裹取出许许多,艮银拿出九百两,群众个个都高兴,千年旧证要算清,基本群众翻了身,你看高兴不高兴![18]
(《斗争闫丰亨》)
这两首民歌是沁县人民斗争“恶霸”和“地主”的典型代表。第一次斗争很关键,对今后运动的开展关系甚大,南陈群众之所以选择李德仁,有五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他是城关人,与南陈人没有情面关系; 第二、他是敌人的特务,现在没有靠头,群众不害怕他; 第三、他直接领导南陈特务陷害群众,易于激愤群情; 第四、他当时已被南陈民兵捉住; 第五、他财产很多(七十多亩地,市房两所,二十万块钱)。[20]闫丰亨是樊村的大地主,全村人民都受他的剥削与压迫,斗争他,可以激起全村人的愤怒,有助于运动的开展。
“积极分子”顾名思义就是对某一事业持有积极和热心态度的人。但在沁县的土改运动中,“积极分子”有独特的政治含义,它是指在运动中不仅自己带头翻身,还积极帮助别人翻身的人。在沁县土改中,涌现出的积极分子在千人以上,他们积极地带领群众起来翻身斗争,如南陈的佃农张毛孩,就是“翻身,我们农民要大家翻身,要翻得彻底”[21]; 交口基点的妇女李拉孩,把全村群众团结得紧紧的,把大奸霸地主斗的威风扫地; 南陈基点的王土旺,把翻身以后得到的房屋、土地分给农民群众,起了干部带头的模范作用。他们首先找到自己的穷根,再带动其他穷苦人起来斗争,在分配果实上,特别照顾极贫苦的农民,这一千多位积极分子在运动中起了极大的作用。积极分子之间通过交流经验,更加积极地动员带领广大农民群众起来翻身。
群众运动大开展,诉苦算账报仇冤,张毛孩来真勇敢,哎咳哟,积极分子他占先。大街上去宣传,动员诉苦把帐算,帮助穷人把身翻,哎咳哟,男女老少都称赞。张毛孩认识真,翻身不忘八路军,时时刻刻记在心,哎咳哟,要与大家办事情。老乡们要想开,咱要学习张毛孩,又有名来又有才,哎咳哟,穷人翻身理应该。[22]
(《积极分子张毛孩》八扇坪调)
群众运动开始了,参加大会听报告,会场上不由得把泪掉,觉得八路军啥也好,哎哎哎嗨哟,真正救星来到了。她说:“我今要翻身,村里穷人同一心,地主奸霸特务们,坑人害人实在凶,哎哎哎嗨哟,那群东西没良心”。……运动开始到如今,积极工作真起劲,白天诉苦把帐算,黑夜开会来讨论,哎哎哎嗨哟,每次斗争在场中。两眼熬得红又红,没有表示过害疲困,带头翻身起作用,人人称她女英雄,哎哎哎嗨哟,妇女同胞要紧相跟。[23]
(《女英雄李拉孩》看花调)
土旺真能干,友爱人喜欢,翻身后把果实让给群众。好地十七亩,高楼整五间,分给了五个人,他们把身翻。特务造谣说,干部顾自己翻身,那还管群众翻不翻。土旺这样办,粉碎了谣言,当干部是模范,大家向他学。[24]
(《表扬南陈模范干部王土旺》高桥调)
以上节选的三首民歌是沁县歌颂“积极分子”中的典型代表。张毛孩之所以成为全县农民学习的典型,原因是:第一、他的出身是真正的农民成分,为人忠厚老实,但生活过的非常惨; 第二、他的脑筋很落后,良心命运、思想顽固,经过农会三番五次的动员,脑筋才转换过来,下决心和地主斗争; 第三、在整个运动中,他的态度一向是对地主狠,对农民和,有恩不忘,有仇不放,立场很明确; 第四、他自己翻了身,还帮助其他人翻身,这种对农民积极的整体性认识和为大家办事的精神,实在可贵; 第五、他认为他之所以能翻身,主要是共产党和毛主席给予的,有远大的政治眼光。李拉孩是沁县王可村人,是翻身运动中典型的女积极分子,在她的影响和号召下,沁县妇女从封建桎梏中解放出来,积极投身到翻身运动中; 王土旺是南陈村的干部,在翻身中不仅积极领导农民翻身,还将自己的翻身果实分给群众,改变了群众对干部的看法,获得了群众的拥护,成为了干部学习的典型。
“躺着翻过身来”是对“翻身”最直观的一种解释。关于“翻身”最早出自唐代杜甫“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坠双飞身”的诗句。现代汉语词典对“翻身”有三种解释:翻转身体; 比喻从受压迫、受剥削的情况下解放出来; 比喻改变落后面貌或不利处境。但在土改时期,“翻身”有了特定的定义,即“对于中国几亿无地和少地的农民来说,这意味着站起来,打碎地主的枷锁,获得土地、牲畜、农具和房屋。但它的意义远不止于此,它还意味着破除迷信,学习科学; 意味着扫除文盲,读书识字意味着不再把妇女视为男人的财产,从而建立男女平等关系; 意味着废除委派村吏,代之以选举产生的乡村政权机构。总之,它意味着进入一个新世界”[25]177。在沁县的土改运动中,中国共产党领导农民经过“诉苦” “斗地主” “分斗争果实” 斗争之后,广大的穷苦农民实现了政治上和经济上的翻身。经过土地改革,实现了“耕者有其田”,中国共产党既获得了解放区人民的极大拥护,战争中的所需物资也得到了供应,为取得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据收集的32首沁县土改时期的民歌内容可知,像“翻身” “地主” “斗争” “穷” “诉苦”等是土改期间最流行的词汇。在韩丁的《翻身》中描述了张庄在经过土改后,老乡互相之间的问候语都发生了变化,“许多贫民放弃了过去见面时挂在嘴上的一句客套话——‘老乡,吃了吗?’——而互相问道:‘同志,翻身了吗?’对于这个问话,大多数人都会回答说:‘翻身了。’”[25]177“毛主席叫翻身,农会共产党是一条心”“来了共产党,有了好时光,有了八路军,有了救命人”“翻身不忘共产党”[26]348-349从这些话语中可以看出,旧的民间话语被新的阶级话语所取代,成为了农民生活行为的指南针。这中间中国共产党的宣传力度很大,这些民歌所传达出来的也是广大农民群众最直观的感受。
在土地改革中,中国共产党充分利用传统民歌的曲调,对民歌进行改造创作,从而使“诉苦” “斗地主” “翻身” “减租减息”等一些“本为共产党干部们所使用的高深说法,逐渐为农民所熟知,进入了他们的认知世界和语育世界”。这些革命性政治话语在农民的日常生活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位置,成为当时农村中的导向性和权威性话语,克服了土改推行的阻力。法国著名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和社会学家福柯在《话语的秩序》中提出“话语即权力”的命题,他认为话语不仅仅是思维符号和交际工具,而且是人们斗争的手段和目的。通过土地改革,中国共产党不仅实现了农村土地资源的平均分配,促进了农业经济的发展,为取得战争胜利提供了充足的物质保障,而且由此唤醒的阶级意识“孵化出了新的社会等级结构”,原来乡村中的上等人如地主,如今沦落到社会最底层,而处于底层的贫苦农民此时翻身做了主人,使传统乡村的等级结构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实现了乡村社会价值观以及乡村阶级结构的重新建构。通过这样的方式,中国共产党将广大农民纳入新的政治体系,并且通过对民间话语的重塑,完成了对民众的充分动员,从而使农民从政治边缘走向政治中心,中国共产党由此也获得了民众的支持与拥护,最终取得了革命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