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明(北京)
一个虚伪的人,喝多了,露出些微善良,至少他在都市的霓虹中,看见了三月的绿和包谷的黄。恍惚是清醒的解药,他举杯邀疲惫的暮色,又饮了一口辛辣的原浆。
血液似乎解冻了,凌汛在身体里开江,一筹莫展的路灯,等在恩怨分歧的地方。
人躁动,楼房也在奔忙,踉跄的脚步踩碎一地缤纷的月光,我紧紧咬住思念,咬住前半生的尾巴,希望能从反刍中,拽出一棵青草,拽出一截,早已遗忘的春天。
我怀疑我的忧伤,翻来覆去,无法确认蒙尘的胎记,纷乱的念头像蚂蚁,找不到时间的头绪。
阳台站在山坡上,等风扯扯衣角,捋捋白发,让我保持一种微茫的伫立。
城市无从退避,欲望也不肯逃离,我只能站进远方,在天地浑浊不清的边缘。
目光,踩着夜色越走越远,此刻,一个人要么心如止水,要么寸断肝肠。
我依然怀疑我的忧伤,我的怀疑,也将被怀疑。
点上一行大雁,点上飞远的惆怅。
顺出一弯牵肠挂肚的小河,也像一条村路的记忆。
撒土,盖出蹲着的茅屋,院门含着一个人影,屋上的草和他的头,都顶着白霜。
河边的芦花也一样,回家前的羊,啃碎一地月光,雪拦不住地白,趴在屋檐和草垛的肩上。
这些留白,像被岁月掏空的人,留下的叹息。
锅是黑的,灶台边的墙也是,黑的牛,眼神更黑,村庄的影子在最累的黑夜长眠。
日子被黑和白完整概括,泥土般的沙子,已经写意。
别省略汗水,它在脊背上,勾出人生的悲苦,优美如辽阔的大地版图。
撒下些声音吧,蛙叫,蝉鸣,狗吠,乳燕呢喃,水瓢碰着缸沿,都好。
画上些风吧,那些摇动庄稼,摇动灯影,摇动母亲青丝的风,让它推开柴门,推开苦寒,迎进一个归来的人,哪怕他疲惫沧桑,带着伤痕。
风别太大,别把这幅画刮成,一片荒沙。
雨水走在干渴的路上,黄昏死去的时候,月色还没有出生。
在不是最亮也不是最黑的地方,悲伤正好可以隐藏。
香火褪去低烧,思念依然晕眩。
风吹动树林和茅草,不停地咳出,人间的疼痛。
石碾锈在弥留之际,炊烟忘了必须缭绕,这里的一切,都越来越无力了,如同我迫不得已,走向衰老。
给我记忆的地方,我好像已经不认识了,我伸出双臂,想拼命地搂住她,在彻底遗忘之前。
可惜,那只是一个,看不出诚意的姿势。
像我昨天还在痛恨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