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教融合新机遇

2017年12月9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产教融合的若干意见》，将产教融合上升为国家教育改革和人才培养的整体制度安排。这被业内人士视为深化职业教育产教融合发展的新机遇。

“产教融合是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基本原则。”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职业与继续教育研究所所长孙诚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深化产教融合，是职业教育服务需求、优化结构、提升质量的关键，也是明确职业院校人才培养目标与方向、促进我国新时期人才培养供给侧改革的重要途径。”

校企合作走向深化

记者在北京昌平职业学校看到许多“校中厂”“校企一体”的办学模式，令人耳目一新。

在“中德汽车教育文化交流中心”的大楼里，一层是正常运营的学校自办的国家一类维修企业。这里的员工除了维修技师外，还有参加生产性实习的学生和教师。为了便于不同年级进行小组式学习，这里特意分作34个生产性工位，由车间技师和专业教师共同指导实习。二层是教学区，分作14个不同专业的实训室，里面的终端设备会循环播放楼下生产一线的实时录播信息，如正在维修的项目、技师姓名、接车时间和预计完工时间、车辆信息等，学生借此可感受现代企业的管理文化，为更好地适应将来的工作岗位做准备。

根据校方介绍，上汽大众的“校企合作”项目前不久落地该校，双方共同进行“订单班学生培养”、“培训教师培养”以及“实训基地共建”。企业不仅参与“入口”的招生，还在过程中负责人才培养方案的制订、教学计划的制订、课程的研发；不仅帮助毕业学生推荐就业，还要将专业教师培养、认证成多层级培训师，用于学校教学和企业的在职培训。另外，还提供与项目相关的实训基地的方案设计、标准、文化宣传方案等。

这样的合作，于学校而言能以较低成本实现教师队伍提升和教学课程改革——专业教师通过培训和认证，可成长为职业教育特需的“双师型”教师；还能将行业前沿标准转化成教学课程，解决学院培养人才滞后于市场需求的矛盾；学生可接触前沿技术、优秀技师、先进装备，实现更高起点的发展，进而带动学校声誉的提升。

于企业而言，该项目能以较低成本解决培训教师人才匮乏问题；而且，“订单班”学生毕业后能精准对接企业需求。最重要的是，解决了长期以来企业对校企合作缺乏积极性的问题。

同样的改革也在北京劳动保障职业学院展开。该院院长李继延坦言，过去当院长很难，因为在一线劳动力市场供大于求的情况下，学校要给学生找实习和就业的企业，往往遭到拒绝，学校得花钱请企业提供实习或就业岗位。

“近些年情况发生逆转。”李继延说，企业遭遇“用工荒”，对人才尤其是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需求高涨，很多企业把目光转向职业院校，不仅给学生提供实习和就业岗位，还找职业院校合作，对人才进行从“入口”到“出口”的全流程嵌入式培养，职业院校成了“香饽饽”。

“我们很多学生还没毕业就被用人单位‘订制’了。我们现在做产教融合的课程改革，企业都非常支持，积极响应。”李继延说。

达内时代科技集团校企合作中心总经理高玮告诉记者，集团把紧贴市场的项目嵌入合作学校的教学中，派集团的专业技师参与学校的专业课程教学，让学生跟着项目成长，有效缓解了人才培养供给侧和产业需求侧的矛盾。目前合作院校已达近1000所。

“当前已经进入校企合作的黄金十年。”达内时代科技集团院校营销事业部、北京大学生实训基地中心主任安盟说，他走访了全国很多院校，强烈感觉到从校长到二级学院院长都有“拥抱”企业的愿望。

孙诚说，校企合作、产教融合正在日益深化，企业仅为学生提供实习机会、为教师提供锻炼岗位的浅层合作形式正在很多学校成为历史。

2016年，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对6000所中职学校和1235所高职院校进行调查发现，超过60%的中职学校开展了企业订单培养，超过40%的毕业生能够直接进入合作企业就业。同时，参加企业实践的教师占专任教师比例达到35.3%。高职院校中，开展订单培养的院校近1000所，覆盖专业点近10000个，订单培养人数近70万人。

“校热企冷”仍然突出

尽管变化可观，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依然突出。孙诚说，一些地区的职业学校还未与企业充分合作，“造血”能力严重不足，有的学校虽然有较强的合作愿望，但是长期存在的“校热企冷”困局还未打破。

“职业教育的生命力在与产业的结合中得以焕发。”北京丰台职业教育中心学校校长赵爱芹在多年的校企合作实践中强烈体会到，“产业会带动专业，专业也会拉动产业，校企合作、产教融合，既有利于专业品质化发展，更有利于对接需求培养高端技术技能人才，也有利于家长和学生更加理性地认识和选择职业教育。”

“企业的积极性调动不起来，会影响校企协同育人的契合度，以致学校课程内容与职业标准的设定、教学过程与生产过程的融合等改革都难顺畅进行。”孙诚说。

教育部学校规划建设发展中心专家牟延林认为，产教融合深不深入，关键看人才培养方案。现在有些学校虽然挂着“校企合作”的牌子，可是人才培养方案依旧，课程内容仍以书本知识传授为主，课程体系也未融入最新的产业发展要求，产教“两张皮”仍未消除。

职业院校的发展水平和质量是制约产教融合的主要“内因”。记者调研发现，一些优质的职业院校不乏合作企业，而且合作的还是各行各业的龙头企业。比如昌平职业学校的合作对象就有联想、京东、上汽大众等知名企业。而一些不遵循职业教育办学规律、脱离市场需求的职校，则往往陷入产教不协同、学校办不好的“恶性循环”。

相关法律法规和体制机制的不健全是制约产教融合的主要“外因”。李继延告诉记者，以前他们主动找企业给学生争取实习和就业机会，但很多企业会视校企合作为“负担”，提出“一旦学生出事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等担心，拒绝与学校合作，尽管有些学校给实习师生购买了意外伤害保险，但由于相关保险制度不甚健全，这样的担心今天仍然存在。

高玮也坦言，他们集团虽然在积极推进校企合作业务，但更多出于“战略”布局考虑，即提前锁定企业未来的目标服务群体，校企合作真正的“甜头”还未尝到。

有些职校希望请行业大师或企业技师来校任教，但往往因学历要求、教师职业资格证等一些入职条件难以达标，而将行业的一些高级技师挡在校门外，不利于“双师型”教师队伍建设。

教育部学校规划建设发展中心创新发展处处长刘志敏告诉记者，产教融合一般有三个层面：一是产教双方需求与要素对接，即学校要对准产业需求调结构，包括调学术专业结构、人才培养结构、学校治理结构等，企业要对准学校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职能，把企业需求与学校供应精准对接。二是教育与产业要素的相互转化，教育要素与职能转化为生产要素与功能，产业企业要素转化为教育要素与功能，这个过程必须依靠搭建多样化平台来实现产教要素的聚集、转化和创造。三是生产流程和教育流程的结合和再造，形成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融合发展的微观主体与关键节点，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融合的局面。

这个过程需要建立政府、企业、学校、行业、社会多方协同的机制来保障，更需要建立价值创造和共享机制。然而，目前很多平台还处于初创发展中，多元合作机制还未建成，汇聚创新要素的功能还未发挥出来，产教融合专业化服务机构还未发展起来，因此产教融合难以全面深入。

“双主体”办学的深意

《关于深化产教融合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对贯彻落实十九大报告提出的“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要求做出了具体部署。

“这是我国首次对产教融合的制度体系做出的顶层设计，首次从国家层面明确了产教融合的内涵。”参与《意见》调研和论证的刘志敏认为，《意见》直击产教融合不充分不深入的“要害”，从7个方面提出了30项一揽子措施，为深化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指明了方向。

比如，《意见》强调要充分调动企业参与产教融合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强化政策引导，鼓励先行先试，促进供需对接和流程再造，构建校企合作长效机制还为深化产教融合提出了“时间表”和“主要目标”，即“逐步提高行业企业参与办学程度、健全多元化办学机制，全面推进校企协同育人，用10年左右时间，教育和产业统筹融合、良性互动的发展格局总体形成，需求导向的人才培养模式健全完善，人才教育供给与产业需求重大结构性矛盾基本解决，职业教育、高等教育对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的贡献显著增强。”

“强化企业重要主体作用”被业内专家视为《意见》最突出的亮点，有望改善“校热企冷”等突出问题。

刘志敏认为，过去推动校企合作、产教融合更强调政府统筹规划，以致许多规划难以落地；还强调学校主动走出去，挖掘企业需要的要素，但难免“剃头挑子一头热”，企业的主体作用没有充分发挥。同时，企业参与产教融合也多是从社会责任层面予以约束，难见成效。

在刘志敏看来，企业是职业教育最主要的“用户”。企业对需要多少人才、需要什么人才最有话语权，他们是技术技能人才培养和工匠精神传承的一线阵地，还是科研成果转化和技术转移的主战场。今天各行业的顶尖技术、人才、管理等要素主要集中在企业，这也是视其为职业教育主体的逻辑基础。

《意见》从“拓宽企业参与途径”“深化‘引企入教’改革”“开展生产性实习实训”“以企业为主体推动协同创新和成果转化”“强化企业职工在岗教育培育”“发挥骨干企业引领作用”六方面，为企业如何发挥主体作用指明了方向和路径。

相信随着《意见》的进一步细化落实，职业教育的产教融合将迎来新发展。（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博士姜泽许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