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中国士子精神的最后守望者

2018-12-29 09:30周延木
艺术评鉴 2018年19期
关键词:传统文化

周延木

摘要:柳子谷(1901-1986)出生于儒家文化浑厚的江西玉山,自幼饱读诗书,接受了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又在上海美专接受了中西艺术观念的熏陶。他是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一个值得探讨的重要的文化对象。其一生充满家国情怀,重名节,讲骨气,植根于时代,坚守文化故土,是中国传统士子精神的最后守望者。

关键词:士子精神 柳子谷 传统文化

中图分类号:J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8)18-0054-02

柳子谷的艺术历程是中国传统文人画在整个20世纪的缩影,其所处的时代,是中国道统发生重大变异的时期,延续两千余年的封建王朝崩塌,文人画士大夫群体步入历史的黄昏,美术革命的号角此起彼伏。纵观柳先生坎坷跌宕的人生境遇,他很好的继承了传统儒家救国济世的忧患意识,具有浓郁的家国情怀;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他都非常重名节,讲骨气;其艺术更是即继承传统,又植根于时代;在面临人生去向抉择时,毅然坚守文化故土。

一、家国情怀

柳子谷是一位入世的艺术家,他用一生的行动和创造表达了对国家、社会和人民的挚爱。1926年,柳子谷胸怀报国雄心,毅然投奔北伐军,参加革命,在林伯渠领导下的国民革命军第六军政治部任美术干事。他随军转战南北,曾于战地作《雪中从军图》,并题诗:“北风瑟瑟透征衣,号角声声催战騑,料得将军传檄日,血花并作雪花飞”。林老看后赞赏不已,补题五言一绝:“万里长征人,怀才意不薄;于斯风景中,合赋从军乐”。虽然这幅军旅图卷已经遗失于战火之中,但从这两首诗中,展现出画家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以及对于国家的赤子情怀。学而优则仕,这是中国传统士人报效国家的途径。在1936年柳子谷在其作品《独酌》上题诗曰:“扪虫当时颇自奇,功名远付十年期。酒浇不下胸中恨,吐向青天未必知”。此诗表达的正是他救国济世之志难酬的惆怅,如有机会,必然一展胸中抱负。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1938年秋柳子谷受张治中的邀请出任湖南省通道、绥宁两县县长。任职期间,他廉洁奉公,心系百姓,消除当地匪患。是年湘西发生饥荒,他画竹义卖赈灾,深受乡民称颂。即使“处江湖之远”,柳子谷也不忘忧国忧民,1933年,苏南遭遇大水灾,他义卖画竹百幅,所得两千块银元全部捐赠灾民,并作《水災图》《流民图》,为人民的疾苦呼号。“九一八”事变后,他满怀义愤,接连绘出《还我河山》《戚继光抗倭》《劫后余烬》《梁红玉桴鼓抗金》等一系列充满爱国主义、民族精神的巨作,激励民众反抗日寇的入侵,表达爱国的热忱。

二、坚守名节,虚怀若谷

柳子谷擅长画竹,竹对于中国人来说不仅是居所的喜物,更是一种深具精神性的物种。柳子谷人如其竹:纯洁、虚怀、守节,清雅高致。中国的“士子”有自己相对独立的价值体系和判断标准,“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古训是赖以立身的道德标准,从而铸就了“士人”的风骨。柳子谷一生历经跌宕起伏,但坚守名节,虚怀若谷,保持风骨,纯真不改,从未弃世。

柳子谷的艺术修养全面而深厚,其作品具有清正和谐的传统意蕴,又散发着明朗清新的气息:秀丽清新,俊逸刚健,内含生机。这种特质反映到人格上,则是艺术家淡泊高远,积极向上的明朗胸襟。柳子谷在生命最灰暗的岁月中,他被迫蛰居于北方陌生的城市,远离亲人朋友,在政治上遭受误解、冤枉、迫害,心里有诸多的苦和怨。但柳子谷并未产生中国文人在逆境之中最易产生的消极避世、隐逸山野的意向。他的画仍然是清雅高致、欣欣向荣的,是美的、欢愉的,是正面咏歌世界与人生的,他的艺术进入了纯粹状态。在柳子谷的诗书画里,人们几乎看不到他人生的坎坷,这在传统文人画中也是不多见的。柳子谷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萎靡消极,内心始终保持乐观。他将人生的困厄化作笔下的清风,就如一杆清竹,历经风霜雪雨,而更显其精神风骨。柳子谷的艺术始终保持了一种明朗纯粹的基调,这显示了画家强大的人格力量。

三、继承传统,植根时代

鸦片战争促发了民族的觉醒,中国“士子”的心灵受到了空前的冲击,中国人的现代启蒙于此开始,到清末民初,渐成气候,新潮不可阻挡。在柳子谷的艺术风格形成时期,正是中国画体系受到西方绘画思潮不断冲击的时期,中西艺术思潮不断碰撞融汇,引发了中国画家对中国画本体的深刻思考。柳子谷长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浸润,显然是中国画传统的拥趸者,但并非固守传统,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博采众长、推陈出新,是柳子谷的基本艺术理念。

柳子谷认为绘画离不开传统,但应以特定的时代精神,审美情趣切入传统,使得传统在积淀的基础上形成创新,他进而指出,真正的艺术家的衡量标准,就是爱国、敬业和创新。随着新中国的建立,柳子谷与大多数画家一样,对新时代新社会抱有一种热情的赞许,对历经战乱后的新的生活充满着美好的憧憬。“文章合为时而著”,新中国建国后柳子谷创作了《抗美援朝战争画卷》和《山村新貌》,这两幅史诗巨制正是画家拥抱时代,自觉构建时代意识的体现。《抗美援朝战争画卷》高38厘米,全长2700厘米,是与画家满键合制的,它以长卷形式将不同时空下的抗美援朝战争场景纳入同一画面,以传统的绘画形式反应了现代战争生活,歌颂了正义的战争,颂扬了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山村新貌》则是以长卷的形式将共时性的表达发挥到极致。在该长卷中记录了同一时空下的山村情景,这是一个全息式的表达,绘画不再是一个时空的局部断面截取,而是将整个山村的形貌纳于笔下。在画面中,小河静静的流淌,孩子们排队上学,农民到地里出工,这些同时发生的场景集中于一图,给人以强烈的视觉体验。柳子谷的两幅长卷中,既具传统功力,又发展了传统,有鲜明的时代特点,深刻践行了“笔墨当随时代”的观念,为中国特殊历史时期留下了宝贵的遗产,既具高度的艺术价值,又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这是一个现代画家存在的根本意义所在。

四、坚守文化故土

中国大地是中华文明的核心孕育之地,中国的传统士子饱受传统文化的浸润,普遍都有一种眷恋故土的情怀。从传统文化的角度来分析,安土重迁的传统为士人们铸就了故土难离的恋乡情感模式。儒家教化又强化了人们眷恋亲故、依恋故土的情感指向。以儒道两家学说为重要组成部分的中国哲学,又为士子们的恋乡情结提供了一种哲学模式。这些最终构筑了中国士人的恋乡情感心理模式。在腐败的民国政府即将崩溃,新的中国建立之前,中国传统意义上是的士子都面临者去往何处的抉择。柳子谷也面临了这样的抉择。1948年,好友张书旂从美国写信邀请他去美国加利福尼亚艺术学院执教,他思虑再三,还是留在了难以舍弃故土,柳子谷也未能如部分民国文人一般生出赴台之意。柳子谷从南京回到玉山的故乡等待解放,在他的内心期待着一个全新的时代到来。可以想见,如果柳子谷远赴海外,则无后来的《抗美援朝战争画卷》和《山村新貌》这样的史诗巨制;如果身在海外,则不能亲近故土,寂寞的只能魂萦故乡。只有故土才是柳子谷士子灵魂的安放处,才是一个士子的精神家园和生命的土壤。

五、结语

柳子谷保持了中国知识分子最后的士子之风,在中国近代激烈的思想变革之中,对士子精神的守望已经成为世纪的绝唱。在民族危亡的关头他表现出强烈的爱国意识、家国情怀,在个人命运低落之时,表现了身处逆境的高洁情怀、士子风骨,作为艺术家,他有着深厚的传统情结和时代情怀,延续了中国传统文人的情致,深厚静穆,别有雅致。同时又植根当下,纯粹真诚的面对世界,积极拥抱时代,感悟时代精神。玉山其地,冰为溪水玉为山,古来书院兴盛,儒学深厚,人才辈出,其士子之风源泉之地也。

参考文献:

[1]张荣东.兰竹精神——柳子谷艺术论[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8.

[2]谭英林,柳咏絮.谈画未敢忘子谷[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

[3]资中筠.士人风骨[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4]江西省玉山县志编纂委员会.玉山县志[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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