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民族美术”创作的优势与困境

2018-12-26 03:25王鹏瑞
中国民族美术 2018年3期
关键词:风情少数民族美术

文/图:王鹏瑞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过长期、大量的科学调查和甄别,最终获得认定的有56个民族。各民族都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灿烂的文化。其中,少数民族更是以其各具特色的生活形态和风土人情,不但使其自身的艺术创作具有不同于其他地区的、得天独厚的民族优势和地域优势,也为其他地区的艺术家提供了艺术创作和表现的广阔天地。

概括地说,“民族美术”创作的优势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少数民族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和风土人情为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富而独特的题材内容;二是少数民族灿烂辉煌的民族文化和丰富多彩的民族民间艺术传统为艺术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精神资源和可供学习借鉴的优良传统。

我国的少数民族大多生活在边疆偏远地区,远离国家经济、政治的中心。在漫长的生存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各自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独特的风土人情,长期以来,这成为“民族美术”表现的主要题材内容。对于异域他邦的人们来说,这些题材内容具有一种新奇的魅力,能够吸引人的眼球,也非常适合造型艺术的表现;另一方面,少数民族丰富灿烂又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又赋予“民族美术”独特的精神气质,加之民族民间艺术传统为艺术创作提供的丰富的精神资源和大量可资学习借鉴的东西,共同构成了“民族美术”创作的巨大优势。

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交通的不便,通信的落后,传媒的不发达,一方面制约了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与内地的沟通与往来,制约了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另一方面又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少数民族地区原始纯朴的风土人情,保护了少数民族地区独特的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因此,“民族美术”的创作者们,大多都在一心一意地表现着各自的“民族生活”,在少数民族地区,似乎形成了这样一种认识,即艺术家必须表现当地的“民族生活”(无论是少数民族画家还是汉族画家),只有表现“民族生活”,作品才能成功。

春到西藏 董希文 油画 153cm x 234cm 1955年

1949年以来,我国的“民族美术”创作确实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都产生了许多优秀的作品。这其中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很重要的一点是少数民族丰富多彩又各具特色的生产、生活内容和风土人情为艺术家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民族美术”创作所取得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得力于这种独特的题材内容,得力于独特的地域文化和民族文化的熏陶和浸润,如董希文、李焕民、潘世勋、尼玛泽仁、韩书力、陈丹青等表现藏族生活的作品,黄胄、赵望云、哈孜·艾买提、刘秉江等表现维吾尔族和塔吉克族生活的作品,官布、妥木斯、刘大为、朝戈、孙志钧等表现蒙古族生活的作品,袁运生等表现傣族生活的作品,以及叶浅予、黄永玉等表现其他少数民族生活的作品等等,都是十分成功的例子。

但是,当人类已进入21世纪的今天,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封闭的区域特色和地域文化遭遇了现代文明前所未有的冲击。以内蒙古为例,方便的交通在深入草原腹地的同时,也打破了草原的宁静和安详;现代化的通信和传媒大大缩短了草原和内地的距离;为了可持续发展、保护生态的禁收和禁猎,促使许多昔日的牧民和猎人,放下了手中的牧羊鞭和猎枪,过起了定居生活;旅游开发、资源开发和荒漠化的多重逼近,也在日益消蚀着昔日的草原特色和牧区特色。显然,现代文明、城市文化已经侵蚀到草原生活和牧区生活中,今天的“草原”和“牧区”已经不是昔日的草原和牧区,已经不是牧歌似的纯美,笔者以为,其他少数民族地区的情况也大体如此,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初踏黄金路 李焕民 版画 54cm x 48.5cm 1963年

我们走在大路上 潘世勋 布面油彩 112cm x 200cm 1964年

然而,一个清晰的事实是:一些“民族美术”的创作者对今天少数民族地区的现状视而不见或熟视无睹,仍在痴情地表现着昔日的民族风情和民族特色(即使下去采风,也是走马观花,浮光掠影,或是找些模特画些写生,很难深入到少数民族的真实生活中和精神世界里),其结果,是使许多作品停留在对民族风情的表面描述上,显得空洞做作,缺少现实基础和感情基色,更谈不上精神的深度。这种状况不是个别现象,而是相当普遍地存在着。从某种意义上说,当下的“民族美术”创作面临着一种困境。我以为,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客观现实。那么,如何走出困境,让“民族美术”在铺满鲜花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应该成为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下面,笔者就当今民族美术的创作提出一些想法和观点,与大家共勉。

一、超越“风情”

一提到“民族美术”创作,人们会自然想到“风情”。多少年来,在表现“风情”方面确实产生了许多优秀的美术作品。但时代不同了,对艺术的要求亦提出了新的更高的标准。今天,表现“风情”已不应是美术的最终目的,表现“风情”要超越“风情”,要挖掘和表现“风情”背后的民族精神,这应是艺术家们的一种更高追求。长期以来,在中国画坛形成了一种“风情”泛滥的局面。拿内蒙古来说,“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骏马好似彩云朵,牛羊好似珍珠洒”,似乎充满诗情画意,加之赛马、摔跤、打马鬃、挤牛奶、剪羊毛等独特的生活内容,使之很自然地成为人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题材。然而,蒙古民族并不仅仅生活在这些表面的“风情”之中,她的民族心理和民族文化有着深层的和复杂的多方面。只要了解一下蒙古民族那多灾多难,又充满征服与荣耀的历史,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马头琴的乐音是那么如泣如诉,为什么长调的旋律是那么悠扬辽阔、博大深沉,所以,一个民族的民族性格、民族心理、宗教、信仰等所构成的民族精神应是艺术表现的更重要领域,通过恰当的题材内容、独特的艺术形式,表现民族的观念、民族的心理和意识以及民族健康向上的精神力度,应是当下“民族美术”创作的重要任务。

邦锦美朵 韩书力 连环画 28cm x 28cm 1982年

洪荒风雪 黄胄 1955年

二、关注现实

201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讲好中国故事,“真诚直面当下中国人的生存现实”。具体到“民族美术”创作而言,就是讲好各民族自己的故事,真诚直面各民族自身的生存现实。审视近些年国内各种展览中的“民族美术”创作,我们发现,真正真实地、深刻地把握并表现了各民族生存现实的作品并不多。“民族美术”创作领域还十分缺乏能够直面现实人生、揭示深层人性、有强悍精神力度的有分量的作品。笔者觉得,在这方面我们还有很大的潜力和很大的可能性。突破的难点和关键主要不在技术技巧方面,而在画家的观念、思想能力和情感指向方面。讲好各民族自己的故事,真诚直面各民族自身的生存现实,就是既要关注全球化时代给少数民族带来的生活变化,也要关注他们的精神变化;既要表现他们对现代生活的渴望,也要表现他们对民族传统眷恋;既要表现他们在新时代积极、乐观、坚韧、向上的精神风貌,也要表现他们面对现实问题的精神困惑和精神焦虑等等。因为,现实是丰富多彩的,也是冷酷严峻的,既有鲜花和掌声,也有困难和问题;人的精神世界也是丰富多彩的,既有幸福和快乐,也有痛苦和不安,所以,文艺作品(当然包括美术作品)也应该是丰富多彩的。

荒原呼啸(局部) 陈丹青 油画 1981年

三、交流互动

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局部) 袁运生 壁画(综合材料)1979年(首都国际机场)

垛草的妇女 妥木斯 油画 175cm x 175cm 1984年

空 尼玛泽仁 中国画 1993年

阿诗玛 黄永玉 木刻版画 31cm x 25cm 1956年

远方 朝戈 布上坦培拉 76cm x 53cm 2003年

“民族美术”创作的繁荣发展,还有赖于民族文化和其他多元文化的交流互动。历史告诉我们,所有的民族文化都是在与其他多元文化的交流互动中不断发展和提升的,“民族美术”也是如此。譬如辽金时期的番马画,许多人以为它是“内蒙古特产”,其实它和中原文化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辽金政权虽与宋交恶深远,但这并未完全阻断它们在经济、文化上的交流和往来。反映在绘画方面,辽金的绘画虽题材内容具有鲜明的边地游牧特色,但在画风上,则呈现出明显的汉化倾向。如契丹族出身的画家胡瓌,他的人物鞍马画,以其深刻的生活体验和真挚的情感识受,真实地再现了辽代契丹人的游猎生活。但在画法上,明显受五代、宋初时状物精微的画风影响,可谓渊源有自。蒙古族民间图案中被大量使用的龙凤纹、团寿纹图案,皮革工艺中的剪皮艺术,均为受汉文化影响的产物,足见汉文化对草原文化的影响之深。因此,无论从历史轨迹还是现实情况看,只封闭地保持地域文化、保持民族特点,是不能发展和自强的。所以“民族美术”将地域文化、民族精神和主流文化有机结合,用自己的语言和方式,既要讲好自己的故事,也要言说具有普遍性和共性的问题。唯其如此,“民族美术”才能在与其他文化的交流互动中共同繁荣和发展。

四、与时俱进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文化和艺术,“民族美术”创作也要与时俱进,这是尽人皆知的道理。古往今来,一切优秀的民族文化总是与时代要求相结合才能生存和发展。譬如许多古建筑,既有前代建筑的基因,又有同时代建筑的特点,并非一成不变、代代雷同。蒙古族的居住场所,过去是毡帐、蒙古包,适合游牧和迁徙,现在是砖瓦房,适合定居。这是一个继承、创新和发展的关系,新旧之间,并不完全排斥。

但一说到保护民族文化和弘扬民族文化,不少人总希望我们的民族文化永远保持“原汁原味”,不要有丝毫改变。但仔细想想,民族文化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而且毫无疑问地要不断发展下去,绝不可能定格在某个历史发展阶段上。想让属于历史范畴的民族文化永远保持“原汁原味”,恐怕很难办到。随着时代的发展,任何民族的文化不可能不注入新鲜的“汁”,也不可能不产生新鲜的“味”。“民族美术”也是如此,如果“民族美术”排斥时代要求,我国“民族美术”创作就不会如此丰富多彩。前面提到的“民族美术”方面的优秀艺术家都是成功的例子,譬如尼玛泽仁先生,他的“新藏画”既有藏族传统绘画的构图形式、风格特点等,又吸收了现代绘画的造型规律和某些优长,还将油画和水墨画的技法融入其中,创作出了许多既有民族传统、民族精神,又有个人特点和时代风貌的优秀作品。

综上所述,超越“风情”、关注现实、交流互动和与时俱进应该是当前“民族美术”创作走出困境、再铸辉煌的前提与保证。在世界一体化进程加快的今天,各民族共同发展,消除隔阂已是大势所趋。民族文化艺术的发展与交流更是各民族共同的愿望与责任。生存、发展等迫在眉睫的全球化问题,不单单是发达国家民族的文化问题,也是今天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艺术所面临的课题。“民族美术”的创作者对此亦责无旁贷。为此,“民族美术”的创作应该更开放、更深刻、更富有当代精神与现实品格,也同样应该具有大文化观的雄心与责任,积极地融入当代文化语境,参与中心话语的表达,在多元化发展的前提下,创作出既具有民族精神、民族气派,又具有真情实感和时代精神的作品。我们衷心希望新的“民族美术”在困境中突围,以更加昂扬的姿态走向下一个辉煌。

暮归 孙志钧 中国画 68cm x 136cm 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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