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雪
卢广擅长纪实摄影,作品多是反映社会热点问题。近些年,他的足迹遍布中国,从黄河流域到长江两岸,摄影范畴不断扩大,真实记录了社会存在的各种问题,引起相关部门重视,敦促社会步入一个更加良性的发展进程。
镜头观察,摄影可以更有意义
卢广出生在浙江金华,7岁辍学,15岁进工厂,一天最多只能赚0.7元钱。邻居家有一个海员,从国外带回来一台照相机,立刻把卢广迷住了,他很快跟邻居学会了照相。
闲暇时,卢广喜欢模仿报刊上的作品拍照,一来二去对摄影有了感觉。后来,他开了一家照相馆,生意很好。但是对于摄影,他觉得自己还差得很远,很多东西都不懂,没事他就琢磨着怎样才能进一步提高。
卢广做出一个惊人决定,怀揣着几年时间赚的10万元去了北京,参加了中央工艺美院进修班。通过学习,他发现从老家带的美能达相机,远远达不到摄影要求,为了拍摄效果更好,他狠狠心花了4万多元更新了摄影装备。
在北京学习期间,卢广非常刻苦,一有空就去拍市井百态。虽然摄影水平迅速提高,但是日子一天天重复,卢广总是觉得缺少了什么。那时的摄影圈子很小,想要出人头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师说:“你想出人头地,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奖。要想获奖,就要拍别人没有拍过的题材。”一语惊醒梦中人,卢广的眼光望向了远方。
那年暑假,卢广去了青海。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上,卢广搭乘各种便车。“半路上生病了,水土不服,病得很严重”,一场大病差点要了他的命。
在矿区,卢广拍到了一个不满14岁的孩子,瘦小的肩膀混迹在大人堆里,像寒风中纤细的枝条。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从来不笑,表情木讷,仿佛早已看到了人生的终点。矿工们的午饭是馒头就开水,这仅仅能维持生存。他们还要透支生命和身体,才能完成繁重的体力劳动。过度开采把土地挖得千疮百孔,暴雨冲刷过后,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那些千沟万壑如同一道道泪水,仿佛大地无声的哭泣。卢广用镜头如实记录了这一切。
随后,卢广的一组名为《西部大淘金》的照片,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引起广泛关注。两个月后,政府部门开始行动,对西北金矿进行大刀阔斧地整顿,关停了非法运营矿场。一组照片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卢广感到非常吃惊,他突然意识到,摄影可以更有意义。
记录真实,扛起沉甸甸的责任
2001年的一天,卢广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一个8岁的艾滋病患者来北京求医。摄影人特有的敏锐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他通过记者找到了患者的爸爸,患者爸爸告诉卢广,孩子两岁那年得了一场病,动手术输血时,感染上了艾滋病。他的家乡是艾滋病村,很多人得了艾滋病,得不到救助,只能眼睁睁等死。听到这个消息,卢广震惊了,他决定去患者家乡走一趟。
村子里一片寂静,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卢广走了很久才看到一个人,赶紧凑过去,聊了几句。当卢广问到村里有人得艾滋病时,那个人不再言语,转身走了。一连遇到几个人,都是这样,卢广很奇怪,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对艾滋病如此讳莫如深呢?
卢广换了种方式与村民交流,说自己是来做慈善的,专门帮助上不起学的孤儿。就这样,他认识了小男孩张夏依,张夏依跟爷爷、奶奶和姐姐一起生活。当卢广问起张夏依的父母时,爷爷告诉他:“这孩子的爸爸、妈妈、叔叔和妹妹都死于艾滋病,这个村子一家人所剩无几的情况很普遍。”卢广忍不住问:“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况的?”老人告诉他都是卖血惹的祸。
这个村子一直很穷,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卖血很来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从那以后,人们乐此不疲,掀起卖血狂潮。一些黑心商人设下“血浆经济”的圈套,一场“血祸”迅速蔓延。这个村子90%的人感染了艾滋病毒,有些地方官员为了掩盖事实,封锁消息,不让曝光。这样做的后果,是无数患者失去了接受社会救助和免费医疗的机会。
卢广陆续走访了一些家庭,在一位老大娘家里,他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躺在炕上。老大娘哭著告诉他,儿子和大孙子都死于艾滋病,这个小孙子也不行了。
在艾滋病村里的所见所闻,让卢广觉得特别心痛,为此痛苦。晚上他睡不着觉,凌晨三四点,他给一个报社记者打电话:“我拍了二十多年照片,从没遇到过这种震撼、痛苦的体验。我一定要拿相机记录下来,告诉大家。”三年时间里,卢广走访了100多个艾滋病村,拍摄了几万张照片,真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2004年2月,卢广的一组照片《艾滋病村》,获得第47届荷赛奖(世界新闻摄影比赛)金奖,社会惊闻竟然还有这样一群人,正在饱受艾滋病的痛苦折磨。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卫生部领导亲自到村里视察,上亿资金从各处涌来,所有感染者得到免费治疗,并带动了村里的学校和孤儿院的建设。这时的卢广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手中镜头的分量,而自己的肩膀上,正不知不觉扛起了沉甸甸的责任。
一往无前,为了这个世界更美好
“每次面对那些痛苦无助的面庞,我的心就一次次被震撼。我唯有希望通过手中的相机,为他们做点什么。”卢广把镜头对准了环境污染,他不再只是为了一部分人争取利益,而是为了中国人的千秋万代斗争。
在网上,卢广看到河南西平县张于庄村污染十分严重,责任感驱使他来到这个村庄。村子被一条酱油色的河流分成两部分,两岸排列着很多工厂,二十多年来,这条被污染的河奔流不息,给两岸的人们带来沉重的灾难。卢广以环保志愿者的身份进了村子,说自己想了解一下这里的污染情况,村里人很欢迎他,留他住了下来。通过走访,卢广了解到这里90%的人,因环境污染死于癌症,尽管数次上访,但都没有得到答复。
卢广认识了村里的一对新婚夫妇,窗子上的大红喜字还未褪色,丈夫就检查出来得了气管癌。在妻子怀孕九个月的时候,丈夫就永远地离开了。
一次,卢广走在路上,看见一位老人带着孙女给儿媳妇上坟,10岁的女儿站在坟前,怎么都不肯走,哭着喊着要妈妈。老人陪在孩子身边,泪如雨下。村里越来越多的人死于癌症,最直接的根源就是河里的污水!
卢广拍摄的《中国污染》获得了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年度大奖,这是世界纪实摄影界的最高荣誉。犹如一记重棒,卢广敲醒了国人对环境污染的重视。半个月后,卫生部、环境保护部和新华社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张于庄村。一段时间后,村子里有了自来水,污染企业被公开通报、限期整改。随后,各地相继出台了环境保护条例,而环境污染也成为官员政绩考核的重要内容。
卢广因为得奖出了名,也因为直面社会问题出了名。有人说他是急功近利,想出名想疯了;还有人说他把这些事情讲出来,是丢中国人的脸。对此,卢广一笑了之,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当他看到污染的土地、艾滋病人、畸形儿和癌症患者时心痛的感觉。
在这些年的拍摄过程中,卢广曾经数次受到人身威胁。一次,他正在黄海沿岸拍摄污水管道,被干活的人发现了,五六个人围上来抢他的相机。卢广弯着身子趴在地上,把相机护在身下。他被带回当地管委会后,在向导和司机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
美国联系图片社总裁罗伯特·普雷基曾说:“摄影是为了引起人们的注意,唤起全人类的良知。我们并不祈求一张照片就能促使世界改变面貌,但是如果谁都不去拍这样的照片,人类就不会进步。我们每做一件事,都要从全人类出发,这就是我们的人类主义。”这段话与卢广的行为不谋而合,尽管他走在一条危险重重的路上,但是,为了这个世界没有疾病和灾难,他愿意拿生命去拍摄。
用镜头说话,行走在道义的路上,卢广一直如此。