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荣荣
(阳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阳泉 045000)
众所周知,《论语》是孔子与其弟子的言论的合集,其中《论语·里仁》篇中有这样一段对话记录了孔子对于“忠恕之道”最直接的看法。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由此可见,“忠恕之道”在儒家学说中具备一定的地位,尤其是在儒家的伦理思想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1]
忠恕之道的内涵,关键在于“忠恕”二字,《论语·学而》篇记载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该句中的“为人谋而不忠乎”,意为反省自己为别人打算是否做到了推己及人。可见“忠”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卫灵公》篇记载:“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直观地反映出了“恕”的意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结合起来看,“忠”与“恕”其实是同样的道理,相互之间互相补充和完善,并不是单独孤立的存在,是以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若把“忠”与“恕”割裂开来,则“吾道”成为两道矣。结合现实意义来看,孔子的“忠恕之道”,从正反两面思考人与人相处的根本之道,“忠”讲求从自我需求出发,自己想要得到的,他人也想要得到,为自己考虑的同时也要为他人考虑。“恕”讲求从自我厌弃出发,自己不想要得到的,他人也不想要得到,因此自己不希望的结果和过程也不要强加在他人身上。二者的核心其实都在忠于儒家学说的“仁爱”,将他人的感受感同身受,为他人着想。可以说,“忠恕”思想是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组成,孔子的弟子们都在言传身教中笃行着“忠恕”的基本理念。“忠恕”思想是当时先秦儒家践行 “仁道”的行为准则,也成为儒家伦理思想的核心与灵魂。
“天人合一”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一个比较宽泛的哲学思想体系,“天人合一”最早出现在伏羲氏时期,其思想概念则最早由春秋战国的孔子提出,其具体的哲学概念最早是由道家著名的思想家庄子提出并发展的,到了汉朝被董仲舒引申为“天人感应”之说,程朱理学进一步将其引申为“天理之说”。在长期的发展演变中,由此构建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一种基本精神。[2]
与其说“天人合一”是一种道德理念,不如说“天人合一”是一种自然状态。“天人合一”讲求人与宇宙、自然、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统一,如果说宇宙是一个大天地,那么自然是一个中天地,人与人则是一片小天地,天地的规模虽不尽相同,但相处之道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从“天人合一”的哲学范畴来看,无论是在哪个天地,都应该以“和谐”为基准,从本质上来看,都是相通的。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学说提倡天人合一的根本在于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道”可言,而这个“道”就是人们应当遵循的准则,人要按照这个“道”来与人相处、与自然相处、与宇宙相处,这正是对应了“天人合一”中的“天”,这个“天”有两重含义,表面上指的是宇宙、自然与万事万物,深层上来看指的就是“道”,这个道正是人与自然、人与万物的关系和谐发展的一种规律。
与“忠恕之道”一以贯之的儒家意志不同的是,“天人合一”同时渗透着儒家、道家与其他众多思想的杂糅。儒家学说认为,“天”即是人处世原则与道德观念的本原,“人之初性本善”,人天生就具备有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这就造就了人天生与宇宙、自然的浑然一体,这是一种不自觉的统一。但是,人受到后天的名利诱惑和欲望蒙蔽等等,逐渐地偏离了心中的自然道德准则,因此人生在世需要不断的修行,以此祛除心中对于外界的杂念和邪念,以求得自己心安,以便于达到自觉履行道德原则、自我约束的效果,要达到孔子所说的“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这是需要有一个不断感悟和改进的过程才能实现从偏离中不断矫正的统一。[3]
而道家则认为,“天”是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庄子说:“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他认为,人与自然本来是一体的,但是因为人类制定的各项规章制度和道德体系限制了这种和谐统一,导致人丧失了原本的自然天性,逐渐与自然变得不和谐、不统一,因此人类的一生,其行为目的就是“绝圣弃智”,为了打破后天加之在人类意识当中的精神枷锁,解放自我的本能与天性,从而重新回归自然,达到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是一种“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
虽然“忠恕之道”与“天人合一”的整体内涵上有着诸多相互对立和矛盾之处,但是同作为指导中华道德前行的核心思想,二者在本质上而言还是具有颇多契合之处的。具体来看,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无论是“忠恕之道”还是“天人合一”从根本上来看,都认同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应当是和谐统一的。
“忠恕之道”认为:忠,谓尽心为人;恕,谓推己及人(出自《论语·里仁》篇)。是以,“忠恕之道”就是倡导人们以对待自己的心态来对待他人,也就是推己及人。长期以来,“忠恕之道”作为儒家学说中解决人与人之间关系,保持平衡与和谐的人际关系最为切实可行的依据和方法论指导,解决了人与人交际的关键问题,那就是如何因自己的行为让他人处于“舒适区”,而这个诀窍就在于用对待自己的心态来对待他人。举例来看,当我们想要在工作上获得领导认可时,他人也希望获得领导的认可,那么如何才能在自我获得认可的前提下,不因自己的行为而影响了他人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这看似是常见的办公室相处问题,实际上却可以以“忠恕之道”来解决,在自己努力工作已获得领导认可的同时,可以与同事共同进步,互相帮扶,以达到共同得到领导认可的目的,这样,既完成了自己的心理预期,又维护了自己与同事之间的和谐,使自我、领导、同事这三方之间都处于舒适区,以达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从反面来看,当自己不愿意受到领导批评的同时,同事也不愿意受到领导的批评,而领导本身也不愿意批评下属,按照上述忠恕之道的合理努力,三方便不会出现批评与被批评的处境,这也体现了“忠”与“恕”的相互弥补和完善促进。
同样的,以“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来看,其内涵也包括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人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天人合一正是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那么人与人的和谐统一自然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结合上述的例子来看,它倡导的和谐统一是在大家共同遵守同样的原则和规章的前提下,保持了整个机体的和谐统一,相互融合。[4]当自己希望得到领导的认可时,自己就会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认真执行各项工作,当每一个个体都这样做的时候,不仅能够得到领导的认可,同步的就可以促进整个团队和公司的和谐发展,每一个小我的完善,推动了大我的完善,每一个个体与整体的和谐统一,带来了和谐的整体发展,这就体现了“天人合一”的人与人和谐共融的思想内涵。
因此我们说,“忠恕之道”与“天人合一”从根本上来说都是肯定了人与人相处的和谐统一,也都从根本上指导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虽然“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范畴在演变中不断被充实和扩大,但是究其源头来说,“天人合一”的初始概念也是由孔子提出的,并且儒家历代学者对“天人合一”的思想范畴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可见“天人合一”本身就与儒家思想有着深刻的关联。而“忠恕之道”则是从始至终一以贯之的儒家思想,可谓是儒家思想的不变箴言。因此,二者本身就渗透着相同的思想因素。从思想初衷上而言,二者都包含着“仁爱”的内涵。[5]
“忠恕之道”无论是“推其所欲以及于人”,还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是以“仁爱”为根本出发点的。孔子的仁学思想最基本、最核心的宗旨就是“爱人”,《中庸》讲“仁者爱人”,此所谓“爱人”亦可谓之“爱类”,也就是说要兼爱所有的人类,这就与“天人合一”的思想内涵极为契合。“天人合一”讲求宇宙、自然、万事万物与人的和谐共处,其初衷也是源自于“仁爱”,人类出自于对宇宙、自然、万事万物以及同类的爱,而希望求得彼此间的和谐统一,这既是人类的美好愿景,也是人生而为人的本性。无论“忠恕之道”还是“天人合一”都从根源上认同“人之初性本善”,都认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应该饱含“仁爱”之心,学会推己及人,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用包容、兼爱、善良、共荣来看待他人,看待宇宙、自然和万事万物,并以此求得相互间的和谐发展,这一切如果不是以“仁爱”为基础,是无法做到的。《论语·颜渊》中曾有孔子的门徒子夏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就是儒家思想中典型的“人类一家”思想,这与“天人合一”思想不谋而合,更在“忠恕之道”中有具体的体现。在儒家思想中体现着普遍的人类之爱,其中最基本的就是处理好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各种关系,而“天人合一”旨在处理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关系,这之中当然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忠恕之道”则讲的主要就是如何处理好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基本道德准则。儒家“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理论基础,都是源自于“仁爱”这一初衷,这决定了“仁爱”贯穿始终。[6]
对于“天人合一”这一哲学范畴在环境保护方面的积极意义已经有太多的专家和学者进行过论证,从本身而言,“天人合一”倡导的就是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统一,认为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人类的生存繁衍都要依靠自然万物,因此,现代社会认为,以“天人合一”为指导,人类应当保护自然环境,并时刻将自然环境的持续、可再生作为下一步发展关注的重点,这与我国的“绿色发展”战略也不谋而合,充分的体现出了“天人合一”思想的先进性与前瞻性,它在未来也将持续具备环境保护方面的指导意义和现实价值。而“忠恕之道”则相对论述较少,实则在环境保护的推行方面,除了要有“天人合一”的指导之外,更是离不开“忠恕之道”的实际执行指导。“忠恕之道”是数千年来传承自儒家学说的重要理论,是指导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基本准则,以“仁爱”为初衷,强调“爱人”,而“爱人”亦可延伸至“爱物”,抱以一颗仁爱之心,除了爱自己、爱他人,可以延伸至爱世间的万事万物,这份爱可以是小爱,也可以是大爱,以大爱对待世间万物,则推动了整个世间万物的和谐发展。因此现代社会认为,“忠恕之道”中的“忠恕”与“天人合一”中的“合一”有着高度的契合点,都强调了对自然万物的大爱,而这种爱不是以人类为中心的,而是以“和谐发展”为中心的,不是以牺牲一方而成全另一方,而是求得一定的折中和平衡,以达到二者的共同发展,因此我们说“忠恕之道”与“天人合一”都在保护环境方面有着共同的主张,都强调了自然发展的可持续性与和谐、再生。
儒家讲,君子之道在于克己复礼,“忠恕之道”更是完美诠释了对自我的克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然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脾气秉性,心理认知也存在着不同的偏差,因此要用统一的标准来约束不同的个性,以达到人类共同的发展共荣,“忠恕之道”之所以强调“忠恕”,正是肯定了人与人之间存在的这种种不同和差异,但也认同了在追求美好事物时,排斥恶性事物时,人们有着共同的喜好,才出现了“忠恕”的必要。用对待自己的心态来对待他人,首先要求“自己”需要有正确的判断和认知,并具备良好的自我约束力,能够判断事物的好坏,打破“以自我为中心”的偏执,儒家以“忠恕”推行的是“仁爱”,而不是偏执自私的强加之爱,如果只用“自认为的爱”强加给他人,不顾及对自我的“克制”,不考虑自我认知的正确与否,也不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那么“推己及人”就变成一种强迫,变得毫无意义,甚至会产生反作用。因此“忠恕之道”既强调了行仁,又强调了“克己”,只有对自我充分的认知,才能以正确的思维去推己及人,这就是包涵着个体分位差异性的沟通,而它所成就的,是一种具体的德性。
“天人合一”也强调了对“自我”的克制,强调了人不能因为自身的喜好而无度的忤逆“道”,天地万物各有“道”,人在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同时,要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处,就要遵从天道、人道、自然道,要以道德的准绳来要求自己,以处世的标准来划定自身发展的规矩。在现代社会价值观中,“天人合一”被认为是人应当学会珍惜生命、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与万物和谐共存,达到人与物的完美融合。这正是以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共融为蓝图和愿景,以人类的自我约束和自我认知为前提,正确地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强调人不能无度地损耗自然,过度的奢靡无度,只顾自身的发展,而忽略了自然的发展规律,违背了和谐共处之道,只能导致人类的灭亡。
以此看来,“忠恕之道”与“天人合一”都强调了对“己”的克制,以“克己”来实现更高的收益和更好的前景,而反对了一味的索取和以自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7]
“忠恕之道”与“天人合一”都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传承的经典道德思想,其中蕴含的道理不仅指导了前人的发展,更在现代社会有着极强的指导价值。它们涵盖了人与自然万物、人与社会以及人类自身发展等众多方面的内容。所谓“圣人本无私意,此心豁然大公,物来而顺应,何待于推?”[8]太多的先贤经典思想内涵丰富,等待着后人去挖掘和推演,或许在今人手中,它们将绽放更加耀目的光辉,指导我们向着更加丰富的层面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